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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听到这里,沉吟不语。
高傒更加愤慨,继续斥问道:“老朽再问,齐国是齐侯的齐国,还是管仲的齐国?”
齐桓公冷静下来,对高傒说:“上卿息怒,容小白一一叙来。管仲乃大齐相国,行过典礼,名正言顺。所献军国大计,万无一失,寡人称之仲父。如今国事交给仲父,乃君臣相互信任,小白不知有何非礼非份?宁戚出身卑微,却胸匿大志,才具超人。唯贤是用,自尧舜之时即成风尚,又谈何不依古法?相地衰征,乃相国和大司农踏破铁鞋,殚精竭虑之结果,旨在振兴齐国,仓廪丰实。如此富国强民之策,又何乐而不为?”
高傒听着齐桓公的这番话,气得浑身颤动,胡子抖个不停:“当初,你偿还鲁国汶阳之田,丧失齐国颜面,老朽我一忍再忍;你兴渔盐,通商旅,本末倒置,老朽也未曾言语;如今你小白放纵无羁,越走越远,非但不听老朽劝谏,反而振振有词。在你眼里,还有什么天子,王道?老朽只怨自己,当初老眼昏花,怎就选定了你这么一位狂妄逆子即齐国君位!告辞!”
高傒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齐桓公望着高傒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6.伤兔诗
高傒的无理取闹,使齐桓公十分恼火。高傒身为监国上卿,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不顾国家的利益,太不象话。这些年齐国的变化有目共睹,他怎么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对于高傒的话,桓公反复进行了分析、推敲,如果有合理的成份,他是会采纳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在齐桓公的继位问题上,高傒还是立了大功的。看来,他与高傒的隔阂已经很深了,归还鲁国的汶阳之田,他认为是丧失了齐国颜面;兴渔盐、通工商,他认为是本末倒置;提拔重用宁戚,他认为不合礼仪;相地衰征,他认为是瓜分王土,大逆不道……齐桓公越想越感到气愤。
竖貂见桓公情绪低落,便道:“主公,现在已到了狩猎季节,天高气爽,臣陪主公出去打猎好不好?”
蔡姬也十分赞同:“君上太劳累了,到山里打猎,对身体也有好处。”
桓公高兴地说:“好,明天就去!”又对竖貂吩咐道:“爱卿去告知仲父,就说寡人请仲父和夫人一起打猎,他太劳累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爬上东山,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是个打猎的好日子。临淄城南门,涌出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一辆车上,坐的是身背硬弓的隰明和王子成父;第二辆车上,是竖貂和开方,开方臂腕上架着鹰,车后跟着四只猎犬;第三辆车上,稳坐着齐桓公和管仲;第四辆车是华丽的篷车,蔡姬和婧坐在里面;后面是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身背大弓,肩扛戟矛。
桓公兴致勃勃地对管仲道:“仲父长年为国事操劳,很是辛苦,也该休整休整了。今天咱们君臣一起打打猎,散散心,解解乏。”
管仲道:“难得主公有如此雅兴。”
桓公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相地衰征大计,尽管有人沸沸扬扬,可寡人主意已定,决不反悔!”
管仲道:“主公英明!无主公决策,相地衰征之策将难以践行。不过,对高上卿还要尊重为是,不可强顶硬撞。他想不通就让他继续想好了。但对那些拥有骈邑食田,抵制国策,抗税不交者,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桓公点点头道:“仲父所言甚是。像伯氏这样的人,有一个查处一个,决不迁就!”
前面来到山间盆地。开方安排兵士们从两边迂回到山坡上,形成包围圈,然后摇旗呐喊,把藏在山中的野兽轰赶到盆地中来。
公子开方手执弓箭,紧紧追随在桓公身旁。
一只狐狸向桓公方向奔来。
开方用手一指道:“主公,快射!”
齐桓公弯弓搭箭,一箭射去。箭从狐狸身边飞过。狐狸掉头逃窜。
桓公连声叹息:“可惜、可惜,让它跑了!”
开方又发现草丛中一只獐子,忙道:“主公,獐子!”
桓公一箭射去,獐子中箭,倒在地上。
开方笑道:“好箭法!主公真是神箭!”
桓公看看身后的管仲,管仲也射得一只獐子。
开方大声喊道:“主公,野兔,快射!”
桓公顺着开方指的方向一看,两只野兔飞快朝他跑来。他一箭射中一只,另一只野兔逃走,可它跑了不远,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桓公又一箭射去,这只野兔也倒在草地上。
猎犬跑上去叨回野兔。桓公看了看,说:“这是只呆兔,它本可以逃走的,为何却又停下,被寡人射中了!”
管仲接过野兔,笑道:“是只雄兔,它本可以远走高飞,只是恋着雌兔,却误了自己的前程!”
已是中午时分了。
竖貂指挥侍从,把打来的野味架到火堆上烧烤。
桓公与大臣们围坐在一起,席上摆着烤好的野味,香味扑鼻。桓公端着酒爵,道:“来,寡人敬众爱卿一爵,大家辛苦了!”
管仲、隰明、王子成父等人一起举爵:“谢主公!”君臣一饮而尽。
桓公与大臣们咀嚼着野味,吃得又香又甜。他边吃边说:“今日围猎,寡人非常开心。开方大夫指挥有方,来,寡人赐你一爵!”
开方急忙接过爵,一饮而尽:“谢君上赏赐,只要主公开心,开方万死不辞!”
坐在桓公身旁的竖貂说:“开方大夫为了让君上尽兴围猎,他父亲去世都没有回家奔丧。”
桓公感动地说:“开方大夫爱寡人胜过自己的父母,忠心可嘉。来,寡人赐酒一爵!”
开方又一口喝干,道:“谢主公奖励,臣永远忠于主公!”
管仲看着开方,心里漾起一阵恶心,心里话:开方还算个人吗?简直禽兽不如!
这时,从另一座帐篷里传来悠扬的琴声和清脆悦耳的歌声。蔡姬抚琴,婧唱道:
“大风泱泱兮,天籁汤汤。
狡兔驰奔兮,对影成双。
追逐戏闹兮,恩恩爱爱。
一矢中的兮,雌兔命丧。
雄免回顾兮,中箭身亡,
瞑瞑相视兮,丽影双双……”
桓公听了,问管仲道:“仲父,夫人唱的什么?”
管仲笑道:“这是民间流传的伤兔诗。”
桓公对竖貂道:“去告诉夫人,这歌声太伤感了,唱一首开心的!”
竖貂应声而去。
管仲意味深长地看了桓公一眼。这首歌词是管仲见桓公射中两只兔子后有感而发,顺口吟成的。婧只念了一遍,便套用现成的曲调唱了出来。管仲见桓公自伐宋归来后,一味地在后宫与宫女淫乐,常常一连几日不上朝,耽心他沉缅于女色,所以想借伤兔诗劝谏。可桓公听不进去,他也只好做罢。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呀!
7.蔡姬被逐
自从长卫姬生了公子无亏,蔡姬就感到背上似乎压了一盘磨。根据“大宗为翰,宗子为成”的古训,不论有多少夫人嫔妃,也不论是夫人,还是如夫人,谁生出第一个儿子谁就确定了母后的地位。她感到忧虑,又感到悲哀。本来,她前面的王姬、徐姬相继病逝,三位夫人只剩下她一个,这国母地位已是不可动摇的。可谁料长卫姬先声夺人,少卫姬的肚子也明显地凸了起来。她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埋怨齐桓公和她同床次数太少。桓公太好色了,后宫美女如云,已经一千零六位了,可竖貂还是不断地往里输送。十六、七岁进宫,二十五岁就逐出宫去。有许多姑娘根本没见到桓公是什么模样。也难怪,就是一天一个,也得三年轮一回。她越想越烦恼,如果后宫没有这么多丽姝佳人,她也许早就怀孕了。
桓公也已觉察出蔡姬的苦恼。说实话,他最喜欢的还是蔡姬。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知书达礼,懂音乐,她给了桓公别人无法代替的欢乐。桓公也希望蔡姬能早生个儿子,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可年复一年,蔡姬老不生产,他也没有办法。退朝归来,见蔡姬独自坐在窗前,对着宫外逍遥湖水出神,便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说道:“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
蔡姬就势依偎在桓公怀里,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桓公掏出手帕轻轻把蔡姬的眼泪揩去,仔细地端详着她的秀发,她的面容,道:“夫人不必伤神。苍天有眼,能让夫人早生贵子,这太子之位是寡人说了算!”
蔡姬破涕为笑,掩饰道:“君上知道贱妾为什么伤心吗?”
桓公道:“说与寡人听听。”
蔡姬道:“贱妾是想家了。贱妾嫁到齐国,转眼十个年头了,只回过一次家。”
桓公笑道:“这好办。过些日子,寡人派人护送夫人回家省亲就是了。”
蔡姬指着窗外碧波荡漾的湖水说道:“妾的家乡到处都是水。一见到水,就想起家乡的亲人。”
桓公道:“夫人,寡人陪你到逍遥湖荡舟如何?”
蔡姬眼一亮,高兴地搂住桓公亲了一下,道:“谢谢君上。”
桓公与蔡姬来到逍遥湖上,四周连个人影也没有。秋水碧绿,清澈见底。蔡姬熟练地解开拴船的绳索,象一只飞燕轻盈地跳到船里。向桓公张开双臂:“君上,下来呀。”
桓公自幼怕水。他也想学着蔡姬的样子往船上跳,可又不敢,进一步,退三步,逗得蔡姬格格笑个不住。蔡姬跳上岸,把绳索牢牢栓在桩上,笑道:“来,贱妾扶着君上登船。”
桓公下了很大决心,扶着蔡姬迈到船上,船身一晃,吓得他赶紧坐在船板上。
蔡姬上岸解开绳索,轻身跳到船上,娴熟地摇着桨,小船飞一样向湖心驶去。
“夫人,慢点儿,寡人头晕。”桓公两手紧紧抓住船帮,连声说。
“不要紧的,君上别怕,有妾在此,保君上安然无恙。”蔡姬停止摇桨,坐到桓公身旁。
桓公见蔡姬开心了,锁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心里也很高兴。他把蔡姬拥在怀里,摸着她飘柔的秀发,问:“夫人,快乐吗?”
蔡姬娇媚地说:“象现在这样多好啊,就贱妾和君上两个人,亲亲热热拥抱在一起。秋水粼粼,碧波漾漾,蓝天如洗,白云如丝……”
桓公笑道:“哎,夫人作诗呢。”
蔡姬道:“贱妾不光作诗,还想跳舞呢!”说着,从桓公怀里站起来,嘴里哼着乐曲,翩翩起舞。
船身随着蔡姬的舞步,左右晃动。
桓公吓得连忙抓住船帮:“夫人,不要跳了,寡人害怕。”看着桓公那紧张的样子,蔡姬格格直笑:“君上七尺身躯,伟岸丈夫,哪能怕水!”说着,双脚故意左右轮番用力,船身更加急剧地摇晃起来。
桓公吓得脸都变了色,喊道:“别闹,快停下!寡人要生气了!”
蔡姬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她一边晃着船,一边向桓公伸出手:“君上,你抓住妾的手,就不会害怕了。”
桓公欠起身,把手伸给蔡姬,船一晃,桓公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跌进湖中。
蔡姬大惊,纵身跳入湖中,把桓公托到船上。
桓公大怒,喝道:“靠岸!”
蔡姬急忙摇桨,轻舟靠岸,又跳上岸拴好绳索,把桓公扶到岸上,跑下谢罪道:“君上,贱妾失礼了,君上赶紧换衣服,以免……”
不等蔡姬说完,桓公一挥手将蔡姬拨拉到一边,怒气冲冲而去。
蔡姬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后悔莫及。
桓公回到寝宫。长卫姬一见他浑身是水,大惊道:“君上,你这是怎么了?”
桓公怒气冲天,吼道:“问什么?更衣!”
长卫姬急忙对宫女喊道:“还不快给君上更衣!”
两宫女搀扶桓公走进内室。
换好衣服出来,桓公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长卫姬已命宫女准备好姜汤,桓公一口气喝了个光,这才大声道:“气死寡人也!”
竖貂急火火走进来,在桓公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臣该死,没有保护好主公!”
长卫姬问道:“主公到底怎么啦?”
竖貂道:“是夫人将主公从船上颠入水中。”
长卫姬道:“夫人怎么能这样!秋深水凉,把主公冻坏了怎么办?”
竖貂火上浇油道:“主公对夫人那么好,她却对主公大不敬。”
长卫姬心头一喜,蔡姬啊蔡姬,这个麻烦可是你自己惹的。看来,这第一夫人的宝座是非我莫属了,便弦外有音地说:“蔡姐姐这不是欺君吗?主公乃一国之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桓公一拍案几,吼道:“别说了,气死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