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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俊南江湖见闻广博,心中一动,想起传闻中有一种以气驭剑之道,练到一定程度,能以剑气伤人。他也是练家子,深知伤人容易,但似这般以剑气解|穴又不伤人半分,却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那一对瘦子和胖子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道理,脸色灰败地怔忡了半晌,一跺脚,转身一言不发地奔了出去。
林俊南想到刚才对谢晓风多有得罪,不禁觉得后怕,正想要悄悄溜走,忽见谢晓风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
谢晓风道:“你怎么不笑了?”
林俊南结结巴巴道:“我……我……为什么要笑?”
“你不觉得好笑?”
林俊南脑门上汗都下来了,吃吃道:“不……不觉得。”
谢晓风淡淡道:“不好笑也可以笑,谁说一定要觉得好笑才笑?”
林俊南这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在找茬,心里暗暗叫苦,刚挤出个笑脸,眼前忽然寒光闪动,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往后退,哪里快得过谢晓风,听得“拍”的一声,脸颊上已挨剑脊敲了一记。接着人影一闪,分明就是谢晓风逼了上来。他再想不到今天多笑了两声竟惹出杀身之祸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张开两手朝谢晓风的腿抱去,带着哭腔叫道:“饶我一命!我知错了呀,再也不敢冒犯你了呀……”
这一抱却落了空。谢晓风从他头顶掠过去,“叮叮叮”数声刀剑相击的声音夹了几声闷哼自耳后传来,紧接着是人们的惊呼声。林俊南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人影一闪,谢晓风已回了座位。林俊南茫然地回头望去,只觉耳朵里轰的一声——刚才谢晓风一去一回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那边竟有三人横尸当场,一个胸口中剑,另两个脑袋被砍了下来,身子瘫在椅子上,手指里扣着未来得及出手的针筒、飞刀。
喝了半天的冷酒,经刚才一番动作,酒意渐渐地逼上来,谢晓风颊上泛起层淡淡的绯色,原本岩石般苍冷的面容多了些生动的味道,眼光却更加冷峻,注视着不远处的店小二缓缓道:“你既然也想要我手里的东西,就该过来抢。站那么远有什么用?”
砌下落梅如雪乱【3】
小二淡淡道:“我不抢,是因为我用不着抢。”还是那样的鼻子眼,突然之间气质完全变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阴冷的邪气,“我平三笑自问一手易容术还是能唬得住几个人的。你能认出我不是刚才的小伙计,自然是因为你已经知道酒里有毒,对我留了心。你能知道酒里有了毒,自然是因为刚才进攻那三人,牵动内力,令那‘凝冰散’提早发作。”他微笑着,连连摇头,“你的剑太快了,就算中了毒我也不放心,现放着那三个柳门青刀的人就是榜样。反正你一会儿就要死了,等你死了我再去拿,不是更保险?”
“这倒是个好主意。”谢晓风慢慢垂了眼帘,抚剑沉思。
平三笑凝视着他,突然诡秘地一笑,眼波流转,目光灼灼,“话说回来,我倒真不忍心杀你。”想了想,又轻轻摇头,“但你这样强,我又万万不能留你,可真叫人为难。”
“为难么,”谢晓风默然片刻,忽然也笑了,慢慢道:“我倒有个好法子。”他岩石玄冰般的冷峻神色里本有一种忧郁的味道,这样轻笑时,剑眉轻轻一挑,星目微闪,别有一种调皮的味道。
平三笑看得心头一阵轻跳,不由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谢晓风笑得甚轻,声音也甚轻:“杀了你。”第一字吐出口,谢晓风已电射而出,第二个字出口,谢晓风的剑已自下而上贯进了平三笑的咽喉,左手往平三笑怀中一探又缩了回来,等说完第三个字,谢晓风又稳稳地坐回了桌子边,淡淡道:“死了,就不用为难了。”
这一剑干净利索,狠辣异常,平三笑连反抗一下都来不及。旁边的林俊南看得直咋舌,忽听“咣啷”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谢晓风手里掉到了地上。他循声望去,却是一青一红两个小瓶子,骨骨碌碌滚到了他脚边。林俊南听过平三笑的名头,知道青瓶里是他赖以成名的“凝冰散”,无色无味,一旦中了毒,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成冰,白瓶里则装着解药。
林俊南看了看药瓶,又抬头看了看谢晓风。谢晓风眼光冷如冰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林俊南头皮一阵麻,勉强笑道:“我帮你拾呢,还是你自己拾?”
谢晓风冷冷道:“你滚!”
“好,我滚,我滚,我这就滚。”林俊南慌不迭地往后退开几步,转身就逃。
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单饭铺里的人走了个精光,连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匹马在那儿撂蹄子甩尾巴。雪下得越发紧了,风一刀一刀割在脸上。被冷风一吹,林俊南脑子渐渐冷定下来,对着漆黑夜色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是想起什么了,浓丽的眉眼间突然浮起一抹笑意,回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棉布帘子。
刚才只觉得店小拥挤,这时人走光了,竟觉得出奇地大。没人加炭,火盆子黯淡了许多,被顺着帘子口灌进去的风一激,火焰突然一长,转眼间又伏了下去,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谢晓风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坐姿,背脊挺直,标枪一般,英俊冷漠的脸孔在明灭的火光里变幻着光泽,有种异样凄凉孤寂的味道。看见林俊南折身回来,他似是微微一惊,冷眼盯着林俊南道:“我不是叫你滚吗?”
林俊南朝地上瞄了一眼,一青一白两个药瓶仍在那儿扔着。他心中雪亮,抬头看向谢晓风,微笑道:“我走了,剩你一个,不会觉得寂寞吗?”
谢晓风冷冷道:“滚!”
“不要口是心非嘛,你明明喜欢我的。”林俊南袖了两手,斜倚在墙上悠然笑道,“我一进来你就盯着我死看,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不知道。”他身材修长,予人一种飘逸之感,这时神色闲适,语笑嫣然,浓丽的眉目间异彩流动,映在明灭的火光里,凝成一种暧昧的叫人心惊的艳色。离他不远,是被谢晓风一击刺杀的柳门青刀的人,死亡的凄厉与惊人的艳色叠在一处,这场面,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妖艳,充满了魅惑。
谢晓风盯着他,微微拧起了眉毛,“你要不要脸!你是个男人!”他的眉毛生得太过刚硬,拧起来时越发地锋利,带出一种吓人的戾气来。
“男人怎么了?”林俊南笑得邪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晓风英俊的脸庞,“男人才有趣呢,你这傻小孩儿什么也不懂,不如我开导开导你。”说着,向前轻轻跨了一步,吃谢晓风冷厉的眼神一逼,不禁又顿住。
对峙了片刻,林俊南忽然微微一笑,“你这么生气,为什么不跳起来打我?”顿了顿,脸上笑意加深,“难道,你根本没办法跳起来打我了?”
“你想试试我的剑?”谢晓风手指微动,扣住了剑柄。
“不想!”林俊南被他打得怕了,惊得猛地一退,脊梁撞到了墙上,定了定神,见谢晓风只是说说并未真的动手,这才放了心,轻轻吐了口气,笑道:“你性子也太暴躁了,就算被我说中,也不必这么生气,我又不会要你的命。”见谢晓风没什么反应,大着胆子又道:“‘凝冰散’发作得慢,可真的发作起来,却快得很,你不赶紧服解药,倒是发的什么呆?——你若真的不能动,我去帮你把解药拾起来,好不好?”
谢晓风盯着林俊南,冷冷道:“不用。”
他肤色不算十分的白,这时浅麦色中透出一种异样的铁青。林俊南看得分明,心里已有八九分的把握,道:“你真是个死心眼。就算我不可信吧,总不是你的仇人。我要是走了,一会儿你的仇家来,还有你的命在吗,就算你的仇家不来,你如今一动不能动,眼看着解药够不着,还不是一个死?”
谢晓风刚才打他时下手颇狠,没想到他却回转来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禁露出狐疑之色,仿佛是不认识似地瞪着林俊南。呆呆地看着林俊南拾了药瓶,走到他身边,拧开瓶盖,把药送给他嘴里,谢晓风冷漠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茫然之色。
他那样英挺的剑眉星目,配上这样的茫然,凭空多了分脆弱之感,林俊南看得心里微微一动,笑道:“这下你知道我是好人了吧。”鬼使神差地,俯身在他锋利的眉毛上轻轻亲了一下。
“……别碰我!”谢晓风身子一颤,声音透着莫名的恐惧。
林俊南并不好这口儿,但见他这样刚硬的人竟怕成这样,忽然间倒来了兴致,笑道:“别怕,好玩着呢,我教你。”一只手探进他的衣襟,轻轻揉搓了两把。谢晓风身子陡然一僵,嘶声叫道:“住……住手!”林俊南的性子最是偏狭,别人越是不肯,他越是得趣。见谢晓风苍白的面孔涨成了绯红,那样骄傲冷漠的脸上竟生生给逼出了恐慌羞怒,越发觉得好玩,微微一笑,扳过他的脸,吻了吻他苍白冰冷的唇,笑道,“都是男人,害什么羞。”一只手朝他下身滑去。
谢晓风咬着牙,颤声道:“……我杀了你!”
林俊南却知他中毒已深,虽说服了解药,这时实在是连动一根手指都不能,若不然,依他的脾气还不早就跳起来打他?当下轻轻一笑,咬着他的耳朵道:“我救了你,你倒要杀我。你有良心没有?”他声音温柔,这一句话更是说得轻怜密意,销魂蚀骨。一面说,一面解了谢晓风的腰带,低头一看,不由得又笑起来,“你瞧,我还没怎么样呢,它就这样了。”抓住谢晓风的手,引向他下身微微抬头的分身。
谢晓风眼光迷离,苍青的脸颊上显出种异样危险的潮红,喘息着,拼命想要挣扎,但全身冰冷倦怠,哪里争得过林俊南。指尖被林俊南牵着碰到一样微硬的物事,只觉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炸裂开了似的,那一种窒息般的痛楚叫他喘不过气来,拼命张着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冰冷的空气在指掌里流动,什么也握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就在这绝望的空茫里,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分手,那清晰的、电击般的久违热度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双手不顾一切地向林俊南推去。
林俊南觉出谢晓风身子巨颤了一下似要向后倒,连忙一把扯住,刚要再调笑两句,忽然觉得不对,抬头瞧去,只见谢晓风眼睛紧闭,眼角沁出了一滴泪珠,冷漠倔强的脸上显出一种绝望到极点的悲凄表情。林俊南一怔,仿佛夜行的人一脚踩了个空,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隐隐有种惧意升上来,慌忙抽回了手,迭声安慰:“你别哭。我逗你玩呢。不愿意就算了,我不用强的。”
谢晓风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仿佛挣扎在秋风中的一片树叶,牙齿咬得太紧,咬破了嘴唇,血珠子一颗颗地沁了出来。
林俊南心里越发地慌,“哎,你别哭呀,我不动你,不动你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又没真的把你怎样……你别哭呀!要不是你先前打我,我也不会逗你玩这个……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我认错,要不然你再打我几下……唉,少爷,祖宗,你别哭了成不成?”
就在这时,谢晓风喉咙里突然爆发出一种压抑到极点的、类似哀嚎的声音。林俊南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后退了两步。隔着咫尺的距离,手足无措地望着面前这痛哭失声的少年,他心里恍然生出一种错觉——那已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砌下落梅如雪乱【4】
谢晓风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功夫又变回了石头一块。林俊南一点也摸不透这个人的脾气——这么高的武功,又是这样的相貌,江湖里怎会没半点名声;分明是个刚硬冷酷的性子,却脆弱成那样,不就是摸了他两把,也值得伤心成那样?林俊南摇了摇头,突然想到这人性子古怪,搞不好毒一解就要杀人灭口,连忙替他系好腰带,又整理了衣裳,叮嘱道:“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能动的话也赶快走,六扇门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谢晓风冷冷道:“你走可以,把暖玉灵脂还给我。”
“什么暖玉灵脂?那是什么东西?”林俊南满脸疑惑。
谢晓风倏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刚才替我整理衣裳时拿走的东西。”
林俊南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嘻嘻一笑,走到炭火盆旁边,往里加了两块煤,搬到谢晓风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把话讲到明处。江湖规矩,讲究的是知恩图报。我救了你一命,你不正该报答我?”
“我不能用这个报答你。”
“可你没别的东西报答我呀。”
谢晓风怔了怔,道:“这东西我有急用。”
“我也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