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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环视左右,不见豪华馆舍,问管仲:“宁戚大夫居于何处?”
管仲指指面前的茅屋:“就是这里。”
齐桓公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着这所简陋朴实的院落,似乎不相信管仲的话是真的。他看着管仲,问道:“大司农居所如此寒伧,仲父以前可知道?”
管仲感慨地说:“臣几次劝宁戚大夫迁居,还在相府右边为宁戚大夫修建了一处府第,可宁戚大夫执意不从。”
齐桓公与管仲走进院内,只听见屋里有说话声,示意管仲不要说话,悄悄站到窗下听起来。
“宁大夫,你怎么病成这样儿?”
“好多啦,不要紧,不要紧,别站着,请坐吧。”
“宁大夫,你是俺庄稼人的主心骨儿啊,可千万保重身体啊!相地衰征太好了,俺庄稼人真鼓起了劲头,没有宁戚大夫,就没有俺庄稼人的好日子。”
“言重了,言重了,这相地衰征大计,是主公和仲父制定的,要谢就谢主公吧。没有主公,没有仲父,也就没有我宁戚。”
“说真的,没有宁戚大夫,今年这庄稼无论如何也不会长得这么好。俺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官,身为大司农,却整日泡到庄稼地里,和俺这些泥腿子在一起,别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我有什么?不当大司农时,还不是同你们一样,给人家放牛,哈哈……”
“宁戚大夫,听说,你在峱山放牛,是唱歌吸引了管相国,主公收你当了大夫,你唱的什么歌,唱给俺听行不?”这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
“晚辈休得无礼!”这是老年人的声音。
“宁大夫到庄稼地里和俺一起吃饭,还在俺家里住过呢,唱个歌又怎么了?”
“好,我愿意唱给你们听!不过,今日嗓子不太好,这么着吧,小兄弟,改日病好了,我一定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吧,宁大夫,你可千万保重。俺爹对俺说,管相国真了不起,一听宁大夫唱歌,就知道是栋梁之才。主公也特开明,宁大夫唱歌骂了他,他还能拜你为大夫,天下少有!”
正听到这里,宁戚的一名家人从外面回来,一见是齐桓公和管仲,连忙跪下叩头:“小人不知主公、仲父驾到,恕罪,恕罪!”叩过了头,急忙跑进屋里向宁戚大声道:“老爷,主公和仲父来了!”
宁戚一听,急忙从病榻上起来,刚刚穿上鞋,齐桓公和管仲就进来了,他急忙就地叩头:“不知主公、仲父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众农夫也一齐叩头。
桓公急忙上前搀扶起宁戚,道:“爱卿病成这般模样,寡人探视来迟,深表歉意。”
宁戚感动地说:“宁戚身患小恙,有劳主公惦念,实在不敢。”
桓公对众百姓道:“诸位平身。”
一老农对齐桓公道:“主公,俺提一个请求,就是赶紧给宁大夫治好病,宁大夫是俺庄稼人的脊梁骨,庄稼人不能没有宁戚大夫。”
桓公十分感动地说:“谢谢诸位对宁大夫的关心爱戴,大家放心,寡人一定早日把宁大夫的病治好。”
管仲激动地说:“诸位放心回去吧,你们关心宁大夫,主公更关心。”
老农向齐桓公施礼道:“草民告辞主公。”说罢,引众人走出房门。
齐桓公对宁戚道:“爱卿深得百姓爱戴,今日此情此景,寡人可见一斑。”
管仲叹道:“宁戚,真丈夫也!如果齐国的大夫都能象宁大夫这样,那大齐将不是今日之大齐!”
宁戚忙道:“主公过奖了,仲父过奖了,没有主公和仲父,哪有我宁戚。”
桓公看看居室,可谓四壁徒然,无豪华装饰,更无贵重陈设,轻轻叹了一声,道:“宁爱卿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立下了丰功伟绩,却住着这样的房舍,寡人实在过意不去。”
宁戚感激地说:“区区小事,何劳主公挂齿。”
齐桓公对管仲郑重地说:“齐国五谷丰登,仓廪充裕,乃大司农执政有方所致。昔日寡人曾许下诺言,欲犒赏宁戚大夫,今日兑现。特赏宁戚大夫白璧百双,黄金百斤,华绢百丈,以营造馆舍,赏美女佳人十名,填充后室。自即日起,寡人拜宁戚爱卿为上大夫,以彰其功,树其楷模。”
管仲见宁戚木然不动,推了他一下,说:“主公如此厚爱,还不谢主公。”
宁戚道:“谢谢主公恩赐。主公如此垂恩,宁戚殊感荣幸之至。宁戚身为大司农,只不过恪尽职守,尽份内之力而已,却得到主公如此厚爱,宁戚委实不敢接受,请容臣细细表述。”
齐桓公道:“爱卿有话请讲。”
宁戚侃侃而谈道:“昔日宁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跟着牛贩子从卫国来到齐国,幸遇主公、仲父。仲父慧眼,主公抬举,才使宁戚贵临大夫行列。宁戚身为大司农,就该尽职尽责,为主公分忧,为仲父解难。这是天经地义的。齐国五谷丰登,托主公洪福,凭仲父相地衰征之策,再加上天地诸神助我大齐,功劳不能记在宁戚帐上。如果齐国田园荒芜,仓廪空虚,百姓啼叽号寒,那我宁戚岂不成为齐国罪人,辜负主公举火授爵之恩,也辜负仲父一片信任之情?宁戚由贩牛之徒,一跃而主掌司田权柄,何敢再有他求?主公信任宁戚,乃宁戚最大奢侈;主公厚爱宁戚,乃宁戚终生富足!为此,主公所加封微臣的功名利禄,宁戚不敢接受,请主公鉴谅。”
齐桓公听宁戚一席话,十分感动,却不知如何答复,便看着管仲。
管仲道:“宁戚大夫肺腑之言,管仲感动不已。”
齐桓公想了想,说:“宁戚爱卿一片忠诚,寡人十分感动,爱卿所言,令寡人深思。周天子欲赐胙于寡人,寡人欲于葵丘之地受赐。葵丘大会之后,寡人欲行大礼赐宁戚大夫龙纹授带,以志爱卿之气节。”
宁戚跪拜:“谢主公恩德。”
齐桓公急忙搀扶起宁戚道:“爱卿有恙在身,不必行礼!”
管仲看着宁戚的面容,道:“葵丘大会很快就要举行,宁戚大夫可在家安心养病,不要参加了。”
宁戚不肯,说:“仲父,葵丘大会,大合诸侯,受天子赐胙,乃我大齐霸业之巅峰,千秋之绝唱,宁戚哪有不参加之理。”又向齐桓公道:“请主公开恩,让宁戚陪同主公前往,一睹我大齐盛况,这是三生有幸的机缘,能参加葵丘大会,宁戚死亦无憾!”
齐桓公看看管仲,笑道:“宁戚大夫心情迫切,寡人允准!
不过,要注意保重身体。”
宁戚拱手向齐桓公道:“谢主公恩准!”又向管仲拱手道:
“谢仲父悉心关照!”
4.“封泰山,禅梁父,可行乎?”
两个月后,齐桓公带领满朝文武,开赴葵丘。
浩浩荡荡的各色旗旌遮天蔽日,醒目的黄色“方伯”大旗下,是齐桓公的华辇,管仲在右,鲍叔牙在左,三人同乘一车。
齐桓公踌躇满志,一路上谈笑风生,对管仲道:“寡人曾八次会盟诸侯,感觉却与今日不同,今日寡人倍感神清气爽,心情振奋,仲父可知何故?”
管仲笑答:“此次前往葵丘,乃天子赐胙,周室嘉奖;各国诸侯拱手相贺,五体投地。再没有兵车之患,也没有逃盟之恼。此次大会,标志着主公霸业之鼎盛,当然,心情不一样喽。”
齐桓公转而笑问鲍叔牙:“太傅可曾梦想有今日之盛事乎?”
鲍叔牙也笑道:“臣无日不想,无时不想。事主公,荐相国,选贤能,游列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还不都是为了今天。老臣能看到齐国今日之辉煌,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九泉啦!”
人马来到泰山脚下。巍峨雄伟的泰山,气势恢宏,岿然而立。放眼望去,满目青翠,山巅云雾缭绕,蔚为壮观。
齐桓公下令停车。他站在华辇上,仰望泰山,慨叹道:“巍巍乎泰山!威武兮泰山!”
管仲赞叹道:“泰山,东方雄踞,磅礴巍峻,骚领天下,五岳独尊,郁郁葱葱,生生猛猛,真奇山神山也。泰山如此雄伟,立于我大齐境内,大齐岂能无泰山磅礴之势!”
齐桓公道:“寡人听说,夏、商、周三代初立,都到泰山来封禅,可有此事?”
管仲答道:“泰山封禅大典,应从无怀氏起,伏羲氏、神农氏、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到夏禹、商汤、周成王,他们即位后,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表示报答上天之功,叫做封;在泰山脚下的小山或云云山,或亭亭山,或会稽山,或社首山,后来大都在梁父山划定地区以祭地,表示报地之功,叫做禅。”
齐桓公跃跃欲试道:“寡人自文、武、成康以来脱颖而出,开创一代霸业,成为中原霸主,八合诸侯,一匡天下,即使三代先贤也概莫如此。请问仲父,寡人想封泰山,禅梁父,可行乎?”
管仲看看桓公一脸骄色,与鲍叔牙交换了个眼色,道:“封禅要有天地之吉相。如今吉相未出现,尚须等待。再者,如今天子在位,欲封泰山,禅梁父,必须有天子旨意。这二者缺一不可。”
齐桓公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天之吉相已经出现,齐国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就是天之吉相。至于天子旨意,等见了太宰周公孔,请他转告周天子,给寡人下道旨,不就行了嘛!”
鲍叔牙道:“天之吉相,要有凤凰来仪。”
桓公笑道:“凤凰来仪?寡人派人去捉一只凤凰来就是了!”
管仲向鲍叔牙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鲍叔牙知道管仲在提醒他不要太顶撞齐桓公,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5.葵丘盛会
葵丘面目一新,会盟高坛已营造完毕。宋、鲁、卫、陈、郑、许、燕等诸侯已提前赶到。
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衣冠楚楚,威风凛凛立于华辇之上,从蔽日的旗旌林立的剑戟组成的仪仗队中穿过,径直来到盟坛下。各路诸侯分别按自己的次序立于坛下。
华辇停下,齐桓公、管仲、鲍叔牙走下车来。齐桓公向各路诸侯道安:“今日天子赐胙于寡人,有劳各位诸侯不远千里而来,寡人深表谢忱。”
宋襄公道:“齐侯受天子赐胙,乃我中原诸侯之幸事。如此盛况,敢不一睹为快!”
郑文公道:“齐侯拥戴天子,信达诸侯,天子赐胙,当受之无愧。”
燕庄公道:“燕国倍受齐国恩泽,今日前来葵丘,乃为大齐助兴,甘心为盟,再无旁顾。”
齐桓公听了这些赞誉之辞,象吃了一罐蜜一样甜,满面笑容,对众诸侯道:“一俟天使驾到,寡人当与诸位同享盛典,同沐天子之恩。”
齐桓公话音刚落,隰朋高喊:“天子使者太宰周公孔驾到!”
周公孔乘坐一辆华辇驶于会盟高坛之下。齐桓公率众诸侯前往迎接。
周公孔从车上下来,他身后一侍者高擎天子赐胙。
齐桓公俯身行礼道:“齐侯小白拜见太宰。”
众诸侯一齐行礼道:“拜见太宰!”
周公孔高兴地说:“各位诸侯免礼。孔受天子之命,特赶来葵丘,先向齐侯祝贺。”
齐桓公道:“岂敢!岂敢!寡人感于天子之恩,特选定葵丘风水宝地,筑土修坛,举行盛典,以沐天光。”
齐桓公话音刚落,鼓乐大作。
太宰周公孔仰望高坛,只见坛上仪仗隆重,华贵。再看一眼眼前的齐桓公,气宇轩昂,志得意满。
隰朋对周公孔道:“请太宰登坛!”
周公孔举步登上高坛,侍者高擎天子赐胙紧跟其后。
隰朋再喊:“请主公登坛!仲父登坛!”
齐桓公以纠纠之气,昂首阔步登坛,管仲跟随其后登坛。
隰朋又喊:“请诸侯登坛!”
众诸侯依次登上高坛。
高坛上,立有周天子虚位。太宰周公孔持天子赐胙在天子位东站立。
齐桓公与诸侯登坛后,先向天子位前的香炉焚香行跪拜礼,然后依各自位次站好。
隰朋手向台下一压,鼓乐骤停,高声喊道:“请太宰周公孔转达天子之命!”
太宰持胙,朗声道:“天子新立,志在修文、武、成康之功业,各诸侯拥戴周室立了大功,天子特命孔赐齐侯胙。”
齐桓公出列,欲行大礼。
周公孔道:“天子有命,齐侯年事已高,可不行跪拜之礼。
齐侯受天子赐胙!”
齐桓公正欲上前受胙,管仲悄声说:“天子虽谦,为臣不可不敬!”
齐桓公点点头,至太宰前,行跪拜大礼道:“天子之威如日高悬,小白敢不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