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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突了出去。往南边,许多石块堆积在小海湾内,海浪不断地拍打著,白色泡沫在海面上起起伏伏,也冲刷出许多岩屑。往北边,连绵的海岸是一片宽阔的沙滩。
马路沿著海岸线延伸,在村庄附近拐了个小弯,丹尼尔记得曾在星期日的夜晚经过此地。他饶有兴致地去看农舍、小平房和那一群带有一九三○年代风味的屋子,这些就算是克斯特比的闹区了。所有庭院里的草坪都修剪的整整齐齐,他在心里笑了,怀疑杰夫是否负责维护村子里的每一寸草地。
他听见了圣爱登教堂的钟声,教堂在村子的另一头,被墓地里的树木给遮去了一大半,屋顶上的尖形顶饰和尖塔是他唯一能望见的,於是丹尼尔打算去过酒吧之後再到教堂看看。
到了小羊酒吧,只见两辆车停在外头,在这样的下午时分,酒吧生意似乎不怎麽好。不过,他也不确定乡下的饮酒时间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丹尼尔先是在门口那块写著「欢迎」字样的擦鞋垫上蹭了蹭鞋底,然後推门走了进去。
进入酒吧的时候,迅速低下头避开那低低的门楣,架著橡木横梁的天花板也高不了多少。屋内铺著深红色花纹地毯,所有家具──从吧台前的高脚凳到长沙发──都是用暗色木头制成。整个房子看起来很阴沉,他不由地在心里将此地和城堡的宽阔大厅做了个不公平的比较。
一首流行歌曲从遥远的收音机那头传了过来,角落里的宽萤幕电视机正在静音播放欧洲杯足球赛的精华片段,吊在横梁上的黄铜色马具闪著微光,倒挂在窗台壁凹处以及钉在门上的则是一束束晒乾的药草。
丹尼尔四下里张望,除了酒吧店主之外,他是唯一的客人。
丹尼尔四下里张望,除了酒吧店主之外,他是唯一的客人。
柜台後,酒吧店主抬起目光招呼他。「午安,」他说。「我能为你服务吗?」
丹尼尔走向吧台,叫了本地苦啤酒和油炸马铃薯片。他早餐吃的不够,现在肚子已经饿了起来。付过钱,坐在一张搁脚凳上,用缠了绷带的手拿过酒杯。
酒吧店主对他努努下巴。「怎麽,我们打仗啦?」
「只是割伤,不碍事的。」丹尼尔浅呷一口酒,开口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我是。难不成你要抱怨啤酒很难喝?」
丹尼尔放下酒杯,笑了。「不是的。老实说,我在这里订了一间房住一个礼拜,可是当我在星期日抵达的时候,你已经打烊了。不过当时确实是太晚了。」他补上後面这一句,不想被误认为在找碴。
店主看著他。「喔,我还在想你发生什麽事了呢。你迷路了吗?有很多人一到这里就找不著路。」
「是啊,的确很不好找,尤其是在晚上。」丹尼尔承认。「我原本想打电话通知你我会迟到,可是我以为你应该还不会打烊。」
「星期日的最後点餐时间是九点整。」店主说。「我想你应该是开回A1干道另外找地方住了吧?」
「才九点啊?」丹尼尔惊呼。
店主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有原因的。」
「好吧,无论如何,我後来住在了城堡里。克斯特比爵爷,就是费兹伊黎先生,他说他会……」
丹尼尔突然咽住不说了,看见店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
「城堡?过去这两个晚上你都是住在那栋城堡里?」
「是啊。」
店老板的目光望向他包了绷带的手。「你刚刚说只是割伤。」他咕哝了一句,彷佛在对自己说话,然後抬起眼来,此刻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很快地接下去说:「我很抱歉本店的营业时间造成您的不便,先生。这两个晚上的钱你就不用付了,为了表示歉意,我会从你每晚的住宿费里减掉十磅。你的行李都在车上吗?我可以帮你取来,但请让我先带你去房间……」
丹尼尔都被搞糊涂了。「不,你不明白。」他说。「我要住在城堡里。亚当,费兹伊黎先生,邀请我住下来。」
「你不能住那儿。」
「为什麽不行?」
「请往这边走。」店老板从吧台後方走了出来,手指著一扇门。他看起来好像在思考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为什麽不行?因为你在这里订了房,这就是原因。」
这简直就是他听过最荒诞的理由了。「听我说。」丹尼尔急了。「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而我也不是爱管閒事的人。」店老板转身面向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相信我,先生。你最好还是在这里过夜吧。」
丹尼尔看著他,怀疑这是否是个恶作剧。「你什麽意思?」
「关於克斯特比爵爷有些传言,我就不明说了。」
听店老板那不敢苟同的语气,丹尼尔以为他说的应该是亚当的性倾向,他觉得受到污辱彷佛被轻视的是他自己,於是板著语气说道:「我不在乎那个。」
「你别这麽嘴硬。」店老板一下子脱口而出,接著犹豫了一会儿才把话往下说:「那城堡里有鬼。」
「我也不信鬼。」丹尼尔不理会星期日晚上在马路上看见的那个人影,还有在礼拜堂里听见的钟声。毕竟,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鬼。只不过是一些他无法以科学来解释的事件罢了。
店老板打开门,露出里头的楼梯。「请跟我来看看房间。它有很漂亮的海景。还可以收看天空电视台等等,一应俱全。」
丹尼尔还是不动。
「赶快离开城堡。」店老板恳求著。「住这儿吧。」
「不行。我已经接受邀请了。再说,我正在研究城堡里的礼拜堂,即使我住在这儿,每天还是得去城堡。」
店老板一脸震惊。「他打开礼拜堂了?」
「是啊。」丹尼尔越来越没耐性了。「这有什麽问题吗?」
「那会招来不幸的。」
丹尼尔惊讶地哧笑出声。对神鬼迷信是一件事,可是要说上帝的房子会招来不幸可就太过分了。此时他想起希尔达对於酒吧里的传言的评论。「那只是一间礼拜堂罢了!」
「没错。」店老板轻声地说。「但那是邪恶的礼拜堂。」
丹尼尔在大部分的用餐时间都很安静,亚当很快就发现他的不同,但忍住不去问原因。他知道他的客人去过村子里了,他从卧房窗子看著他走出去,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直到他拐过路弯,消失在视线里。
无疑地,小羊酒吧的老板一定告诉过他有关克斯特比的传闻,亚当不认为丹尼尔容易受骗,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今晚的气氛的确有些紧张。
虽然丹尼尔嘴上说肚子很饿,可是吃的并不多,他的心思似乎在别的地方,竟也没注意到亚当打翻酒杯有四次之多。
亚当纳闷,是什麽让丹尼尔从昨晚的热心转变成了今天的沉默。或许不是因为村民跟他说的话,而是昨晚两人所做的事。他希望不是这个原因:丹尼尔是个相当有反应的爱人,年轻得还不知道自己给出去有多少,但又成熟得足以了解忍耐的乐趣。
还有他的笑容……亚当低头注视著食物,压抑内心欲望不去看他的客人。吸血鬼可以只用一个眼神就让人类臣服,但现在看来,人类似乎也可以用一个笑容就征服了吸血鬼。
两人今晚的交谈一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要是转移阵地到大厅,丹尼尔怕是连一句话也不说了。他怀念昨晚热烈的讨论,於是打定主意邀请客人到楼上的私人起居室。起居室位於要塞的一角,很温暖很惬意,那里的亲密感一定可以减缓丹尼尔心头的担忧。
一等两人离开餐厅,丹尼尔似乎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行为有些失礼,於是稍微变得主动些。
「我今天遇见了杰夫。」他跟在亚当後面,踩著螺旋式楼梯爬上三楼。「他本来是要带我参观城堡的,可是我回来的太晚。或许明天吧。」
「你应该花点时间去调查一下。」亚当同意。「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些背景资料的。」
「是的。而且不只是建筑物的背景,还需要其他的。」终於爬到了三楼,丹尼尔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我真的很想多知道伊黎家族的历史。」
亚当打开起居室的门。室内只有一两盏灯亮著,窗帘已经拉了起来,把夜晚隔在外头。灿灿的壁火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偶而夹杂木头燃烧的哔啵声。
「关於伊黎家族……」他在心里庆幸丹尼尔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红塔里有间藏书室,里面存放的都是家族档案。上一任男爵爱看书,也喜欢历史,欢迎你去翻阅他留下来的资料,或许还可以找到你的壁画的参考文献。」
「我的壁画?」丹尼尔听起来有些讶异,可也透露出开心的意味。丹尼尔看著四周,发出欣赏的叹息。「这里感觉很好,比大厅好很多。哇,看那边……」
亚当试著用崭新的目光来看这间房,这里的陈设他是再熟悉也不过了──刻在壁炉盖上被烟给薰黑的大理石家族纹徽,沙发旁精致的漆面屏风,挂在对面墙上的淡色绣帷──这些,还有其他的,他都用新的角度去欣赏。
他瞥了一眼丹尼尔,发现他正仔细地观察屋内的一切,彷佛置身天堂。此刻,年轻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条精致绣帷上,亚当看了不禁微微牵起一抹笑,虽然在过去这两百年,他几乎每天都得看上好几回,但还是觉得那是一件令人赞叹的艺术品。这是城堡内他最喜欢的物品之一,上头绣著一位年轻女子被链子锁在岩石上,底下的海浪波涛猛烈冲击她的脚,一只蜿蜒的青龙从水中冒了起来,张著大嘴,眼看著要将女子吞没,云中有个男人的身影,正赶来拯救她。
「那是……」丹尼尔向前走几步,停住脚,回过头来看了亚当一眼,彷佛在徵求同意。「高布林织品,对吧?」
亚当点头。「十六世纪中期的作品。我想你应该知道它的主题吧?」
「柏修斯和安朵美达。」
「你果然对古典神话很熟悉。」
丹尼尔脸上焕发出神采。「亚当,你这里有好多珍品啊!这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亚当这一次是真的笑了。「只有跟志趣相投的的人分享,它们才算得上宝贝。要是少了懂得欣赏的人的赞叹眼神,这些东西其实是毫无价值的。」
此时丹尼尔已经走近绣帷,藉著屋内微弱的光线仔细观赏,有点心不在焉地搭腔:「你这种看法已经过时了──请恕我直言,我觉得那是非常东洋式的观点。」
亚当关上门,走到壁炉边站著,伸出一只手去烤火,去感受壁火的光辉。「毕竟,我是半个中国人。大概是体内的东方血统影响了我欣赏艺术的角度吧。」
「如果你相信观众欣赏的眼神可以提升作品的艺术层次,为何不开放城堡让游客参观呢?」丹尼尔头也没回地说。
「我不需要钱。」亚当听见自己的语气中有股怒意渐渐蔓延。「大部分的贵族在还没有落魄到得把城堡和豪宅典当之前,非常热衷於将它们开放给外界参观以增加额外的收入。逐渐凋零的历史古迹是很有欣赏的价值,可是得花很多钱来维护。难道你真的相信我们是自愿把家──没错,它们其实就是我们的家──对外开放,好让外人可以指指点点、擅自侵入,甚至是任意破坏我们的地产?」
亚当突然住了嘴,强迫自己远离火光。他的上衣袖口在动作中被凝结的热气给濡湿了。
他抬起漆面屏风,改放在沙发和壁炉之间,让热气穿过上头的缝隙以固定的角度散发开来。接著才轻轻吁出一口气,落了座。
丹尼尔从沙发另一头绕了过来,脸上带著後悔的表情。当他开口说话时,对上了亚当的目光,又赶紧垂下眼睛,手把玩著靠垫。
「很抱歉,我不该惹你生气。可是对我而言,我很高兴有机会到贵族的家里参观。就算要花上十二英镑当作是修理橘园屋顶的基金,我也不在意。可能是我好奇心过重吧,我很喜欢看看贵族以前是怎麽过日子的──还有他们现在的生活。」
他抬眼直视著亚当。「并不是所有参观这种地方的人都是这麽无知、没礼貌的。有些人真的热爱学习,喜欢分享知识,就如同这些伯爵或公爵夫人分享房子一般。的确,世上没有东西是免费的,但我愿意花钱去体验那些原本只能在脑中想像的事物。我会为了一幅画专门去参观某个地方,但我知道在旅程中还会发现更多吸引我、让我很激动的其他东西。」
亚当看见他一脸激动,只是平静地说:「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
「但你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一般而言,人们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全是粗暴的文化破坏者。」
「你真是个理想主义者。」
丹尼尔笑了,感到有点挫败。「这是坏事吗?」
「多年经验是这样告诉我的。」亚当以手示意。「请坐。」
他的客人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坐在沙发末端,还是其他地方。最後终於打定主意,朝著摆在老旧波斯地毯另一端的扶手椅走去。
亚当一直追随著他的身影,著了迷。已经有太久时间不曾允许自己与人类在这样亲密的环境下相处了。除了几乎不曾留意过的希尔达和杰夫,他和凡人的唯一接触就是透过网路,或者需要取人血时那短暂而致命的拥抱。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