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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点点头,至太宰前,行跪拜大礼道:“天子之威如日高悬,小白敢不跪拜。”
太宰面呈喜色,高声道:“请齐侯受胙!”
齐桓公三叩首后道:“谢天子之恩!”言毕起身,从周公孔手中接过天子赐胙,高擎过头,呈现给诸侯过目。
诸侯对齐桓公所为,无不叹服,齐声道:“恭贺齐侯!恭贺盟主!”
诸侯看过,齐桓公将赐胙递与管仲,对周公孔道:“禀天使,今日天子赐胙,虽是小白殊荣,也是诸侯盛事。值此千载良机,诸侯共沐天光,小白欲与诸侯歃盟,可乎?”太宰道:“诸侯歃盟拥戴天子,此乃周室盛事,有何不可?”
宋襄公出列道:“今日天子赐齐侯胙,天使亲临盟坛,乃对我中原盟主最高奖赏。诸侯信任齐侯,钦佩盟主,何必歃血!今日盟事,可不歃而盟。”
众诸侯一致表示同意:“太宰在此,可不歃而盟!”
齐桓公十分激动,向众诸侯拱手施礼道:“谢诸位对寡人的信任。有天使在,可不歃而盟,请司仪隰朋宣读盟书。”
隰朋展开盟书,高声读道:“周襄王元年春,天子赐齐侯胙。诸侯于葵丘之地盟会,誓词曰:‘凡我同盟,永世修好。
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众诸侯齐声复诵:“凡我同盟,永世修好。辅佐周室,匡正王道。有背盟者,神明殛之!”
诸侯盟誓完毕,太宰周公孔笑道:“今日奉天子之命赐胙齐侯,见中原诸侯如此同心同德,终生难忘。孔定当禀报天子,予以嘉许。”
众诸侯道:“谢太宰!”
齐桓公对太宰道:“今日盛会,寡人特备歌舞仪仗助兴,请太宰与各位诸侯观赏。”
隰朋请太宰及各位诸侯至台前。
坛下,礼乐骤起。三百名乐师一齐动作,鼓、编钟、石罄、笙、竽、笛、琴等乐器一齐奏出悠扬、雄壮的齐乐曲;三百名身着盛装的女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有三百名武士,身披犀甲,手执刀、戟、戈、剑,不断变换队形,舞姿粗犷、健美,动作整齐熟练。
太宰周公孔与众诸侯看得津津有味。
太宰对比肩而立的齐桓公道:“齐侯举行如此盛典,可是开创了天子赐胙的先河呀!”
齐桓公面有骄色,捋须道:“寡人有一事欲告太宰。昔日夏、商、周三代初立,都行封泰山、禅梁父之盛典。寡人为辅佐周室,北伐山戎,至于孤竹;南讨蛮楚,至于召陵;西涉流沙,至于太行;威镇东夷,至于北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今泰山在我大齐境内,寡人也欲封泰山、禅梁父,行旷世之盛典,太宰以为可乎?”
太宰闻言一惊,怔怔地看着齐桓公,道:“齐侯果有此想?”
齐桓公洋洋自得道:“寡人企盼久矣!”
太宰冷笑道:“当今天下之事,齐侯以为可,谁敢说不可!”
齐桓公哈哈大笑……
太宰不满地看了齐桓公一眼,将目光移向坛下。
坛下,歌舞表演渐至高潮。
侍者呈上美酒。太宰、齐桓公、众诸侯各端酒爵,一边饮,一边看表演。
齐桓公手端酒爵向各诸侯致意,敬完了诸侯,来到各国众大夫队列前。
鲍叔牙、宁戚等众大夫一齐举爵道:“恭贺主公!”
齐桓公拱手道:“同贺同喜!”
齐桓公向鲍叔牙举爵道:“寡人能有今日,得谢太傅教诲。”
鲍叔牙忙道:“大齐能有今日,全靠主公英明!”
齐桓公对宁戚道:“宁戚爱卿抱病而来,此情此景,不虚此行吧?”
宁戚道:“宁戚亲眼目睹如此盛事,三生有幸。朝见此景,夕死可矣!”
太宰周公孔过来对齐桓公道:“齐侯,赐胙仪式已圆满完成,孔先行告退了!”
齐桓公挽留道:“太宰何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葵丘多住几天嘛!”
周公孔道:“王室公事繁忙,孔不敢久留,齐侯不必相送,告辞!”说着,举步下坛。
齐桓公对周公孔也不再强留。刚才他提出要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周公孔的表情和语言都明显地表示不赞成,他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他只随周公孔走下盟坛,便不再相送了。
周公孔对齐桓公也十分不满。太自不量力了,周天子还未封泰山、禅梁父,一个诸侯竟敢有如此念头!车刚离开葵丘,只见前面一支人马迎面驰来,中间一面大旗,绣着一个“晋”字。
来的是晋献公的人马,他也是来参加葵丘盟会的。晋献公一见是太宰周公孔,急忙下车。太宰也走下华辇。
晋献公迎上前,行礼道:“叩见太宰。”
周公孔扶起晋献公,问:“晋侯欲住何处?”
晋献公道:“天子命太宰赐胙于齐侯,齐侯于葵丘有衣裳之会,寡人特意前往一睹盛况。”
周公孔淡淡地说:“葵丘大会已散,孔正欲回归洛阳。”
晋献公遗憾地说:“寡人来迟一步,错失良机!”
太宰微微一笑,道:“晋侯不必抱憾。葵丘会上,齐侯自恃功高,居然要效三代而行泰山封禅大典。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齐侯如此骄奢,齐国定要走下坡路了,这个会晋侯不参加也好。”
晋献公点点头,说:“寡人谨听太宰之言。”
晋献公下令,掉转马头,与周公孔一同返回。
6.英年早逝
完成了葵丘盛会,齐侯与各诸侯道别,分头而去。
大队人马刚刚离开葵丘,天上突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齐桓公与管仲同乘一辆华辇,他饶有兴致地望着漫天飞雪,问管仲道:“仲父,你不是说,封泰山、禅梁父要等天呈吉相吗?
这春夏之交,银蝶飞舞,可是天降吉相于寡人?”
管仲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望着迷蒙混浊的雪空,兀自想着什么。
齐桓公又问:“仲父为何不说话?”
管仲收回目光,问道:“葵丘大会上,主公可与太宰周公孔说过泰山封禅之事?”
齐桓公不以为然地说:“说过,说了又怎么样?”
管仲叹了一声,说:“古者封禅,自无怀氏至周成王,皆以受命,然后得封。古之受命者,先有吉祥之物显示,吉祥之物是凤凰来仪,麒麟显示。今凤凰麒麟不来,嘉禾不生,无天意昭示,而主公欲行封禅,恐天下有识之士,引为笑柄!”
齐桓公见管仲那么严肃,那封禅的热情被迎头浇了一瓢凉水,咕哝道:“仲父既然这么说,寡人不再提封禅之事就是了。”
管仲转而望着外面的大雪,自语道:“按常规,这春末夏初,不该下这场雪,这雪下得太令人不解了。”
齐桓公道:“寡人也这么想。依仲父看,这雪是吉还是凶?”
管仲道:“天行有常,凡是反常之事,总有兆头,臣正在琢磨,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主公可下令人马就地扎营,待为臣占卜一课。”
齐桓公则发出命令,隰朋从前面急促奔来禀报:“禀主公、仲公,宁戚大夫中途发病,不醒人事,已奄奄一息。”
管仲大吃一惊,急忙下车,急步走向宁戚的辇车。齐桓公也急急跟来。
宁戚车前,已聚集多人,大家齐呼唤:“宁戚大夫!宁戚大夫!”
齐桓公与管仲来到车前。管仲看看宁戚的脸色,又号了宁戚的脉搏,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铅色,目光也一下子变得呆滞。
齐桓公摇摇宁戚,喊道:“宁戚爱卿,你醒醒,寡人来看你了!”
宁戚费了很大的劲,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桓公和管仲,吃力地对侍从说:“扶我……起来……”
侍从扶宁戚坐起身。宁戚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主公……仲父……宁戚要离开……主公,仲父了……再看不上……今年……齐国的五谷……登场……了。”
管仲道:“宁戚大夫,你一定要挺住,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齐桓公道:“爱卿身体原本有恙,这千里迢迢,气候又骤变,爱卿不必悲观,大齐有顶好的御医。”
宁戚艰难地又说:“主公……宁戚……能见葵丘大会……死亦……足……矣!”
齐桓公道:“爱卿,寡人欲专为爱卿举行大典,赐爱卿龙纹绶带。”
宁戚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谢……主……公。”
管仲一见宁戚脸色发生了变化,绝望地喊道:“宁戚大夫,齐国不能没有你啊!宁戚,管仲更不能失去你呀!”
宁戚艰难地喘息着,最后吐出了四个字:“宁戚……惭愧……”头一歪,永远阖上了双眼,离开了人间。
“宁戚大夫!”管仲撕心裂肺地喊道。
“宁戚大夫!宁戚大夫!”众人齐声呼唤。
可宁戚再也听不到人们的呼唤声了。他静静地依偎在侍从怀里,面容平静,露出微笑。
管仲背过身,面对漫天飞雪,眼泪滚滚而出:“天啊,你是在折管仲臂膀,在毁我齐国的霸业啊!”
齐桓公眼含热泪,声音颤抖地说:“宁戚爱卿,你先别走,先别走!这漫天银蝶作为仪仗,洁白世界作为盛典,寡人要赐你龙纹绶带,以表彰爱卿对齐国的贡献!”说着,颤颤巍巍登上华辇,将一条龙纹绶带披在宁戚肩上。
“宁戚大夫!”人们齐声大恸,哭声惊天动地。
宁戚一死,整个齐国人马,上至齐桓公,下至兵卒,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宁戚华辇装饰上黑色的挽幛,三军上下扎起白色挽带,以祭悼宁戚英魂,那葵丘大会的热烈激昂一下子变成了冷清消沉。
管子传第七章 管仲之死
第七章 管仲之死
1.痛思宁戚
宁戚的死,对管仲精神上造成的巨大创痛是无法弥补的。
从葵丘回来,管仲就病倒了,连齐桓公为宁戚举行的隆重的上大夫葬礼都未能参加。宁戚恍恍惚惚老站在他身旁,即使闭上眼也能看得见。
第一次与宁戚谋面,是他在峱山上拍着牛角唱歌,那歌声那么高亢、响亮: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
男儿意气,直冲云霄。
壮志未酬,难得消遥。
踏破铁鞋,圣贤难找。
……
管仲在病榻上翻了个身,喊道:“婧啊!”
“相爷,贱妾在这儿哪!”婧急忙俯下身子应道。这些日子,对婧来说,简直度日如年。管仲病得一塌糊涂,老说胡话,说得最多的是“宁戚,你等着我啊!”婧亲自为管仲煎药,亲自做饭,精心照料,精心伺候,日夜不敢离开病榻一步。管仲睁开眼,看着婧憔悴、瘦削的面庞,长叹一声:“唉,我老啦,不中用啦!”
婧急忙端起汤罐,舀起一勺参汤:“相爷,喝口参汤吧。”
管仲摇摇头,指指案上的琴,道:“婧啊,给我弹琴。”
婧放下汤罐,净了手,焚上香,弹起了《高山流水》。
刚弹了两句,管仲就不耐烦地挥手,道:“弹宁戚的《浩浩白水》!”
婧弹起了《浩浩白水》,悠扬的乐曲立即充满了整个居室。
管仲微闭双眼,轻轻地哼唱起来:“浩浩白水,白水浩浩……”他朦朦胧胧地看到:
宁戚从山上跑下来了,一直跑到管仲的车前,管仲亲笔给齐桓公写了荐书……
宁戚换上了大夫衣冠,那么光彩照人,那么精神抖擞;
宁戚当上大司农,齐国的庄稼地里,到处是他的身影;
宁戚严惩奴隶主伯氏,坚定不移地推行相地衰征大计,齐国连年大丰收;
伐山戎,讨蛮楚,镇西狄,威东夷,只要管仲外出,便将国政委于宁戚,宁戚总是治理得那么井井有条,那么令管仲满意……
宁戚身居茅屋,不为升官,不图发财,却那么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为了什么?管仲与宁戚交谈最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是要宁戚接他的班啊!如果宁戚不死,这次从葵丘回来,齐桓公就要拜他为上大夫,地位仅次于管仲和鲍叔牙。唉,宁戚啊宁戚,你还不到五十岁,壮志未酬啊!
婧弹了一遍《浩浩白水》,又弹了一遍。她从琴案前站起身来,走到病榻前。
管仲睁开眼,看着婧道:“怎么不弹了?”
婧为管仲掖掖被子,道:“相爷,已弹了三遍了。”
管仲执拗地说:“弹,弹!”
婧无可奈何,重又回到琴案前,继续弹《浩浩白水》……
2.密室策划
宁戚去世,管仲卧床不起,可把长卫姬、公子无亏、竖貂、易牙、开方这班人高兴坏了。尤其是得知齐桓公将公子昭托于宋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