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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洛自醉宽慰道。
“我应当早些回来。”洛无极低声道,满满的懊恼之意。这回的错漏,让他再次认清孰轻孰重,提醒他自己的考虑仍然不够周全。
洛自醉竖起双耳:“‘回来’?你去了何处?”他便是不说,他也清楚,不过是问问罢了。
洛无极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抿了抿嘴唇,没有应答。
洛自醉笑了笑,走入殿内。
常亦玄带来的医童仍在小心地调香,想来他也应当还在。
“太傅可有受伤?!”
才跨入阁中,便听见皇戬急急的询问。
洛自醉定睛一瞧,皇戬正坐在软榻边,而皇颢原是双目半睁半闭,听得他的声音,也张开了眼,望向他。
“幸有拾月君相助,并无大碍。”
“太傅安然无恙便好。这回他们竟然又将主意打到太傅身上,他日我定要让他们偿还此债。”
闻言,洛自醉微微笑了笑,行礼:“圣上,冯氏葬仪已准备妥当。十日之后,将由国师主持葬典祭奠,而后运棺至圣宫。”
皇颢略垂了垂颌。看他的神态已是有些困倦了,不过好似仍有事情吩咐,所以强忍困意。
洛自醉和洛无极在离榻两丈左右的垂幕边站定了。
“父皇方才不是提起天牢阵势的破解之法么?儿臣很有兴趣。”瞬间化怒容为笑容,皇戬忽然开口道。
皇颢轻轻勾起嘴角,瞥了眼垂眉低首的洛无极:“仔细听着,也省了你们好些气力。”
“谢父皇!”
他似乎已经察觉无极的能力,甚至隐藏的身世。不过,目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洛自醉原也不存能瞒住这位皇帝陛下的侥幸。欺君之罪,收留异国皇室之罪,只能望他看在后亟琰的情面上,再不计较。
酩香花袋和香料的效用显著,说罢解阵之法后,皇颢便沉沉睡去了。
皇戬、洛自醉、洛无极、常亦玄退出侧阁,在外殿静静守侯。
寅时将至,徐正司低声报了时辰。
洛无极俯首,注视着正安闲啜茶的洛自醉。
“小心。”
只这么一句。
洛无极双眸中透出几许笑意,颔首,接着,便与皇戬一齐隐没在深深的夜色里。
洛自醉又令徐正司带常亦玄去休息,接着挥退了一干小侍,一人独坐在殿中,饮着热茶。
坐了没有多久,便见徐正司推门,露了半张脸,轻道:“栖风君,快辰时了。”
洛自醉微惊,他以为才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却不曾想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要准备洗漱么?”
清浅一笑,洛自醉立起来:“别忙。”
徐正司自是明白得很,侧身令几个小侍去准备,带着余下的人跟在他身后,漫步在寝殿前的园子里。
雪依然不停歇。
园子里的景致也都被大雪覆盖,举目望去,白皑皑的一片。
不过,饶是这样的景色,洛自醉也“兴致勃勃”地转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自己冷得受不住,才到偏殿开始洗漱。
唐三早送来了冬季朝服,给他一一换上。
洛自醉惧寒,因而冬季朝服也是后亟琰令纺纱司另制的——集银色貂皮而成,上绣盘龙云海、玄鸟朝日,既暖和,又庄重。再披上件雪白的狐裘,更是华贵优雅。
穿得如此厚实地端坐在偏殿中,洛自醉一边看侍从布菜试吃,一边与唐三和徐正司闲话家常。直到听见议政殿前的鼓敲响,他仍在慢条斯理地用早膳。
辰时末。
觉得议政殿外的人也吹够了风,洛自醉才起身,走出殿外,看着飘雪的天穹。
暗沉的天空,什么也看不清。即便是冬日,此时天也该大亮了——看来,今日仍是绵绵飞雪的天气。
抖下狐裘上的积雪,他回首。
暖轿已经备好了。
最后的战争也即将开始。
坐上暖轿,洛自醉打开袖中的两道圣旨。仔细看完之后,再将它们收起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暖轿落在议政殿外的广场上,在冷冽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的人们无不瞩目。
优雅下轿的人只弯了弯唇角,淡然地望着他们。在白裘银袍、漫天飞雪的映衬下,更显得清淡出尘,脱俗似仙。
并非倾国倾城之貌,亦无狂傲恣睢的气度,然而,却如此夺目。
好一阵后,众人回过神来,这人才缓缓启口:
“圣上近来太过劳累,这几日都得好生休养,因此,暂且罢朝。”
群臣登时议论纷纷。有些人似难以置信;有些人却显然在意料之中,不动声色。
“这些日子,便由太子殿下和我代理政事。诸位若有事启奏,撰了折子,递到吏部即可。”
众臣行礼称是后,便三三两两告辞散去。洛自持、洛自节、黎巡也匆匆离开了。
洛自醉立在雪中,笑看他们远去。
有些人,过了今日,就再也看不到了。
此时,洛无极正在进行一件左右太子派命运的要事。
寅时初,他与皇戬便来到天牢外。夜里他已细致地探察过天牢的阵法布置,加之皇颢亲授的破阵法,不多时,两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出了宁姜。
与皇戬分开后,他与宁姜便直奔左将军府。
到得宁家府邸外,约是卯时中,各家臣子都已乘车或乘轿出门进宫。眼见左将军驾着坐骑出府,洛无极和宁姜均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洛无极解了宁府附近的残阵后,二人翻墙入内。
宁府,他与皇戬曾悄悄访过多回,不仅将宁府防范的阵法弄得七零八落,里头的布局也早已了如指掌。
因此,进入宁家后,洛无极便与宁姜分头行事。
穿过重重楼宇,来到一座大堂外,洛无极屏住了气息。这是宁大公子的卧房。宁家大公子常年在外领兵,以往他们来暗访时都不曾见过他,不能掉以轻心——虽说在这个时辰,但凡练家子都应当已经起身习武了。
他飘入窗内,没有一丝声息。房内只有一人的吐息声,均匀且沉重,似是仍在睡梦中。洛无极挑起床帐,里头只有女眷。微微松了口气后,他开始四下翻找起来。但,要找的物品并不在此处。
他又转身闪进书房,上下搜了个遍,仍未寻着。
辰时再度会合时,二人都是两手空空。
不过,如此重要之物,只有带在身上才最为妥当,这也在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只能正面夺取了。
洛无极暗忖了半晌,低声问道:“涧雨君可愿与他们再会?”
宁姜微微一笑,似是料到他会有此言:“我倒是无妨。”
依这人的性子,如何能不在乎?任谁也无法在几天内便平复背叛之痛,重面背叛者罢。何况,这些人,还是曾经最信任不过的至亲。
不过,怨恨亦会让人冷静。他面上平静无波,维持理性应当不是难事。
念头转至此,洛无极飞身跃起,起落间来到宁府外。趁着天未大亮,顺着宁家残阵,他重新设下阵势。待归来的左将军踏入家门,阵便起。届时,除非他这阵眼有意,否则,宁家再无一虫一兽能出此阵。
巳时初,左将军面色匆匆地回府。还未换下朝服,他便径直去了后院,找到正在练武的宁家长子。
尽管他已足够警觉,他仍未能发觉,他的一切行动都在洛无极和宁姜的监视下。
宁家父子低语了一阵,便急急往书房而去。
“我去过书房,并未发现什么。”宁姜轻声道。
洛无极的神情依然平淡,仍旧教人瞧不出他的心思。他并非不信宁姜,或许,书房中有宁姜也并不知道的玄机。
宁姜也想到这么一着,神色冷凝下来。
两人霎时如烟一般疾驰过去。
由于隐藏的位置离书房稍近一些,他们较那父子先到一步。洛无极落在正横梁上,宁姜藏在书架后。
就见左将军在走入书房的刹那,轻踏了门槛边的一块小石板。书房正北的主案几轰然移开,露出个乌黑的密道口。
两人正待要下去,宁姜自书架后转出来,笑道:“如此着急,爹,大哥,这是要赶去何处?”说罢,他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们,仿佛这不过是家中偶遇寒暄。
左将军和宁大公子见他,略微惊诧过后,便是满脸担忧之色。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家当真是和乐融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左将军一把拉住宁姜,肃然道:“姜儿,你怎么出来的?”
慈父还是毒父,若非了解事情前后经过,任谁也会被这场景蒙骗罢。不然,就算是在梁上居高临下细细观察的他,也难以判断。洛无极心中冷笑,此人作戏的本事倒是一流。而洛家的老爹,性格刚正耿直得过分。左右将军若单斗起来,恐怕他还得落下风。
“孩儿如何出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爹和大哥要前往的去处。”宁姜脱开他的擒制,退后两步,仍是闲适亲切地微笑着。
话已至此,也毋须再装下去了——宁大公子挑高双眉,喝道:“宁姜!莫做傻事!”
宁姜神色微滞,而后大笑。笑罢,冷漠尽现:“大哥,我做的傻事已经够多了,如今这件,却是再正确不过的。”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宁左将军双手一翻,直拍向宁姜的胸口。狠辣的手法,竟是杀着!与此同时,宁大公子拔剑而出,毫不犹豫地冲宁姜咽喉刺了过去。
宁姜纵身后跃,却已退避不及!
眼见他便要死于至亲手下,一个青影凭空落下,手指微屈,隔空打|穴。
以气为指,迅疾准确。
宁家父子惊讶之极!显是并未料到书房还有高人。
待落在他们背后的人转到他们正前方,冷冷地睨了一眼,两人顿时愣住了。
不过,他们便是再想问什么,也无法出声了。
宁家四子,长子与次子虽都已封官拜将,却并无太大功绩;四子资质平平,年纪渐长却并未通过官职考试;最为出众的宁姜反会被选为牺牲,其中必有隐情罢。洛无极如此猜测着。不过,这与他没有任何干系。因而,他很快抛却杂念,上前搜二人的身。不多时,便自左将军腰间拉出一块翠玉牌,上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虎,虎下有“左”字阴刻。
宁姜取过来,细看一番,颔首道:“正是虎符。”
虎符既得,便已有了收服宁家军的前提。时间紧迫,二人没有多留,迅速跃下暗道。
一阵飞奔后,前头隐隐有光亮。
他们小心来到亮处附近,却发现这是一个暗室,暗室四面还有数个黑魆魆的通道口。
明白这几条暗道可能通向他更想去的地方,洛无极望着幽深的洞口,心中已有打算。
再细听上头,隐有吆喝声和兵器交接声。
原来,这竟是宁家京外军营!
在暗室中听了一阵后,两人都认定上头是将军大帐。而此刻在军营中主持的,应当是时任御林军副将的宁家次子。他时常放着御林军不管,原来是到宁家军营中管事了。
大帐中只有一人的呼吸声,似乎正在静坐等待。
显然,为密谋,他早已支开了帐内外的士卒。而他对已然发生和即将发生的变故,毫无准备。
宁姜率先跃出,洛无极紧随其后。
“爹——”便听一年轻男子喊道,半途发觉来者非他意想中的人,拳风阵阵,冲二人直扑而来。
洛无极并未睬他,瞬间移至营帐边,注意外头的动静。宁姜挡住了气势逼人的拳法,与宁二公子周旋了一柱香左右,便将他擒下了。
“宁姜!你这不孝不悌的混帐东西!”宁二犹在挣扎,口里高声叫骂。
宁姜眉未动半分,冷笑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何况,孝并非愚孝。爹做错了事,我不必跟随他做错,且付出我的性命。”
“父要子亡!子安能不亡?!”
宁姜的笑容终究破碎了,神色变得冰寒。他还未答,洛无极便顺手一弹,点了宁二的哑|穴,冷嗤一声:“命是自己的,要死要活,哪轮得上他人做主?”说罢,他望了望宁姜。
宁姜倏然失笑,颔首道:“你还真是随了你家公子的性子。不错,二哥,你们逆天而行,是你们的作为,我不想遂你们的心愿。放心,我会好生继承宁家的。”
将宁二五花大绑丢到一旁,二人一个换软银甲,一个四处搜查。不多时,洛无极便发现一个乌木盒。
一一看了乌木盒中的书信,他浅浅地勾起嘴唇,眸色却冰冷异常。
宁姜只迅速扫了一眼,便朝帐外行去。
洛无极将乌木盒收入怀中,恢复无波无澜的平静神情,也走出大帐。
帐外的兵士见了宁姜,意外过后,也未曾想宁姜是何时来到营中的,便都纷纷拱手弯腰作礼:“涧雨君!”
宁姜点头示意,唤来数个传令兵:“命营中所有人都到校场上去!”
“是!”
随后,他又吩咐人放了数个烟火弹。
一直旁观的洛无极不禁想到“将门虎子”一语。眼前威风凛凛的男子,实在不适合在后宫中争风算计,疆场才是足够供他驰骋的福地。
宁家练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