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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自省轻哼一声,也没有再纠结此事。
时候还早,两人便慢慢地往下走,话题也渐渐转移。
兄弟两个在雪中慢行,说着天南地北之事,倒也惬意得很。
回到营内,两人便径直向帝无极的大帐走去。
令他们意外的是,帝无极就立在帐旁,似正在等着他们。
“三哥呢?”
“池阳圣旨到了,由三公子来负责帮助角吟重建的事宜。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工匠营了。”帝无极回道,目光停驻在洛自醉身上。
洛自省悻悻道:“这么忙,也罢了。四哥,我去玉山,晚上回来再说。”
“也好。”
帝无极移至爱人身侧,低声道:“不是最畏寒么?还到山头去吹冷风?”
洛自醉笑回道:“待在帐里也没什么事,看看也好。”
“既然你我都没什么事……”
“阵势已经设完了?”怪不得一付解脱的模样。
“至少没有我的事了。”帝无极笑得如沐春风。
“三哥也带来了好消息?”
“除了极少数叛党之外,都已清除干净。剩下的就交给这边的暗行使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帝无极眺望着延绵到地平线上的山岭,半晌,轻轻道:“想与你一同去看看我们的国家。”
游历?现下?大概只能见到饿殍冻骨罢了。洛自醉深深地看着他的脸:“好。”不过,他知道,无极想看的,正是灾难后留下的真实,民众受苦受难的场景。
往后,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令他勤政自勉?
当晚,准皇帝陛下和桓王殿下留了一封简单交代行踪的书信后,便双双出走了。丢下一群或无动于衷或唉声叹气或目瞪口呆的臣子,暴跳如雷的国师,以及失望不平的灵王。
这一走,便是半年。
第五十一章 新帝即位
秋高气爽,角吟城内一片繁忙景象。
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楼阁房屋,磨肩擦踵的人流,无不昭显着新都城勃发的生机。角吟再度展现了它的美丽容姿,而一年前的惨剧,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
与黎民百姓相比,皇宫内更是既热闹又紧张。因为明日将会举行三个极为重要的仪式,半点轻忽不得——新帝的登基仪式与封后仪式将于半夜子时开始,而大婚则在下午进行。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礼部诸臣和侍从们忙着清点物品,重置摆设,以免出差错。
宫内人人皆是行色匆匆,抬着东西上上下下,一直忙碌到夕阳西下时分,依然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不过,这种喧闹丝毫也未传入后宫,帝寝宫天云宫和后寝宫开耀宫依旧宁静安谧。
夜幕降临,位于天云宫正中的寝殿里灯火通明。
外殿一侧的小隔间中,斜靠在墨玉案边的帝无极合上奏折,阖眼略作休息。
几名侍从悄悄地挂上绣着龙凤呈祥的绸幕,换了蒙着薄红纱的宫灯。
不多时,宫内便蕴出一片朦胧的红光。
帝无极抬首望去,视野里遍布的红,无形之中给他带来了些许好心情。当然,他并不在意所谓红色招来喜气的说法,不过因为礼部的坚持,所以任由他们去了。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婚庆时气氛的来源了。
凤的羽毛比这些火红的绫罗绸缎还要鲜艳,明日它若现真身,那可真是喜从天降了。
“陛下,请早些歇息罢。亥时便须起身,陛下万万不可轻忽龙体。”帝宫正司在门边低声进言。
帝无极淡淡地点头,起身想去看看爱人,却又住了脚步。婚前不可相见的古老习俗,令他的不满情绪增至顶点。
由于斋戒的缘故,他已有一个月未见到洛自醉。平时也只能差人传话,或者转递书信。之前大半年的形影不离与如今一面也不得见的巨大落差,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倒是不在乎这莫名其妙的习俗。不过,若擅自行事被礼部那几个老头儿知道了,那就麻烦了。他们的耐性很足,在将全部礼仪惯例都灌输给他之前,是不会停下的。
于是,准皇帝陛下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悦,等待着明日的来临。
然而,一想到从斋戒开始,重霂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醉身边,他的心情便越发低落。那只白毛狐狸,差别待遇太明显了。对他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对醉的斋戒却格外关心。闵衍国师真是太仁慈了,既然知道那狐狸欺骗他多次,还盗出禁书,就应该继续让他维持婴儿状态,以示惩罚才是。
其实,他之所以对重霂一直保持着强烈的敌意和警惕,完全是因为某人总是对醉虎视眈眈的缘故。而且,在明知自己不可能的情况下,他依然故意最大限度地夺走醉的注意力。这种挑衅的行为,他不能不予以回应。
心中烦忧无数,脸上自然也不可能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帝无极略蹙起眉来,眸中转过几分寒色。
“陛下有话需要小人禀达么?”惯于察言观色的正司问道。
“别去扰他。”罢了,再有一夜,就能日日相见相守,不差这么些时间。何况,这个时候,醉应该已经睡下了。
几名侍从躬身过来服侍更衣,帝无极抬手挥退了他们。
已经充分了解这位皇帝陛下的性子的正司行了礼,道了“陛下圣安”,便领着一群人下去了。
他们退下时,吹熄了数盏灯。殿内的光线黯淡下来,加上袅袅升起轻烟的香炉,营造出助眠的氛围。
帝无极移步走入内殿。
穿过数重笼上红纱的月牙白垂幕,转过长达十丈的淡青色上雕着凤凰降临角吟重生的屏风,铺着|乳色地毯的翠玉龙道尽头,极等墨玉做成、镶着纯品白玉青玉夜明珠、鎏着金龙的龙床便在眼前。
而铺设着深紫色绣被,足可容纳十人同卧的床上,一个不速之客正大大方方地躺在中间。
帝无极连眉也未动半分,不恼不怒不惊,一言不发地拔出佩剑碎月,向着这可疑人物劈过去,速度疾如闪电。
那人警觉地翻身让开,单手撑着床,借力飞出数丈,落在屏风上。
碎月四溢的剑气猛然收起,柔软的被褥上没有留下分毫痕迹。
“真是不通事理人情,谁会一见面就拿剑招呼人?”
帝无极慢条斯理地将剑回鞘,仍旧静默。
屏风上的人优雅地落下来,一身华美的银色锦袍微微飘起。“你倒真好。年纪比我小,竟比我先成婚。”
帝无极自顾自地回到长榻边坐下,回道:“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
“你算是在暗讽我么?”
“你早过了婚期,却仍未大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
池阳太子殿下挑起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纳过的侍妾还少么?”
“你现在身边还有有一个半个么?”冷冷地切中对方软肋,帝无极微微抬起唇角。
“是我专情。”皇戬一本正经地回道。然而,那肃然的模样,可信度却很值得怀疑。
帝无极冷哼一声,道:“是你的桃花运太糟了。”
自从首次纳的侍妾被杀之后,皇戬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出厄运。纳入宫中不过三五日,不是罹患重病香消玉殒,便是明争暗斗两败俱伤。也因此,他虽然早过了适婚的年龄,身边却连一个侍女也没有。
“每年父皇都让我去教馆里选,不过我不想再看美人凋零,所以都推辞了而已。”
“只纳一个女人,就不必担心争风吃醋了。”
“娶也就罢了,纳一名妾侍,有失我太子的颜面。”
“时时顾着颜面,现在孤身就有颜面了么?”帝无极冷讽道,“合该你找不着心仪的女子。”
闻言,皇戬竟微微笑起来。
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帝无极微扬起眉:“难道已经有了么?”
“确实有了。”皇戬点头道。
“怎么不赶紧娶了?”
“她家里并不愿意。”
“奇了,以你的身份,也能拒绝?”帝无极略作思索,想到最可能的人选,叹道,“你这回可是真正入心了。”
“的确。我只想娶她一人。”
“如此,所有的压力也都在她身上担着了。”
“太傅又何尝不是?”
帝无极淡淡一笑:“醉的阅历足以应付那些豺狼狈狸。而她,年纪尚幼,家人自然不放心。”
皇戬颔首:“我明白,这就得靠我的力量了。且不提我了,洛无极,你和太傅在外都做了些什么?”
“你半夜三更闯进来,就为了问这个?”帝无极道,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有些好奇而已。问过太傅,他只笑了笑,一字都未提起。”
“不过是四处走了走,见了些事,遇了些人。”
“你打的好算盘。一面是考察民意民情,一面是圆了与他共游的愿。不过,一回来便要被困在宫里,太傅难道没有犹豫过么?”
帝无极笑了笑,目光中满是温柔:“嘴上没有犹豫,心里恐怕也舍不得罢。”毕竟,他最向往外头自由的世界。四角宫墙,从来也不能成为他的牢笼。而他,亦不愿折了他的翅膀。
皇戬瞥着他,道:“你想必已有计较了罢。”
斟了茶,浅啜一口,准皇帝陛下笑而不言。
大约快到亥时的时候,正司捧着水进来了。
见皇戬也在,曾在宫中伺候多年的正司也没露出任何讶异来。
“陛下,请沐浴更衣。”
一群人鱼贯而入,抬着玉盆,放在屏风后,然后弓着腰退到门边。又有人端上果品点心,倒了茶,奉给皇戬。
帝无极瞥了好友一眼,看他没有分毫回避的意思,也就罢了。
简单的洗浴过后,他只着了里裤,擦着身上的水珠,走到静立的礼官身前。
皇戬依旧坐在榻旁,喝茶吃果子。
侍从与礼官们不敢抬首,轻轻抖开手中的衣物。
帝无极张开双臂,任他们给他逐件换上式样繁复的华丽衮服。
内里是淡青底色侧绣银色双龙里衣,而后是白纱黻纹皂领中单,再着了领上绣着玄龙纹的黑羔皮朱裳裘衣,最外头则是玄衣纁裳。
这身玄衣纁裳,上衣绘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着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真真是肩挑日月,背负星辰,通天达地,知解万灵。腰上先系软白玉缠金丝革带,前垂赤色上绣织藻、粉米、黼、黻四章纹的蔽膝,后系六彩大绶带,侧悬三彩小绶带;再缠上素表朱里的大带,配上绶结玉环玉佩玉珩。
一番忙碌之后,总算着了衣。
礼官慎重地捧上冕冠,给新帝戴上。
十二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白得剔透的玉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戬呷着茶抬起首,当即愣了愣。
整理着玄衣褶皱的侍从,正冠的礼官,也都不知不觉地停下了。
殿内一片寂静。
原本一直微阖双目,任他们服侍穿衣的帝无极睁开眼。
被他冰寒的目光一扫,所有不敬的遐想痴思无不立刻抛到九霄云外。侍从礼官纷纷垂眼,继续修饰着这位已经光彩夺目的皇帝陛下。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皇戬清了清嗓子,道:“你额际不是有个伤痕么?”
当日蓝炎烧灼留下的伤痕,帝无极已经快忘了,此时听好友提起,不禁抬了抬眉:“伤痕又如何?”
“谁给你描成纹身了?”
正司立刻推来大铜镜。
帝无极看了一眼,的确,伤痕已经化成了一只凤,栩栩如生,色彩鲜艳。虽然此凤身形只有双指大小,却据在他额边,很容易引人注意。
为何从未有人提醒他,灵兽誓印也会出现在脸上?
“难道从未有人告诉你么?誓印如此显眼。”皇戬笑起来。
“可能是近来才成形的罢。”不然,醉不可能不说。而回宫之后,他便自己打理琐事,侍从们都不敢正视他,自然也不会发现。
“你长这张脸就够引人瞩目了,如今更是……”皇戬识相地没有再接后半句,起身往外走,“我也该回行宫换上冕服了。”
帝无极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拧起眉。
一切准备停当,侍从们赶紧退下。
子时正,角吟城内钟声长鸣。
礼部尚书并礼官们满面肃然,躬身齐声道:“陛下,请起驾。”
帝无极优雅地迈步,向寝殿门外的舆车行去。
皇宫正城门太初门外,帝驾后驾相会。
帝无极远远望着正襟危坐的洛自醉,温柔一笑。
洛自醉头戴通天白玉冠,玉冠两侧垂下十条绯色玉珠琏,身着绣着山、龙、华虫、藻、火、粉米、宗彝、黼、黻九章纹的玄衣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