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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之琵琶误_歌舒唱_明月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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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最前面一匹马上的人回过头来,面目英勇,目若晨星,看见她,大是意外:“珰珰?你怎么来了?” 
    明月珰打马到他面前,一个月不见,他看上去仿佛瘦了一些。面前这张脸,仿佛是上天安排给她的劫难,一看到他,心里便说不出来的酸软,她低声道:“告诉我真相。” 
    哥舒唱一震:“什么?” 
    “当初的,现在的,所有我不知道的,都告诉我。”明月珰道,“到底,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为什么你要刻意隐瞒?唱,我愿意相信你,所以听你说,你,不要再隐瞒我。” 
    哥舒唱的神色复杂极了,有不敢相信的诧异,有不知身在何地何夕的迷离,甚至,还有一丝恐慌,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 
    他向来镇定冷静,很少这样失态——啊,那一次,看到她弹琵琶,他也是这种模样。 
    当时他以为她记起了什么吗? 
    唱,你害怕我记起来吗? 
    复杂的神情在他脸上瞬息万变,最终成为一片悲凉,他望向她,“我给你的匕首,你带在身上吗?” 
    明月珰点头。 
    哥舒唱下马,走到她的马前。 
    “你想起来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会想起从前,又多渴望你没忘记那些属于我们的曾经。” 
    他的声音低低的,眸子望着她,眼神苍茫而悲凉。 
    这么久的恐惧,即使她如猫一样窝在他胸前也无法遏止的恐惧,哪怕醒来看到她枕着他的臂弯,也忍不住害怕她哪一天忽然记起从前的恐惧,这种可怕的折磨,这种甜蜜的折磨,今天,终于来了吗? 
    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珰珰,杀了我吧。” 
    “完成一年前,你斩下的那一刀。” 
    夏天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明光耀眼,他脸上的悲伤深沉如秋水,又空寂如秋风。 
    他闭上眼睛。 
    “啪!” 
    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睁开眼是珰珰充满怒气的脸。 
    “笨蛋!”她大声道,“你以为我来是杀你的吗?!你也和哈路一样,认为我一冲动起来就要杀人吗?!我们受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在一起,难道我要亲手断送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那时会那样冷漠,为什么我背着必死的罪名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我忘记了从前,为什么?!” 
    说着,她一咬牙,从马背上跃到他的怀里,道,“我那时是太震惊,一时想不过来。我的唱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你一定是想尽办法救我回来,对不对?” 
    哥舒唱的身子冰凉,声音也仿佛没有温度:“不,我当时没有任何办法。” 
    明月珰吃惊地抬起头来。 
    “我的确是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你骗我!”明月珰不信,“不是那样的……” 
    “珰珰,我爱你重过我的性命。可是同样重过我的性命的,还有哥舒家的声誉和我父亲的声威。”哥舒唱的身子站得笔直,声音沉静冷漠,“是我对不起你。” 
    明月珰慢慢地松开他。 
    他不是解释,他只是陈述,一字一字地把事实告诉她。 
    他忽然一扬手,掀开近旁一辆马车的车帘,里面露出一片大红色。是数不尽的绸花、绸幅、绸衣,最纯正的大红,红得像火。 
    “这十七辆马车,装满了我们成亲用的物品。我正要去接你,回姑苏完婚。”哥舒唱道,“我已经辞去官职,从此是闲散人一个。父亲已放下世间一切,在庙里清修。皇上已在为越阳公主择婿。我们经历了太多,然而总算走到了尽头。珰珰,如果你愿意,就跟我走。如果你不愿意,就在这里杀了我。” 
    珰珰感觉到了他的郑重和决然,声音沉了下来:“你宁愿死,也不愿告诉我当初的事?” 
    哥舒唱默然。 
    “成亲,或者杀你,你真会逼我。”珰珰冷笑着,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逼到他面前,“我凭什么要选?我不杀你,也不嫁给你,我回月氏去!仍旧当我的明月将军,从此关山万里,你我谁都不欠谁!” 
    说罢,她翻身便上马。马鞭“啪”地抽下去,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没有一丝的犹豫。 

    马儿瞬即撒开蹄。 
    她的背影瞬即在阳光下变远。 
    风吹动她的衣袖,她将一去不复返。 
    夏季里的一切都是浓绿,绿光耀眼,碧绿的眸子望着前方,一眨也不眨。 
    哥舒唱,这次,我要你来选! 
    告诉我真相,我就嫁给你,不告诉我,我就离开! 
    ——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走。 
    ——不要以为我真的离不开你。 
    ——为什么……还不追来? 
    背后风声寂寂。 
    明月珰恼怒地哼了一声,真的不追来,真的眼睁睁看着她走?到底过去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能失去官爵、失去生命、失去她,也不能告诉她真相? 
    到底,是什么? 
    好奇心几乎要淹没她。 
    她绝不能这样带着疑团离开,然而他居然没有动静,真真气死人,她一咬牙,勒住马头—— 
    ——就在她的手紧住缰绳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马蹄声。 
    哥舒唱追了上来。 
    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追了上来。 
    追了上来。 
    胯下的追风跑得飞快,前面的人儿渐渐近了,哥舒唱看到了她的脸。 
    明月珰转过身,碧绿眸子里有璀璨光芒,无可阻挡。 
    ——哼哼,这下总得交代了吧? 
    ——就算你这次不说,那也不要紧,我就不信套不出你的话! 
    ——那么长,那么长的一生,我看你能瞒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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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明月珰做了哥舒唱的妻子。 
虽然她用尽一切办法,却仍然不能从丈夫的嘴里打探出半点风声。每当她一提及这个话题,哥舒唱就会“哦”一声,然后问老路:“追风喂过了吗?”或者问“中午是什么菜式?”后来有了小阿苍,便改成:“阿苍醒了吗?” 
提到了阿苍,还有可能变成一顿训话,因为哥舒唱非常不乐意自己的儿子要被送到哈路身边。 
可是有什么办法,明月珰挑眉望向他:“谁让他像我不像你?既然是绿眸,就要跟我姓。何况哈路为了我们,把越阳公主都娶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哥舒唱看着她半晌,忽然露出顿悟的表情,打横抱起她。 
“喂,喂,你要干什么?” 
“我想,也许我们应该有一个黑眸的孩子。” 
“那你先告诉我当初是怎么回事——唔——” 
声音消失在他的唇间。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茜红帐里。 
炎夏时候有蝴蝶从窗外飞进来,睡在外间摇篮里的小阿苍不知为何醒了,睁开眼。 
双眸如同雨后青山一样空翠,又如同春水初涨时一样碧绿, 
真绿呵。 



番外 永远的秘密 

那是他一生也不愿意提及的日子,仅仅是思维触及,也痛不可当。 
刀光劈面而来,劲气拂动衣襟,毫无内力的她可以斩出这样的刀风,显然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她拼尽全身力气要杀他。 
他闭上眼睛。 
忽然轻松下来。 
杀了我吧。让我死在你的刀下。 
然而想象当中的刀刃始终没有落下来,侍卫夺走了她的刀,另外两名分别捉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名则用绳子将她捆起来。 
她被他们押出去,剧烈挣扎。她其实不必用刀,那充满仇恨和痛苦的眼睛就是刀,他早已被她的眼神刺了千百刀。 
朱公公上前跟他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只是笔直地站着。心里有个声音,提醒自己不要倒下。 
朱公公走了,他笔直地站着。 
风过庭院,五月的花香浓郁。 
他笔直地站着。 
到了中午,下人们终于发现了少将军的异常,他已经一动不动在那儿站了半天了,仿佛连眼睛也没有眨,整个人似变成了一座石雕。 
哥舒翎一直远远地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 
他站得那么直,眸子直视前方某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唱儿……”哥舒翎的声音有些低哑,“多谢你顾全了哥舒家。” 
哥舒唱没有说话,他仿佛真的化成了石头,连脑子都不会动一下。 
“我一直以为,唯有令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那些自己不愿失去的人。然而,要多强大,才是足够强大?” 
老大的声音充满了神伤。 
难道强大反而成为失去的理由吗?因为足够强大,所以更加不能放弃自己的强大。 
当年他因为失去爱人而发奋图强,今天他的儿子却因为要守护这强大的地位,而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爱人去送死。 
“父亲。” 
“唔?” 
“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请陛下赐她一个全尸。” 
哥舒翎长久地沉默,缓缓地点头。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无论是对哥舒唱,还是对当年那个女子。 
哥舒唱望着他离开。 
他真的已经老了,受伤的右脚显得蹒跚。 
哥舒唱黑不见底的眼睛里,忽地起了一丝波动,在背后唤住他:“父亲。” 
哥舒翎停下脚步。 
“您生我养我,一心栽培我成材,我还没有对您说过‘谢’字。”哥舒唱道,“二十多年来,我身为哥舒家的儿子,一直把哥舒家的声威放在我的性命之上,也一心要成为第二个哥舒翎。可是,对不起,父亲,这一生,我只能是哥舒唱。” 
说着,他跪下来,“父亲大人在上,请受不孝子三拜。” 
他果然拜了三拜,每一下额头都重重地触到青石地面。 
磕罢头,他起身离开。 
身影消失在哥舒翎的视线里。 
儿子的举动,让哥舒翎隐隐有些不安,怅然叹息。  
他的信念是对的吗? 
为了哥舒家的声威和地位,儿子失去了幸福……哥舒翎的心头沉重起来,如果再给他给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是不是应该让哥舒唱带着明月珰远走高飞? 
他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仍然看不透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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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得知明月珰被带走的消息已是当天下午,他即刻赶到哥舒将军府,哥舒唱在书房里整理东西,信件一一整理出来, 
初夏的时候已经有些热,书房里却还笼着碳盆,哥舒唱把书信扔进碳盆里,不一时火舌便舔上来,将书信化成灰烬。 
“你在干什么?” 
“你来得正好。”哥舒唱看上去仍如往常一样镇定冷静,在书橱里抽出一套书放到清和面前,“这是你曾经想要的《兵冢列志》,拿去吧。” 
清和默然。这套书他曾经的确想要,但当时哥舒唱当宝贝般护着,只许他借。 
“明月姑娘的事,我听说了……” 
“要的话,就拿走吧。” 
“哥舒唱——” 
“我还有些东西要整理,没有时间陪你聊天。”哥舒唱说。声音不徐不急,和往常没有半点不同。但他的脸色极白,眼眸极黑,这样的黑白分明,有种叫人窒息的绝望在里面。 
门外忽然有人吵闹,老路和几个下人同着一个中年男子进来,老路一脸的气愤,道:“少将军,这人好端端送两口棺材到门口,我要把他赶出去,他却叫着还说是您订下的,您看这个人该怎么处置。” 
“本来就是大人订下的么!”中年男子叫屈,“不然我哪有胆子上门来。大人一早到我店里——” 
“是我订的。”哥舒唱淡淡道,“老路,给他银子。” 
老路一怔,“好端端订棺材干什么?就算是明月姑娘的事,也犯不着要两口中啊……” 
哥舒唱闻言蓦然抬起了眼,眼角一抹寒光,看得老路底下的话全吞进了肚子里,忙把中年男子带出去,付钱。 
清和静静地瞧着这一幕。 
垂下眼睛。 
长长睫毛掩住他的眼神。 
“留得住哥舒家,就留不住她。留得住她,就留不住哥舒家。”清和的声音如风一般轻淡,“哥舒唱,很辛苦吧?” 
哥舒唱没有答话,整理完那些信件与书籍,开始处理桌上的公文。 
“这样好吗?”清和问,“这样不顾一切,好吗?别忘了你是哥舒家仅剩的儿子。” 
“正因为我是哥舒家唯一的儿子,才只有这条路走。”哥舒唱道,“如果不是,我早已带她离开。” 
清和看到他这样沉静镇定的模样,便知道他前前后后都已想好。经过缜密的思索才定下的一切,谁也不能改变。 
哥舒翎从宫中回来,踏进书房看见哥舒唱埋头处理公文,而清和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哥舒唱问,“什么时候行刑?” 
“三天后。鹤顶红。”哥舒翎望向儿子,目中有深深怜惜:“皇上命你监刑。” 
“嗒”地一声。 
笔落在纸上,墨迹晕了一大团。 
鹤顶红。 
三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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