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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德鲁斯的遗言(第一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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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士的伤情总算得到了暂时的处理,老板的老友正在给他处理伤口。我知道他除了腿被压伤外,身上还有不少烧伤。当火焰舔食皮肤时,信士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可我还来不及自虐地去想象,就被一只大手拎出了房间。在那双大手里,我简直像只毛都没长全的小鸡。
  “那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东西!”
  又是他——摆着一张成年人自以为是的愚蠢的脸!我恨恨地挣开他的手。
  “我不是小孩子!!”
  他看着我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舒展下巴上的大胡子。
  “要不要吃蛋糕?”
  红茶咖啡,巧克力蛋糕,还有一盘切成两半的橙子——会享受生活的大男人,看看这些精致的食谱!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东西,彻彻底底地暴露自己的穷相:奢侈!!真奢侈!!
  “喜欢么?”老板的笑容在这盘点心的装点下似乎不再是那么碍眼了。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红茶咖啡——它把我烫坏了!
  我拼命地吐舌头。
  他笑了,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擦过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我用眼角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端正的脸,黑色的眼珠,浓密的头发和胡子,体形依旧可见膨鼓的肌肉,紧紧地撑起了那件花格的衬衫。对啊……男人都应该是这样,强壮,有肌肉,身上有着烟草味。可唯独Kei不一样。
  他剥了瓣橙子递到我面前,我伸手接过。
  “没想到Kei那小子居然真的有儿子,我早就觉得他不简单。”他点了根烟,丝丝烟雾在他的指间和胡子间散开——他的胡子把嘴都盖住了。
  我在心里暗笑——好!我就喜欢这句!!
  “受伤的人是你什么人?”他问我。 
  我抹了抹沾了澄汁的手,端起凉得差不多的红茶咖啡。
  “我哥哥,亲哥哥。”
  一阵震天响的咳嗽声响起,我用杯子遮住坏笑的嘴,看他被自己的烟呛得咳嗽不已。
  “怎么可能!”他缓过气大叫,“他和Kei看起来差不多年纪!!”
  “小孩子是不可以戏弄大人的。”他板起脸,可我并不害怕。
  “我并没有胡说,信士是我哥哥,比我大十岁。”我拿起巧克力蛋糕。
  “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信士的确是我哥哥,可我没说Kei就是我爸爸呀。”
  看他僵硬的脸,我爽到整个嘴里塞进了蛋糕后还在笑——谁让你老笑我是小孩子?我用最快的速度消灭完了桌上的餐点,在他反悔之前。
  “小混球……”他笑了,伸出大手猛揉我的头发,“居然还真被你给耍了!”
  老实说,我一直很羡慕他的这份乐天。在这个都市里,我实在找不出让自己如此乐观的理由。这里是贫穷与富裕,不甘与不公的聚集地,极端地分化使“中庸”这两个字不知何年何月被扔进了呱洼国。我坐在那把椅子上,等待信士的苏醒。灯光在我眼前摇晃着我的影子,看得昏昏欲睡时,医生从里面出来了。
  这个没有执照的医生说信士现在的预后不太好,最好送往大医院去治疗。我的心本来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身体还是微微一颤。
  毫无来由。
  我看了一眼Kei,他也蹙起了双眉。
  “他需要的是截肢。右腿开放性粉碎性骨折,没有及时处理,组织已经坏死了。”医生脱下他沾着血的手套,“我能做的只有帮他维持现状而不恶化,但他需要的是更好的医疗措施,如果你不希望他死的话。”
  截肢……我霎时一阵天昏地暗,幸而有那把椅子的存在。胃里一揪,有种想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冲动。
  大医院……我们哪里有能力去住大医院?
  “非得截掉不可么?”Kei问。
  “如果从救护病人的角度来说——是的。”医生如实回答,“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说了句抱歉就离去了,在我耳中,这句道歉仿佛是在嘲讽我们的无力,嘲讽我们只有在这里等待信士的死亡,因为我们没钱。在Mallarpa这个金钱都市里,没钱等于该死的“无能”与***“残疾”。
  老板送他的朋友下楼,就剩我和Kei两个人。他靠在暗角里,我看不到他的脸,灯还在我们头顶被老旧的暖风机吹得摇头晃脑,光影间Kei的身影仿佛也在摇摆不定。
  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听破机器发出的呻吟声,铁锈摩擦的声音虽然轻微,可偏偏此刻一片寂静,它听来分外刺耳。
  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唯一感到的就是对自己那刻——打开逃生之门时的怯懦的憎恶,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一定会一拳把哪个胆小鬼揍回去!不过这绝无可能。
  有人在我耳边狞笑,让人发狂。
  “Syou……”Kei在沉默中开了口,声音在搅动光影的人造暖风中听来似带着一撕颤抖。
  “我被告之家里着火冲过来……已经晚了……要是早一点……”
  “这不是Kei的错。”
  罪魁祸首是我!
  是我害死了稻喜,是我害惨了信士——呵,我从未发现上帝居然这样眷顾我。当我被那个该死的救济院赶出来时,本以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也和Mallarpa一样,秉持见鬼的种族主义。
  上帝让我流浪——Fuck!该死的!我真是少年哲学家!
  那刻梗在胸口的情感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全从嘴中漏了出来,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对Kei说那些话,或许也是说给我自己听,我咒骂着自己。
  全Mallarpa最盛产的就是无可救药的混蛋与蠢猪!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是我!可道歉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责任推卸!!事后说句抱歉能挽回什么?信士的腿回不来,稻喜也活不回来!!受害者已经受了伤,事实摆在眼前,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化解他们的伤痛?‘对不起’只能抹一抹罪魁祸首者的良心,让它平整一点,看起来稍微好看些罢了!!
  看到Kei苍白的脸,我发泄完了爆发的情绪,空间又在吸气的瞬间平静下来,灯还是在晃,暖风还是在吹,一阵暴躁的嘶吼后,什么都没有改变。发现这点后,我像个泄了气的潘多拉盒,放掉了所有暴戾之后,只把那些软绵绵的悲伤关在了身体里。
  可是,如果不说‘抱歉’……我又能对信士说什么呢?
  眼泪迷糊了双眼,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信士从此少了四分之一的生命,这么昂贵的代价只换回了一个如今不知所措的懦夫!我捏紧了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用力打用力打,直到Kei冲上来拉住我,制住我。隔着泪我看不到Kei的脸,而我知道此刻自己在他眼中一定狼狈极了!
  我不是Kei的英雄,只是个懦夫,害了哥哥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空在这里又哭又闹,真是愚蠢而可笑!
  “别傻了,Syou。没有人规定你非说‘抱歉’不可啊……”
  不是“对不起”,不是“抱歉”……那我还能说什么?
  那天晚上,信士突然发起了高烧,体温一下窜到40℃,浑身烧得像着了火一样。我整个人吓愣了,束手无策地想冲出去叫Kei。
  呓语断断续续地从干裂惨白的嘴唇里溢出,他烧得很难受,辗转地用手拉开衣襟,我连忙摁住他,为了不让他碰着他的伤口,可很显然,八岁的我根本摁不住已是成年人的信士,他的皮肤热得像炭火一样,摸着都烫手。我急了,扯大了嗓子大叫,***,为什么最先回应我的是邻家蠢猪的怒骂?
  为了方便Kei就睡在对面的房间。他冲了出来,接过我的手,摁住了那个大个子。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Kei最后只有将信士抱住,将他锁在怀里。
  “信士!清醒点!信士!”听见Kei叫着他的名字,他似乎清醒了些,停止了挣扎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停在了Kei的脸上。许久,看他似乎没有别的异常举动,Kei示意我去叫老板,自己则抬起身想拉好被信士挣开的被子。可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信士一把拉住了手。
  “滚!离开这里!“
  我僵着抬起一半的脚,木然地看着Kei尴尬吃惊的脸。
  “白人——白种人!你会害死Syou!离开!离开!!”
  信士的情绪有些失控,愈来愈语无伦次。我连忙从震愕中清醒,跑出去叫了老板。
  我的心一直在扑通扑通乱跳。老板帮信士打了针镇静剂后,对方才松手。Kei抽出胳膊,纤细的手腕上鲜明的指印,像伤口一样鲜红,我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腕吹气。
  “吹吹就不红了。”我说。
  Kei笑了。我握着他的手,上面还有信士残余的体温,还有其实无论怎么吹都吹不掉的淤痕,到了明天,它们一定会变成青紫一片。
  疼痛的针脚密密麻麻,缝在伤口的边缘。
  这时老板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得进医院!”
  我回神,看向躺在床上的信士,他的情况真的非常糟糕。
  “再这样下去我敢保证他撑不了多久。”老板的脸色明显地告诉我他绝不是在开玩笑。我愕然了,定定地看向信士昏迷的脸。
  不!!信士不能死!!我的心忽地一阵乱跳,看信士躺在床上神智不清,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火灾的现场。
  一个声音在大脑里不停地轰炸着,扯尖了童稚的声音对我的每一根脑神经嘶吼。
  你这个胆小鬼!是你害死了信士和稻喜!是你是你是你!!
  突然,我想放声狂叫,叫裂自己的神经。可这时Kei的声音像根锥子一样戳进了我的大脑,定住了本来逐渐要脱缰的心智。
  “那就只能送医院,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死。”
  我真的很庆幸Kei在我身边,很多时候他都是我最后保存的理智和冷静,只有他能稳住我发狂崩溃的心,像个勇士制住发狂的狮子一样,按住它所有因为恐惧而愤怒的情绪。
  可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钱,大火把我的所有烧得精光,就只剩Kei、信士和这身衣服。
  我下意识地将手塞进口袋里,却在原本空荡荡的口袋里摸出两张大面额的纸钞。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钱,抬眼Kei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这张白底青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稻喜那时候塞给我的……”我想起来了,在混乱的争执时,稻喜曾往我的口袋里塞过钱!!对……就是那时混乱中残留下来的!!
  我兴奋地看向Kei:“Kei……”
  “这钱不能用!”
  老板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不及我反应,手中的钱已经被老板抽走。我愤怒地瞪向他,看他将钱举到灯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研究起来。
  “有什么奇怪么?”Kei问。
  “这是假钞,Kei,只是做得很精致。但它还不是成品,应该只是部分样品,所以还可以辨认出来。”老板将钱扔在桌面上说。
  “你从哪里弄来的,小子?”他问我。
  “稻喜……我朋友偷来的,从一个路人那里偷来的,当时有很多……”我喃喃地回答,拿过那张假钞仔细研究,明明是真的啊,手感和印刷都和真的一样!心像被踹进深渊般沉得了无声迹。
  老板沉默了。
  “那就是说稻喜的死和火灾都和这些钱有关?”Kei问,“那些人连钱都不拿就放火烧房子就是因为这些样品是物证,杀了稻喜和Syou就可以消除人证?”
  “他们印这种高级假钞的事已经被泄露了,虽然对方并不知道这是假钞,但是一旦被使用后,样品仍可以被辨认出来,那假钞和使用者都能被当成调查和起诉的证物。”
  Kei的话像锤子一下子敲醒了我的脑子,我愣愣地看向他,Kei的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头乍现光芒的神情。
  “而在Mallarpa里有胆量印这么多假钞作样品的,应该只有一个。”
  随着Kei的断言,我看到老板平时和蔼的脸上浮起了一阵狰狞暴怒的神情。刹那间,他浑身都罩上一层修罗般的暴戾之气。
  “‘Lukary’!!是‘Lukary’!!”
  Kei的脸依旧是平静到几近冷漠,他默默地看向老板,以沉默表示了自己的观点,一种默认——老板说的没错。
  Lukary是目前Mallarpa混战中的呼声最高的黑帮,组织严密完全不同于三教九流的混混们,甚至曾有人说义心堂就是Lucary的真身,但无人能证实这一谣传。这种存在就像带了神话色彩般,混着俗艳的霓虹灯,浑浊的烟和烈性的伏特加——这里的人都说,只有暴徒最爱喝伏特加,因为它够烈,可以在你的脑子点火,也可以在别人身上点火。那是群除了“疯狂”二字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语言可形容他们的疯子——一群被聪明人控制的野兽。
  我的手在空气中渐渐捏成拳。
  假的东西再漂亮,再精致,始终都是假的!没有价值!!可那帮疯子杀了稻喜,伤了信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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