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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动。
也没说话。
说话的是马上一名满腮虬髯的巨汉。
只有他和另一名鼠髯汉子是穿缨盔铠甲的——其余的人都是扎巾劲装打扮,象山贼多于官兵。
这二十八人杀气腾腾,手上不是拿剑握刀,就是提钺挺戟,有人举着火把,火焰嘶嘶的吞吐着,象一条条会发光而挣扎着的蛇。
这些人连人带马一冲进来,人人都抱着头、变了脸,但见这二十八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才舒了小半口气。
那虬髯巨汉叱道:“闲事的呆子,就是你们了吧?”
那为首的书生神色宁定,但若仔细看去,当会发现他眼神透露出视死如归的决心。“有何见教?”他抱拳揖道。
“承认就好,你们大概也知道咱们是谁派来的了吧?”虬髯巨汉大刺刺的道:“他老人家你也敢惹,你们还是受死吧!”
说罢,一抡斧钺,就要取人性命。
他身旁的鼠须汉却似有心保全这些人,作势一拦,道;“你们还是快交出那封勾结逆党的通敌函件吧,这样七将军或可免你们一死。”
“免我一死,又有何用?”那白面书生气淡神闲的道:“天下百姓,如在锅中,我死又有何叹?”
那鼠须瘦汉“赫”了一声,喝道:“你们这些穷秀才也真酸不可闻、迂不可耐!”“酸就酸吧,迁就迂吧,如果连这一点骨气都没有,我们的书也就白读了。”白面书生洛然道:“问天下书生,破国之痛忘未?我们朝廷,昏慵无能,贪佞腐败,国家已丢了一半,人民只剩了一半,我们这几条命算什么?只要能尽一已之力,试挽狂澜,就怕没有好刀来光顾我的头颅了。”
“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书生坦然道:“朋友,你也是人,天良何在?”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身后十几名同窗和弟子,脸上都出现一种敢死无惧、命丧不悔的凛然正气。
那鼠须瘦汉的马,退了一步,但那虬髯巨汉却大笑,环顾在场众人道:“好!我就看你这臭书生有多少血可流!大家听着了,大爷成全他们!你们看到的,就照例说是‘瘦金峡’的土匪们干的!谁要是多说半句,全家、鸡犬、不留!过去有的是例子,不怕死的就嚼舌去!”
然后,手上至少一百二十斤重的斧钺,随手一舞“呼”的一声,转得象小木棒一样,直向白面书生头上斫落。
忽听有人低喝了一声:“住手!”
虬髯巨汉威风惯了,上级叫他住手,未开口前他就体察上意先行住手,要是别人胆敢叫他住手他就偏不住手。
这次他陡然住手,当然不是因为听话,而是那听似低沉的一喝,竟象一根筷子戮入了他的耳膜里,很有点刺痛。
“谁!”
他怒问。
一个青年踏前了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子,胯下的马已遽蹄惊立!
十九、问天下侠客弃家之耻忘未
他好不容易才把受惊的马勒止,脑里只有一个明确的印象:那就是那青年象剑一般坚决的神情。
“你是谁?”
“冷血。”
“你胆敢来防碍本将军办案?”
“我也是从京城来的捕役。”
“那好!”虬髯巨汉傲然道:“那你总听说过‘砍头七将军’莫富大吧?见了上司,还不依礼叩拜!”
“你胡作非为,残民以快,不配当我上级!”
“什么?”
“滚回去!”冷血冷玲地道:“否则,我在这儿先杀了你,再向大理寺禀告。”“你是什么东西!”莫富大吼了起来,巨钺映着火光炸出厉芒,“活得不耐须了?我先宰了你!”
那鼠须瘦汉忙道:“小兄弟,你初出茅芦,不知莫七将军的威名吧?还是回京去吧,少惹是非!我是为了你好。”
冷血看了他几眼:“你是他的副将?”
“我叫傅从,人称‘三间鼠’。你拿着我们的名字,回京里去问问我们的来头吧,省得枉送性命。”鼠须瘦汉苦口婆心的道,“我也是为你好。”
冷血反问他:“听你说话,还有点人味,为何却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三间鼠”傅从涩笑道:“除此以外,我还能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脚色而已!你也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是快快走吧!”
冷血在一日之内,连听两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终于忍无可忍,以一种极其坚定的声音说““大家都习惯沉默、不敢反抗,所以才会受人欺压,任人鱼肉。身处高位的人,抓住权力不放,视百姓为奴仆,视万民为刍狗,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没有人们的支持,他连一根草都不如!得民心才能得天下。一个真正拿得起、放得下,有原则、有良知、够定力、够胆识的人,是不会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借口的!”
话才说完,只听有人喝了一声:“好!”
其实是一男一女一齐喝彩,但图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所以听来只有一声。男的是小骨。
女的是小刀,火光映耀中,男的英气,女的爽飒。
“三间鼠”傅从低下头去,好象在看跃动在马鞍上的一只苍蝇。
“好哇!”“砍头将军”莫富大怪叫道,“原来不止一名叛逆,而是一群乱党!来人啊,把这里的人统统拿下!把这些造反书生全部就地处决!”
除了“三间鼠”傅从之外,其他二十六名大汉,皆自马上一跃而下,如狼似虎般杀人的杀人,抓人的抓人,一看便知是此道好手,抓惯了人,也杀惯了人。
他们还要动手,忽呀“挣”的一声。
因为听见声音,所以他们看见了剑。
看到了剑,才发现剑尖已掂在“砍头将军”的喉咙上。
冷血用剑尖挑了挑,剑锋微微割破下巴的感党,使得莫富大声音也颤了起来。他明明防着冷血。
他明明看到冷血出剑。
他明明自恃有这么多手下。
他明明有一身武功。
——可是他就是避不过去。
——可是那一剑就已抵眷他的咽喉!
“你……你要怎样?”
“叫他们撤,我要绑你回京受审。”冷血冷冷地道。
“你……你知不知道……这……这样做……”莫富大不知因为喉咙不方便移动,还是因为害怕之故,每个字都象给寒风自齿裂里吹送出来似的,“……威……胁朝朝……朝廷命官……罪大……大恶极……你们……你们…胆敢……”
冷血的剑略挑了一挑,莫富大的话便说不下去了,噎住了。
傅从急道:“你这可是以下犯上、带头作乱啊!还好你只是孤身一人,冷兄弟,回头是岸,我们有事好商量,从轻发落,否则你又怎能跟我们这么多人对抗?”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但巴旺忽然急声道:“他只是一个人吗?这件事没我们的份儿吗?”
阿里也悠哉游哉的说:“我们只是一个人来的吗?我们不是人吗?”二转子顺口溜般接了下去:“刚才我也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早给这冷东西骂了一次,现在又骂了一顿!”
侬指乙当然也不甘寂寞:“骂两次,总该醒了吧!没听那书生说吗,问天下书生破国之痛忘未?我也来问一句:问天下侠客弃家之耻忘未!”
小骨说:“当然未忘。”听他口气,他早把自己当成侠客了。
小刀婉然中带着凛然:“所以,别漏了还有我们俩!”
最后到耶律银冲说话了。
他们五人,素有默契,平时吵吵闹闹,到重要关头时,总是心意相通,大家心里的话,一人接说一段,如臂使指,如一人说。
耶律银冲干咳一声:“冷兄。”
冷血对耶律银冲也很尊敬,忙道:“叫我冷血就是了。有何吩咐?”“你做的事,就是咱们要做的事,也等于是咱们做的事。”耶律银冲说一个字象打下了一口钉子:“咱们一人做事,八人齐当!”
小骨、小刀一齐叫了一声:“好!”
冷血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笑。
——没有人可以想象在这么一个坚忍如花岗岩石的脸上,因为一个笑容,可以产生那么巨大的变化,直如风吹花开。
但就在他笑容甫现的一刹那,发生了一件事——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急电不及闭目!
“三间鼠”傅从忽然自他手上的长戟里抽出一把剑。那剑长达丈余,细若小指,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长针,这长针急刺冷血。长针到了冷血肩头不到三分处,陡然止住,不再前刺。
这几个动作是分解过的,然而在傅从手上只不过用了半瞬间完成——也就是说,你只要想眨眼,而还没眨眼之际,他已把一切动作完成了。
然后他完全变了模样。
垂头丧气变成狞挣嘴脸。
“放下你的剑。”他声音尖锐刺耳得象磨在刀锋上,“你们这干反贼,跟老子还不够玩哩!”
二十、反扑
局面是这样的:冷血的剑,指着“砍头七将军”莫富大的下颔。
“三间鼠”傅从的针剑,则指着冷血的后头。
局面完全凝住。
耶律银冲、但巴旺、阿里、侬指乙、二转子及小刀、小骨,全皆震住,不敢出手,生怕一动就害死了冷血。
他们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汗水如何突破了毛孔的防线。
静。
只有火焰在烧的声响,象有人在刮指甲。
原来傅从是一个最貌不惊人但却最可怕的敌人。
冷血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快剑制住了莫富大。
傅从却用急电不及闭目之手法制住了冷血。
傅从用一只眼监视“五人帮”和小刀、小骨。
用另一只眼盯住冷血的后背。
冷血觉得后背给人的目光刺痛了。
——傅从目光之利,尤甚于他的针剑!
“慢慢来,你的命在我手里。”傅从用一种稳操胜券才有的语音道,“你把剑放下来。我不希望你一惊慌,失手伤了七将军。”
冷血当然仍背向傅从,“你叫谁放剑?”
傅从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冷血居然问:“我为什么要弃剑?”
傅从大讶:“你的命就捏在我手里啊!”
冷血淡淡地道:“是吗?”
傅从闻言,心里一凛。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一,冷血回身。
二,出剑。
三,剑刺中傅从的手腕。
四,傅从手受伤剑落地。
五,冷血的剑尖变成抵在傅从的下颔上。
六,他同时飞起后腿蹴飞了莫富大。
六个动作,一气呵成,完美无瑕,无瑕可袭。
傅从当然不是死人。
他更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
——他七岁的时候,五名同门,一齐放掉各人手上的两只鸟,他可以一口气(在鸟未及振翅高飞之前)刺杀十只鸟,而且剑还是从另一同门腰畔那儿夺过来的。可是,当冷血做那些动作的时候,他的针剑明明还指在对方的后颈上,可是偏偏就来不及刺出(只差三分就刺及),冷血使已做完了一切他要做的动作。
这—来,局面完全改现。
——变成冷血的剑抵着他的喉管。
一切的变化,对傅从而言,完全失控。
究其原因,只不过是一个字:快!
他没料到冷血会反扑。
——竟敢这样反扑!
——竟会这样反扑!
“你错在太高估自己,”冷血的目光连着剑光象三道箭射向他,使他从眼里、喉里冷到心底里去了,“而太低估了敌人的力量了。”
“假如没有反扑的信心,”冷血嘴角现出一丝坚忍的微笑,“我会让你用剑抵住我的后颈吗?”
傅从这回是听到自己的汗浸湿衣衫的声音了。
“回去,”冷血霍然收剑,“告诉惊怖大将军,少迫害好人——否则,我的剑第一个就不饶他!”
可是傅从并没有真的“回去”。
冷血一旦收到,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反扑。
——全面的反攻!
二十六人,刀、剑、枪。
那二十六人家刀的拿刀握剑的握剑挺枪的挺枪全攻向冷血。
刀破空。
剑急啸。
枪绽出杀人的花:枪花!
刀光剑芒枪花,都不如那丈三长的斧钺——斧钺一动,所有的刀风剑风枪风,全给淹没了。斧钺一闪,所有的刀光剑光检光,也给掩盖了。
莫富大一斧砍向冷血。
他恨极了冷血!
——这一斧,他不是要砍冷血的头,而是要把他自脊椎骨劈成两半,而且这还只是他劈冷血的第一斧!
他要把冷血斩尸万段!
这班人所有的攻袭都集中在冷血的身上。
只有一个人例外。
傅从。
他在自己二十七名同胞攻向冷血之际,他腾身过去做一件事。
做的只是一件事,杀的却是好多人。
其实他才是这班人真正的头领。
他的任务是杀掉那十八名书生。
——杀十八个人要多久?
(比喝一杯水快吧!何况这些兔崽子只是百奇*书*电&子^书无一用的书生!)
傅从的针剑,就象一条银蛇的信,直刺这干太学生的头领:张书生!
剑刺张书生!
张书生张大了口,看似并不知道如何去闪避!
——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傅从本来有点好奇,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