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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尊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呢?”
邦生有意无意地压低音量,他对于有希子与他父亲并没有敌意与厌恶感,却按捺不住满腔的疑问。
有希子看着邦生却迟迟不回答,在小作家眼中她似乎有口难言,因此,他立刻修改了刚刚的说法。
“或者说,你知道什么秘密吗?”
邦生原本探向前的身子突然停止动作,因为叶月的头差点就由他的膝盖滚下去。有希子看着他连忙撑住女儿的样子,白皙的面孔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相马先生,你真是个好爸爸。”
“哪里哪里,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我刚刚的问题……”
“相马先生,你对令千金有什么期望呢?”
有希子完全不让邦生掌控话题的主导权。
“没什么特别的期望,只要她健康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窗外只见夜神乘着邪恶的翅膀遮盖了天际,野狼的攻击虽然暂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进行规模更大的侵袭。
“相马先生,如果有人想对令千金不利,我想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吧?”
“那当然。”
如果有人要加害叶月,邦生绝对不会放过对方。哪怕是主张废除死刑的人搬出人道主义等论调,对他来说都是耳边风,因为他不报仇誓不为人。听完邦生简短的话,有希子低声问:
“原来相马先生你也赞同复仇这种行为?”
“就我目前的心态而言,我还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克制复仇心,即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也不会对他唱高调。”
“复仇……”
有希子的话题与用语显得有点凌乱,看来,她的内心充满迷惘。
“相马先生,如果这个复仇的行动,将危及许多无辜的人,请问你……”
“有希子!”
白根尚人的声音虽不高亢也缺乏力度,却重重鞭打着有希子的嘴唇,让她顿时转为沉默。来不及想好答案的邦生正准备开口,却被白根尚人抢得先机。
“待人处事以不干涉他人家事为限,打扰你了,我们走吧,有希子。”
平淡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有希子行完礼便推着父亲的轮椅,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去。原本还期待着她也许会转过头来,结果,只见她笔直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装饰墙的另一头。
邦生感觉到膝盖突然变轻,接着看见叶月揉着双眼坐了起来。
“爸爸……”
“你继续睡,没关系。有什么事我再喊你。”
“没关系,我不想睡了。”
叶月甩甩头,心想刚才的怪梦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爸爸操心。也许是白天看了奇怪恐怖的情景,才会在梦境反映出这个印象吧。何况选在这个时候小睡,正是梦魇最活跃的时刻,也难怪会做那种怪梦,叶月如此解释。
刚才,叶月一个人伫立在梦中,梦境的上半部是黑色、下半部是白色。她呼喊着父亲,却得不到回应。于是叶月明白自己只是在做梦,如果在现实里,爸爸一定会飞奔而来。突然,一道苍白的细光滑破阴暗天空的一角,穿进雪地里。叶月发现自己带着手套,于是她弯下身子,开始挖掘白雪,突然间指尖似乎碰触到某个物体,她谨慎地把雪拨开,只见一个银白色的物体上仿佛有结冻已久的好几层厚冰。那是一张闭着双眼的狼脸,正当叶月战战兢兢地打算伸手去摸,野狼冷不防地睁开眼睛,一道黄光朝着她直射而来。
就在此时,叶月被睡眠国度驱逐出境。
“爸爸,我有没有尖叫?”
“没有,你是不是做梦了?”
父亲关切地看着叶月,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喊叫声传来。接着是玻璃碎裂,还有物体摔落的巨响,一连串的惊叫让潜在于邦生内心的恐惧与威胁感迅速浮现。
总攻击开始了。
第七章 头绪渐露
Ⅰ
一涌而入的狼群形成一道黑褐色的浊流,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狼群的数量虽远少于人类,但它们却以惊人的速度攻占众人眼睛可及的各个角落。
“大家快避难、快避难……”
年轻的吉崎巡警拼命大喊,他一边保护跌在地上的老妇人,一边拔起手枪。接着才发现在这混乱的人群中根本不能开枪,所以就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逃到哪里去呢?“楼上!”有人喊道,群众便互相推挤地杀到通往四楼的楼梯间,只见狼群在他们身后追赶袭击。
有个女子被野狼抓落楼梯,有个老绅士一只手护着老妻,另一只手挥动着拐杖。所幸在这休闲都市里几乎没有小孩,因此听不见小孩的叫喊。老人与中年女性的惨叫声在大厅各处响起,掩盖了指挥与抵抗的声音,在这乱象中,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东堂伸彦的去向。
几乎有一分钟的时间,相马邦生与叶月父女仿佛置身在惨剧的台风眼中,但真空的胶膜无声地破裂,一道黑褐色的影子挡在他们眼前。比叶月还要巨大的“狼”,直盯着这对即将成为牺牲者的一男一女。
“叶月,快躲起来!”
邦生一边命令女儿,一边立刻脱下上衣包住左臂,另一只手则抓着壁炉的火钩子。但野狼无视于人类贫弱的抵抗能力,它一声不发地立刻扑上前,以利齿逼近邦生的咽喉。邦生以包着上衣的左臂奋力保护咽喉,他挥动着手臂,想将野狼摔到地板,但野狼仍朝天张着血盆大口。
灼热感立刻在左臂绷开,狼牙在邦生的左臂深深地划出一道伤口,野狼的体重虽然使邦生站不稳脚步,但逃过咽喉一击的他立刻转守为攻,手上的火钩子直直地挥向能让野狼动弹不得的头部。
然而,火钩子落了个空,野狼吐着细长的舌头,仿佛在嘲笑着邦生的徒劳无功,随即摆好架势,准备继续进攻。
突然间,有个人影奋力跑到野狼面前。这个人便是叶月,她一看到父亲的手冒出鲜血,顿时就失去理性。她像是一只由十字弓射出的箭般地从沙发冲出来。
“不准伤害爸爸!”
叶月张开双臂,挡在受伤的父亲与野狼之间,不知道吃惊的是人类还是野狼。
“不、不准伤害爸爸!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要你好看!”
她张开双手,双眼炯炯有神地瞪视野狼。四周的破坏声似乎逐渐从叶月的耳中消失,而野狼黄玉色的瞳孔有如聚光灯般慢慢扩大,直照着叶月。
“叶月,快让开!”
“不要动!爸爸,不要动!”
叶月一动也不动地喊着,要是闭上眼睛就输了!要是避开野狼的视线,那她跟爸爸都会有危险!叶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她毫无理由地坚信这一点。她站在原地,将有生以来的精力凝聚成一点,正当邦生打算挡在叶月面前时,野狼竟轻轻转过身,象一个没有体重的人飘出现场。顿时黑褐色的入侵者也象退潮般迅速撤离。荒凉与沉默在分秒中扩散,最后笼罩了整个大厅。
这次的攻击结束了,所费时间并不长。
“本来应该是爸爸保护叶月才对,想不到却被叶月保护了。”
父亲带着苦笑的脸、感谢与温柔的心将右手放在叶月的肩头,叶月立刻转过头来“哇”的一声冲向父亲。
“叶月……”
“爸爸,对、对不起,我好害怕,我到现在还是好害怕。”
这是实话,恐惧的波涛在叶月体内推到最高点,相对地血色却急速消褪,她将苍白的脸埋入父亲怀里。父亲以完好的右手抱住她不断颤抖的背。
“乖叶月,你真是个勇气可嘉的好孩子。”
邦生抱紧女儿说着,以一个作家的程度而言,这种形容词实在略嫌贫乏。
没多久,幸存者的动静打破了荒凉的沉默,虽然疲惫、痛苦、恐惧,但人们仍然继续展开医护活动。
“相马先生,你受伤了……”
这个声音像一道电流穿过叶月的背脊,她抓着父亲胸前的衣服回过头,看到手提着救护箱走过来的白根有希子。
“不要靠近我爸爸!”
叶月大叫。
“不准靠近我爸爸!”
叶月的眼神充满了强烈的拒绝与警戒,和刚才瞪视野狼时一样。
“你是叶月吧,可不可以让我治疗你爸爸?他伤得很严重,不能放着不管喔。”
“我来治疗就行了,我要亲自照顾爸爸,我可以的。”
“叶月,你先到一边坐着。”
邦生和颜悦色地说,但叶月却心不甘情不愿地嘟起嘴,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邦生觉得自己好像有忘恩负义的嫌疑,但他也只是想接受治疗罢了。
“你可以丢下你父亲不管吗?”邦生随口问问,他还可以忍受手臂的伤痛。
“我父亲决不会有事的,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有希子低声回答,一边迅速地将邦生的伤臂作了紧急的处理。幸亏没有伤及动脉与神经,骨头也安然无恙,这都要归功于上衣的保护。不过被咬碎的皮肤跟肌肉还是得到整形外科处理才行。总之,右手没有受伤,出版社一定松了一口气,至少拿笔写字不受影响。
“刚才你提到有关复仇的字眼,结果却遭到令尊的责骂是为了什么?”
有希子没有回答。
“方便的话,请告诉我。”
邦生并不是强人所难,不过他肯定白根有希子绝对与这次事件有关。
有希子向来冷静、白皙、美丽的脸顿时好像化为一个冰雕。看她平时成熟稳重,但实际上却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她肩上究竟背负了多少重担,从她照顾父亲一事上,便可窥知一二,但凭一个小作家的想象力,也很难得到进一步的状况,因为基本资料与情报少之又少。
邦生略微转移视线,正好与转过头来的叶月迎面相望。见到父亲满面的笑容,叶月也报以微笑,接着又立刻甩过头去,看来她的心情还没完全恢复。邦生苦笑着,再度对有希子展开询问。
“那群野狼没有实体对不对?”
“…………”
“我的手臂被咬伤,还有许多人被咬死,这都是一种幻想吗?”
邦生心里虽然刻意尽量不要逼迫有希子,却仍然转为逼问的语气,就在此时,一股熟悉的感觉逐渐靠近,美食家的声音劈头落下。
“恕我冒昧,可不可以让我来做点解说呢?”
增永全身又脏又乱,平时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知跑哪冬眠去了,不过至少他没有受伤。最令邦生哑口无言的是,他的右手仍然紧抱着那瓶夏特什么碗糕的名酒。美食家的眼角泛着笑意,一屁股往肮脏的沙发坐下。
Ⅱ
鉴赏家的胡子跳着舞,发出询问。
“小姐,你叫白根有希子吗?”
“是的。”
“对白根这个姓氏,我印象相当深刻。”
“这个姓氏很平常啊。”
“还比不上田中或铃木随处可见。”
“我想增永先生的姓氏也不常见。”
“嘿、嘿……”
增永诡异的笑声打断了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他看着有希子的眼神似乎不怀好意,但由于他天生就是这副眼睛,所以倒不会让人觉得他有什么特别意图。
“增永先生,你为什么会对我的姓氏印象深刻呢?”
“这个嘛……”
增永抱起酒瓶。
“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湘南有一栋二十层楼的公寓意外崩塌,这么高的公寓在当时还算少见。”
酒瓶在增永的怀中摇来晃去,邦生虽然对酒不在行,但看他把那瓶酒带着走,反而担心摇动会影响酒的品质。有希子的脸上架起透明的百叶窗,完全遮住了内心的想法,但增永仍旧说个不停,丝毫不引以为意。
那栋公寓名为湘南大厦,位于逗子市西部可以眺望相模湾的地点,风光明媚景色怡人,“富士山与相模湾就在你家后院”这句广告词绝非夸大其词。内部有公园、游泳池、冷暖房设备完善、号称完全不使用瓦斯的最新电化制品样样俱全。每户四房二厅的格局以当时惊为天价的一亿元卖出,仍然销售一空。
但这栋分售的公寓大厦只维持了相当短暂的生命,在屋主开始住进去的当晚,这栋湘南大厦便崩塌了。
当天正式住进湘南大厦的只有八户十九个人,其中超过半数外出,所以事故发生时,只有九个人在室内,但六零二号的一家就占了四口。当晚包括逗子市在内,三浦半岛一带遭地震侵袭,照理说,浦氏五点三的震度还不至于让建筑物倒塌,除了湘南大厦以外,所以这次事件的发生是不合理的。公寓倒塌的巨响惊动了左邻右舍,九人的性命就这样掩埋在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