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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著身子爬到洞口,俯瞰底下的平原。在他的左手边有一座古老城市艾菲索斯,白色建筑点缀在花草和橄榄树丛间。右手边,在两条河流中间的冲积平原,高德菲尔看见那栋守卫著艾亚苏腊克山的要塞──塞尔柱克,稳固地蹲倨其上。石墙内则是使徒圣约翰的墓|穴,当初就是为了维护这名圣徒的荣誉,他们才会来到这儿打仗的。
军队原本一路往南行,雷诺在半途要他们改道,因为他的告解神父做了个梦,梦见圣约翰因为自己的长眠之地落入土耳其人手中,觉得深受屈辱,因而大声求救。过去这几个月,总是日以继夜地行军,雷诺军受够了,他们渴望与敌人真正大战一场,於是欣然接受挑战。
他们在这座平原上与一小支土耳其军爆发冲突,就在赛尔柱克的城墙下。高德菲尔一手搭在眉头上,遮住刺眼的阳光,凝眸远望底下遍布的腐烂尸体。腐尸鸟类在战场上四处捡选食物,细小的黑色身影衬著死者身上色彩斑斓的衣物和暴露其外的白色尸骨,显得异常明显。
看样子城里头的百姓没人敢冒险外出把这些尸体埋了。高德菲尔不知道除了土耳其驻军以外,是不是还有人住在塞尔柱克里头。一个月以来,他只看见士兵,却不见半个妇孺。
他盯著远处蜿蜒的两条细长河流,不由得口渴起来。高德菲尔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倚在洞口的墙上。肚子一阵咕噜,发出饥饿的哀鸣。他必须爬下洞|穴,去找食物和水才行。先填饱肚子,再去回想当初自己是怎麽从战场上来到这儿的。还有,怎麽不见其他十字军战士的踪影呢。
有一条小径延伸到山坡下,在大石头堆中曲折蜿蜒,因为热气蒸腾而变得滑溜难行。高德菲尔脚步缓慢地一拐一拐走出洞|穴。他觉得双脚行动不便,虽然并不觉得疼。等到身体歪靠在一块大岩石上,挫伤腰侧,他才意识到右脚踝已经骨折了。他脱下靴子检视伤处,麻疯病的印记撞进视野。但他一点也不感意外。
就算他不觉得疼,为了这只腿以後还能走,高德菲尔必须好好照料才是。或许在山坡下的平原可以找到木板,把脚踝固定起来。他继续往前行。淋漓的汗水渗进眼睛里,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用手把一头油腻黑发拨到脑後。他可以感觉到炽热阳光烫著後颈背。
突然眼前一黑,脚下失去重心,踉踉跄跄。他在小径上东倒西歪,两手在空气中慌乱地扒抓,最後右脚一滑,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高德菲尔一个劲儿的往山坡下滚落,身体不断撞在石块上,扬起漫天尘土碎石。他挣扎著要减慢速度未果,杂草狠狠鞭打著他的手和脸。一阵天旋地转,他感到头晕目眩,末了,撞在一颗大石头上,身体才突地打住。他的头往岩石上这麽猛力一磕,之後就不醒人事了。
当高德菲尔第二次醒来,他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疼痛蹂躏他的脑袋,好似棒槌在敲打布蒙的鼓,骇人的重击砰砰直响,又像地狱里头的恶魔一起在他脑中跳舞。他抑制不住地呻吟几声,但仅仅是这样也引起剧烈的疼痛。
「你醒了。太好了。」
有人在说话?高德菲尔强迫自己睁开眼皮,看见身边蹲著一名男子,心中一惊。肯定是土耳其人──看他深褐色的眼珠子,黑色头发,和异教徒特有的橄榄肤色。可是高德菲尔从没看过长得像他这样的土耳其人。他以前见过的都有一副魁梧身材,像老鹰般的锐利五官,脸部线条粗犷,表情严酷的就像他们国土里的太阳那般刺眼。
可是眼前这男人长相清秀,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一头长卷发用一金色小环束起在脑後。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束腰外衣,肩膀上别了一个狮子形状的金黄|色领针,宽皮带上雕著许多头狮子。他把自己的那件紫色羊毛斗篷盖在高德菲尔的身上。
土耳其人拿了一杯水到高德菲尔嘴边。「喝吧。」
高德菲尔依言照办,小口地啜饮著。他可以闻到土耳其人的味道──不是一般男人身上会有的那种汗臭味、马骚味,或者是尘土污物混杂的惯常气味,而是浓烈香甜的芬芳,好似焚香的味道。虽说在男人身上闻到这种香味有点奇怪,但他也无法想像女人有这种味道。
「你……」他的声音嘶哑。高德菲尔又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喉咙,再次开口说话。「你是谁?」
土耳其男子面带微笑。「我名叫艾提司。我在战场上发现你还活著,等到你的军队拿你当死人给抛下,我就把你带到这儿了。看你这麽虚弱,今天早上特地外出帮你祈福,等我回来,就看见你昏倒在山脚下。」
艾提司操著一口流利的法语,可是却有很重的腔调,高德菲尔时不时皱起眉头。他把杯子推到旁边。「你是从城里来的?」
「不是。」艾提司垂下眼帘。「我从别的地方来的。」
他似乎不愿意透露太多。高德菲尔微微颔首,手指玩弄著斗篷,不经意发现艾提司的斗篷衣边绣著精细的黄金线。不管他是打哪儿来的,那地方肯定很富庶。从他的风雅外表和衣著风格,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粗野的武夫,高德菲尔禁不住问道:「你为什麽帮我?你可是个土耳其人哪。」
艾提司彷佛被逗乐了。「难不成你对我的好意还吹毛求疵啊,克斯特比男爵?」
「你怎麽知道我的头衔。」高德菲尔想要站起身,闷闷的疼又在脑袋里扩散开来,他只好乖乖躺下。他的思绪飞转起来。他肯定是说了梦话,才会泄漏自己的身分。疑心顿起,他怒视著这位救了他一命的男子。
「如果你是要赎金,那就杀了我吧。我的家人不会为了我付上半毛钱的。更别提我现在还得了这种病。」
他把手从斗篷底下伸出来,露出怵目的肿块、流脓的溃疡,如鱼肚白的死皮和断了指头的残肢。他没去看自己那双已败坏不成样的手;相反地,他目不转睛盯著艾提司看,以为会在他脸上捕捉到震惊和反感的表情。
「这就是为何我要救你的原因。」艾提司把高德菲尔的右手紧握在自己双手里,他显然不害怕与麻疯病患接触。他的手握得很紧,连高德菲尔那已经麻木的手都感受到了他的力道,接著艾提司松开手,又把水杯端给他。「再多喝一点。你会觉得好过些。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面包和肉乾。」
随著时间推移,高德菲尔的头疼渐渐减弱。他坐起身子,用杯子从银制水盆里舀了些水来喝。接著又吃了半块面包、几片肉乾:这些食物虽然很普通,嚐起来却很美味。
进食间,他看著艾提司在洞|穴里来回走动,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末了,终於倚著洞口而立,俯瞰底下的平原。阳光将他身体四周染上一圈金黄,突显他修长的双腿,也照得衣服上的黄金绣线灿灿发光。脸却因为背光而隐在幽暗里。他看起来就像个世外仙人。
「塞尔柱克人已经打开城门,现在应该准备要将尸体掩埋了。尸体已经在那儿曝晒三天了。」艾提司转过头来看著高德菲尔。「整整三天哪!土耳其人一定是很害怕十字军战士会回来屠城吧。」
「占领塞尔柱克,拯救圣约翰的墓|穴於异教徒之手,原本就是他们的计画。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错,计画才取消了。」高德菲尔把吃剩的面包用布巾裹好,放在一边。「奇怪。你怎麽说的好像他们不是你的同胞似的。」
「他们只是我的远亲。其所作所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你不是土耳其人,又是哪里人?」
艾提司微微一笑。「我是古高卢人。」
在家乡,高德菲尔自认是个博学多闻之人。但是自从离家去打圣战以後,他开始觉得自己不甚了解基督教世界,对於异教徒的世界更是一无所知。他老实说:「我从来没听过这民族。」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你这人见识浅短。」
艾提司这句话说的笃定,听起来很刺耳。高德菲尔正要反驳,考虑之後决定放弃。毕竟他对这块土地又懂多少呢?或许这里住了许多不同民族的人,就好比他的国家也住了苏格兰人、威尔斯人和英格兰人,不论是风俗习惯还是文化信仰,都是大异其趣。又或许古高卢人不像其他土耳其人那样民智未开,至少艾提司说的一口好法语,还披金戴银,也深具同情心。
「古高卢人信基督麽?」高德菲尔抱著希望问。
艾提司笑出声来。「你只关心这件事吗?」
「我为基督而战,虽然我不是神父。」高德菲尔身子靠回石块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身上那件发皱的外衣。「为了拯救主耶稣基督於异教徒之手,我不惜杀人,可是我不会去改变你的宗教信仰。我怎麽可能办得到呢?身为麻疯病患,我并不是见证上帝救赎恩惠的好例子」
「你这人还真有趣。」艾提司走到他身旁坐下,曲起两腿压在身体下,将外衣在大腿上抚平。
救命恩人的刻意举止,看在高德菲尔眼里,分外迷人。如果自己是女人,高德菲尔会以为艾提司是在引诱他呢。这个想法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不禁轻咳一声。「请告诉我古高卢人的事吧。」
艾提司的头微微一偏,带有调情的意味。「我们精於医术。」
高德菲尔盯著他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希望。「精於医术……」
「我正在研究医治麻疯病的方法。」艾提司的深色眼睛亮了一下。「所以我才会救你。」
「真的?」高德菲尔身子往前一探,一把抓住艾提司的手腕,跃跃欲试。「你能治好我吗?」
「我可以试试看,可是不保证一定成功。」
这句警告登时消减了他心中的激动。高德菲尔缩回身子,心里拿不定主意。「你想在我身上做实验。」
「是的。」
在横越欧洲大陆的时候,他曾听说过这样的行当。虽然被教会禁止,可是某些外科大夫会切开人类尸体,只为了解人类的生理构造。有传言说,有的大夫等不到尸体,於是自行买下死刑犯,在他们还活著的时候就对他们开膛剖肚,进行实验。高德菲尔不由得发起抖来。他可不想落入这样的下场。
艾提司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倾身向前,直直望进高德菲尔的眼睛,说:「你是个理智的人。你一定试过各种方法来阻止这病,不论是喝煎药、抹药膏、诚心祷告还是佩带护身符,可是都不见效。」
「祷告从来都不会失效的。」高德菲尔厉声说。
「求错了神,当然就没效。」
「你这是亵渎上帝!」
「你已经病得很重了。不出两个礼拜,必死无疑。」艾提司两手交握在膝盖中间,一脸的平静。「我不想瞒你。」
「两个礼拜。」高德菲尔什麽感觉都没有,彷佛麻疯病吃掉了他的灵魂。绝望占据他的心神。「噢,上帝,这种事怎麽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你的上帝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我能替他回答!」高德菲尔嘶吼著,被内疚给折磨得很痛苦。他靠在大石块上不安地扭动身体,疼痛火烧火燎,彷佛要将他烧成了焦炭:衣服底下的肿块摩擦著布料和铠甲,刺刺地生疼,提醒他,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高德菲尔呻吟著说:「我是个伤风败德之人。活该受这种惩罚。」
艾提司轻轻触摸他的脸颊,表达他的安慰。「根据我的经验,我认为基督徒们对於不道德的定义太过严苛。」
高德菲尔别过脸去。「你是异教徒。你怎麽可能会懂?」
「难道你杀了人麽?」
「没有!我──我……」高德菲尔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他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曝露自己的羞耻,可是艾提司平静地注视自己,带有一种理解但不探究的同情,很快地,他就和盘托出了。
「我破坏了圣洁的婚姻关系,我有罪。」他老实说。「主啊请祢原谅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的太太……她嫁过来的时候虽然嫁妆丰盛,可是头胎却生了个女儿。我很失望。没想到第二胎又是女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
「所以你就有了情妇。」艾提司猜测。
高德菲尔很懊悔地点点头。「她是皮毛商的女儿,撒克逊人,热情又大方,性格和我妻子大相迳庭。不出几个月,她就怀孕了。我给她找了间小房子住,还向她父亲保证,等到孩子出生,一定替她找个好丈夫。後来她生了儿子──我的宝贝儿子呐。我为他取名卢森·费兹伊黎。」
「哎,」艾提司说,「我听说你们歧视私生子。你们不让私生子继承父亲的财产,虽然对他们的关爱一点不减。」
「这是法律规定,没办法。」高德菲尔闭上眼睛,觉得有点疲惫。越是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段回忆就越让他痛心。在家乡,他很高兴有这样一位众人称羡的好儿子。他健康活泼,一学会爬行,就喜欢抓著高德菲尔的短剑。高德菲尔认为,这表示儿子长大以後会成为英勇的战士,於是他很鼓励儿子朝这方面发展。
可是纸包不住火,他的太太终於发现了这件事。她醋劲大发,开始频频与丈夫上床,要求他赐个儿子给她。高德菲尔心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