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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涧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自从上学期末,他就已经成为全校一颗万人瞩目的新星,即使无缘相见的同学也知道他的姓名和宿舍号。
“小冰冰,我上午来的时候是王铮同学招待的,现在他和女朋友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下午好无聊。幸好你回来了。”
“我爸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来一趟车票很贵的,他舍不得。”
张涧冰皱眉道:“知道很贵你还来?乱花钱。”
“我想你啊。”柳叔叔一脸无辜,“再说我从没来过T市,顺便看看嘛。”
张涧冰无话可说了,忽然他脸上浮现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指着我说:“柳叔叔,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上铺安于世同学,北京的。我们关系不错,他刚才还说请我吃晚饭,不如带上您一块儿。”
我虽然没说过请吃晚饭的话,但是这明显是个改善敌我关系的好机会,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贡献出饭卡,请张涧冰和柳叔叔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果然张涧冰被我的诚意打动,私下里表示如果我表现良好,哄着他叔叔玩得开心,他会考虑继续遵守419公约。
霍中华五一期间回家休息,柳叔叔就睡在霍中华的床上。我主动请缨和张涧冰一起招待柳叔叔在T市游览,陪吃陪喝陪住,三陪周到,还充当活动的提款机。总算柳叔叔开开心心离去,临走还拉着我的手夸我聪明懂事,要张涧冰好好感谢我,与我做好朋友。
不知道张涧冰如何向柳叔叔解释黑眼圈问题的,不过自从五一过后,我和他的关系渐渐改善。在春季运动会时达到有史以来的最佳状态。
春季运动会是各学院自行组织。我看了看过去的纪录和别人的实力,决定不上场丢人现眼。不参赛不等于闲着,要么参加啦啦队,要么坐在看台上写歌颂本班运动员的宣传稿。本来宣传稿我是写不出的,谁知我从一本旧书里发现一打废弃的稿纸,居然是某届运动会宣传稿的复印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运动会当天一张一张地抄,据说每交5篇稿可以给班级总分加0。5,广播播出一篇加1分。我抄的那些文章里面不乏文词优美的,有质量有数量,最后为班级增加了十多分,相当于我们班拿到了一个第一名。
张涧冰参加了跳高和长跑,拿了一个第二,一个第三,得了一盒水彩颜料和一个A3的公文夹。我怀疑他是事先打听了名次和奖品的关系,其他名次的奖品绝对没他得的那两样实用。不过即使他未尽全力,也为班级增添了不少分数。
我们两人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最后我们班以总分第一取得桂冠,得了一张大奖状和100元班费,我和张涧冰作为功劳最大的同学,获准一同捧着奖状合影留念。
会后张涧冰第一次对我另眼相看:“没想到你文章写得不错,那么多稿子没一篇重样的。”
“是上次我帮一位师姐画图点草,她送给我一本旧书,说是我们将来必须选修的选修课用得着。那本书里夹着一些运动会宣传稿子,我照抄的。”我一向诚实。
张涧冰大约已经习惯我的傻人傻福,这一次情绪很平静,随便问了一句:“是什么课什么书?”
“是《美的**哲学论》,一本书20元,师姐白送给我的。”我当时对师姐可是感激不尽。到了下个学期,我才知道那是多么无聊的一门课,教授逼着大家买书,没书的不给学分,换言之有书的就给过,而他的书除了压箱底当砖头垫桌子几乎没有别的实际用途。
二十二
这个学期其他的科目都还好应付,最痛苦的莫过于“画法几何及阴影透视”。这门课虽然我每次都坐在第一排,认真记笔记抄老师画的样图,下课坚持提问,可就是从来没有听懂过哪怕一丝一毫。平时作业是请教其他同学,到了考试一张卷子我努力再努力也只做出50几分的题,其余空白,当然写上的题我也没指望能对,算来算去肯定要挂了。
考完试我愁眉苦脸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室,没看清路撞在走廊的柱子上,被教授看见。她是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安于世同学,怎么了,这门考得不好?就算考砸了也不用撞柱子啊?太可怜了。”
我点点头,因为撞柱子头痛,眼角含着点点泪花:“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看见题目头还是晕晕的……”
“你一直很认真上我这门课,诚意可嘉。不要太担心想不开,多休息,别累坏身体。”教授安慰我。
那门课我拿到了60整,据说教授很少大发善心,那天是真的很同情我。
白痴就是白痴,我岌岌可危的科目,张涧冰居然是提前交卷拿到满分,羡慕死了。不过我不会崇拜他,我想如果是吴优,可能每科都满分。
暑假转眼就到了,我依然带着门门通过的成绩单回家。爸妈觉得我越来越聪明了,他们现在开始有点相信,我能读完大学。既然这样就应该更加努力,笨鸟先飞,提前吃点小灶。
师兄师姐们说大二要开计算机辅助绘图,最好自己先学一点,否则跟不上进度。
我妈把这条重要的信息马上转化为暑假的学习方针,给我报了一个CAD辅助绘图班,交了一千多元钱,天天上课,一共一个月。
我本来想联系吴优,可是每天下课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觉,偶尔打电话给他,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我爸妈说我不在北京的时候,吴优从未给我打电话,他也不知道我的其他联系方式。他真的对我完全不理睬了吗?还是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想把我彻底遗忘?
大二开学很早,有小学期军训,暑假只放了33天。掐头去尾,我一天没歇又踏上返校的路。
张涧冰暑假没有回家,而是留在T市,他说有表哥照顾,要打工赚些学费。其实我们渐渐了解到,张涧冰的家境并不富裕,他家住在内蒙古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几年前还是睡帐篷放马居无定所,这两年才有钱盖了三间平房,圈养牛羊。他的两个爸爸每天都辛苦劳作,还兼村里的小学教师,拼命赚钱供他吃穿念书,他不忍心他们过渡操劳,总想着早点自食其力。
霍中华曾经奇怪地问:“你表哥在T市,为什么你的爸爸们不回到大城市来找工作,比乡下赚钱容易。”
张涧冰解释道:“他们说喜欢草原的开阔和纯朴,想一辈子住在那里。再说村里的孩子们离不开他们,穷乡僻壤有文化的人都不肯来,他们走了就没人教书了。”
“他们一定是共产党员了,终身为人民教育事业奋斗无怨无悔。”霍中华赞叹道。
张涧冰微微一笑:“他们申请入党却因为出身和其他问题没有被批准。其实只要怀着善良的心,是否党员或者信养何种宗教很重要吗?他们不求青史留名,但求问心无愧,真真实实活出自己。”
我觉得张涧冰的爸爸们说得很有道理,简直就像孔圣人的论语,于是我把这句话偷偷抄在了小本子上,时时拿出来看看激励自己。
我发现军训很适合我,不用动脑筋,只需服从命令。通过学习军歌,我对唱歌也不抵触恐惧了,原来不识谱照样可以唱,大声喊震耳欲聋,好不快活。而且我打靶5枚子弹打了60环,发发命中靶心都不可能做到这样的奇迹。其实是我左边的王铮有点斜视,他的那5枚子弹全打在了我的靶上。我训练一丝不苟,唱歌声音大,打靶成绩高,于是我被评为军训优秀标兵。这是我上大学以来获得的第一张属于我自己的荣誉证书。
小学期结束正式上课,先以班为单位投票评选三好生优秀干部,一般学习成绩好积极参加集体活动的就能评上三好生;是班级干部,成绩不是太差,也能推为优干。名额有限,论资排辈,再由辅导员协调,得不了这些校级院级荣誉的还可以参与评其他奖学金。
张涧冰入学的成绩并不高,可是大一刻苦努力,评上了三好生,拿到500元奖学金。高额奖学金低年级还轮不上,不过张涧冰已经跃跃欲试,打算来年夺冠。
大二的时候同学们渐渐了解了自己所学的专业,只想混文凭的找到一些省力气的窍门,读书有余力的搞点副业,还有人谈情说爱拉朋结党两不误,各自都在这个模拟社会里经营点什么,为了将来踏出校门做准备。
单纯白痴的我没有什么想法,依旧努力学习。因为一次偶然,我被张涧冰“好心”推荐给学院学生会,帮忙抄写海报。就是用很粗的马克笔在黄纸上写某年某月某日组织什么活动,重复劳动却不需要太好的字,只追求数量能让人看懂就行。我小学时总被罚抄课文单词什么的,干这个得心应手。其实宣传部最苦最累,很多人当初加入没做多久就不干了,这个部永远缺人,好不容易抓住我怎肯放手?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在学生会的档案上签了字画了押,成了院学生会宣传部的一名干事。他们很后悔没有早点发现我这样吃苦耐劳的好同志。
体育部的人一直想吸收张涧冰,甚至体育部长许诺只要张涧冰在体育部挂名,他卸任就把部长的位子留给张涧冰。张涧冰却始终给他否定的答复,原因是没时间参加活动,对学生会也没兴趣。
自从我卖身学生会,每次纳新被当成活人招牌,学生会招进的女生数量直线上升。有许多什么也不知道的大一小学妹,被我俊美的外表欺骗误上贼船,入了宣传部。宣传部长看着日益增长的养眼部员,乐得合不拢嘴,对天发誓他如果将来进入学生会核心层,一定保我当部长。
王铮已经与女友如胶似漆,每天晚上知心哥哥广播,改成了女友热线N小时。霍中华除了学习,还忙着按院党委书记指示筹划院党校培养新党员的事情,泡妹妹暂时放到脑后。张涧冰夜不归宿变成周五晚上和周六晚上两天,但是除了我好像谁也不再关心这件事情。
我们屋的人都知道,张涧冰周六周日接了三个家教,美术英语数学物理化学全能教。周末不休息,去他表哥那里每次回来又极为疲倦,这样下去身体会累垮的。他的表哥为什么不劝劝他?他从来没有给张涧冰打过电话,柳叔叔来的时候也没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日子长了,我开始怀疑张涧冰的表哥是否真的存在。如果不存在,张涧冰周五周六的晚上到底去了哪里?
二十三
我的乌鸦嘴是很灵验的,在学期末最紧张的复习阶段,张涧冰忽然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他躺在床上发高烧,拒绝打针吃药。床都下不了,课是没有力气上了。我们试图把他强行扛到医院就诊,他却说只是普通的感冒,硬撑着,靠我给他的三片过期的退烧药维持。结果烧是退了,改为拉肚子。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由419公约上的受益国地位下滑到被压迫地位,床前床后衣不解带的伺候张涧冰养病。他除了支使我打水打饭洗衣服,还要我帮他做值日画图抄笔记外带上课答到或者请病假。
期末那会儿最紧要的是占8个学分的设计课大作业交图,为了这个,许多人逃其他的课甚至熬夜画图。所以本来80多人上的课,基本上只有20多个能到,代替别人答到是不可能的。缺课总要有理由,没有医院的假条,我们只能自己编造令人信服的说词。我们总结前人经典,结合张涧冰同学本身的特色创新,编得可以说天花乱坠,教授们奈何不得。
最诚实的理由:他吃错药上吐下泻,不能离开宿舍厕所10米以上距离。
最体面的理由:他长得太帅,影响班上女生上课作笔记,所以牺牲小我顾全大家。
最令人同情的理由:他可能迷路了,碰见女流氓。
最病态的理由:他起晚了正在刷牙。结果下课时教授还记得这茬问他牙刷完了没有,霍中华只好解释说他有洁癖,经常洗漱一两个小时。
最变态的理由: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
张涧冰从周一到周五整整病了五天,病愈之时他的名声形象也被我们毁得差不多了。可怜我辛辛苦苦照顾他,到头来落得最惨下场受他埋怨。我一无党组织作靠山,二无女朋友作后援,智力低下百口难辩,跳到学校那个充满漂白粉的游泳池里也洗不清。
“我已经好了,今天晚上去表哥家。”张涧冰说。
我没想拦着他,但是我不得不说实话:“你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在做简谐振动,你一个人去行吗?要不要找人送你?”
“屋里只有你。”张涧冰瞟了我一眼,好像在评价我是否已经从北京猿人进化到人类。
下周一有一门考试,霍中华回家复习去了。王铮当然是与女友在自习室共同奋斗。所以,艰巨的任务看来只有我一人承担了。我冒着有可能被拐卖暗杀弃尸的危险,鼓起勇气说:“我送你去吧。”
张涧冰试图自己离开,没走到宿舍门口就一阵眩晕,理智终于战胜情感,无奈道:“你陪我去,你自己回得来吗?”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通常我去过十次以上的地方都未必找得着路更何况从陌生的地方独自返回。我思考了一下决定:“我陪你去,再陪你回来。”
“你应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