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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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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想着,也只能如此想着。

薛庭轩正看着眼前那两头刚倒下的牛,一匹马已如飞而至,马上的正是司徒郁。

“薛帅,思然可汗要我们加派牛医……”

司徒郁的话只说了半句倒停住了。司徒郁出生在西原,会说西原各部的土语,因此薛庭轩让他担当联系各部之责。上个月,思然可汗部中突然有牛羊大片倒毙。对于西原以游牧为生的各部而言,牛羊不仅仅是财富,也是赖以生存的食物。一旦发生了这种情况,部族生存下去都有问题。以往也曾有过这等情形,而这也是西原各部屡屡发生征战的起因。五德营虽然不把畜牧放在首位,但军马众多,而且农牧也需要牛只,因此薛庭轩对军中兽医颇为重视,以往也一直没出什么大乱子。不过这几个月来楚都城的牛羊马匹屡屡染病,那四个依附楚都城的小部落也为此所苦,营中的兽医忙得不可开交,仍然制止不了畜疫的漫延,这时候如果再把兽医派到仆固部去,只怕要自顾不暇。

薛庭轩仍然看着面前。这两头牛正是去年从仆固部中借来的一百头牛中的两头。五德营来到西原,马匹还有不少,但牛却一直十分缺乏。虽然马也能耕田,但真正用于农耕时牛毕竟得力得多。薛庭轩本来打算以从思然可汗那里借来的这一百头牛做种牛,只是仅仅过了一年,繁衍的小牛还没多少,偏生遇上了这等事。

司徒郁见薛庭轩默然不语,只道他不曾听见,又小声道:“薛帅,若是不派的话,只怕会得罪思然可汗。”

薛庭轩忽然道:“思然那边畜疫情形如何?”

司徒郁叹了口气,“十分严重,牛羊倒毙极多,已近三成。”

薛庭轩淡淡一笑道:“只怕,假如我不派,他就会要我立刻还那一百头牛。”

一百头牛对仆固部来说自是杯水车薪,派不上大用,但对于五德营来说却是性命攸关。司徒郁没有说什么,却也知道薛庭轩说得没错。如果不是五德营与仆固部刚结成秘盟的话,思然可汗只怕已经发兵过来抢了。薛庭轩接道:“司徒先生,请回复思然可汗,我即刻加派人手,务必让仆固部渡过难关。”

薛庭轩答应得如此痛快,司徒郁倒有些惊异。他道:“可是,薛帅,我们人手够吗?”

“想要全保住当然不可能。不过,我们的牲畜较少,就算死绝了,也不过一两百头。”他顿了顿,又道,“何况,阿史那部也刚派了人来。他们听说我们的牛医有独得之秘,也请我们前去帮忙。”

司徒郁睁大了眼,“定义可汗那边也有人来?”

“是啊,这一场畜疫十分厉害,只怕要席卷整个西原。”

司徒郁只觉一颗心如石头般沉了下去。他已听得朱先生发来密报,说共和军正在准备大举攻来,此番只怕会动员数万之众。眼看大兵压境,却屋漏偏逢连宵雨,后院起火,发生了这般一场大瘟疫。他的嘴唇都在颤动,小声道:“薛……薛帅,怎么办?”

薛庭轩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司徒先生,你怕了?”

司徒郁苦笑了笑。现在他都快要急疯了,可薛庭轩却依然如同没事一般。他道:“薛帅,你有办法了?”

“这是天助我也。”

司徒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事态已如此危急,就算共和远征军不来,明年开春后春耕也是个让人担忧的问题,无论怎么看,他都想不出这种事怎么可能是上天之助。他道:“薛帅,愿闻其详。”

“这次畜疫,主要针对牛羊,对骡马影响并不大,对不对?”

司徒郁点了点头。畜疫也有很多种,这一次正是针对牛羊,马匹死得不算多。但这也仅仅是不幸中的万幸罢了,又怎能算得上天助。他道:“薛帅,恕卑职愚钝,仍然想不通。”

薛庭轩眼里闪过了一丝狡狯,“本帅已有计了。此间更无六耳,而此计也要着落在司徒先生身上。此计得成,当能一举数得,五德营一飞冲天,指日可期。”

也许是薛庭轩出乎意料的镇定乐观,司徒郁只觉心境也好了许多。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大帅足智多谋,也许他真的能想出一条万全之策。他道:“那我们召集众将,一同商议吧。”

薛庭轩摇了摇头道:“这次不必了。”

以往五德营有什么计谋,都会召开军机会商议。这是五德营的惯例,上一次毕炜突袭,尽管薛庭轩早已有了周密安排,还是让苑可珍以自己的名义将这计谋提出来大家商讨。听得薛庭轩说不再商讨,司徒郁不禁有些吃惊,迟疑地道:“那要不要和苑先生商量一下?”

苑可珍是薛庭轩身边的第一参谋,还要承担工具制造之职,可以说是薛庭轩的左膀右臂,在五德营的实权其实还在陈忠之上。但薛庭轩却仍是轻声道:“此计不传六耳,不能让旁人知道,你一个人知晓便已足够了。”

看来是条秘计。司徒郁的眼里开始闪亮。薛帅将此计只告诉自己一人知道,看来是相信自己的能力。他也低低道:“卑职遵命,请薛帅明示。”

虽然近期牲畜大批染病倒毙,但思然可汗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忧虑。牲畜暴发瘟疫并不是一件少有的事,几乎每年或多或少都会有疫病流行。这一次的瘟疫虽大,好在主要在牛羊中流行,马匹染上的不多,何况族中肉干积存不少,尚不足以引起恐慌。等天气转凉后,畜疫定然会有所好转,真个不行,也正好以此为借口征伐一些不服命令的小部族,抢一批粮草回来。至于眼前族中种种事务,自有突利去操心。这个妹夫忠心耿耿,又精明强干,他也绝对信任。

他坐在帐中,看着真珠姬正跳着一支新近编好的舞。这个宠姬身材曼妙无比,穿上轻薄的罗裙后更是宛若天人,看着真珠姬一举手一投足不时露出的雪白娇嫩的肌肤,加上马奶酒在肚中翻滚,思然可汗只觉下腹不时涌上热流,嘿嘿笑道:“宝贝儿,快过来。”

真珠姬抛了个媚眼,正待纵体入怀,帐外的护卫忽地高声道:“大汗,突利大人求见。”

又来煞风景!

思然可汗虽然有些不悦,但突利要见,他是向来不会不当一回事的,毕竟他是个执掌仆固部的可汗,不是个只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淫逸之徒。他正色道:“请他进来。”顺手在真珠姬丰臀上捏了一把,小声道:“进去吧,等一回再来过。”

赫连突利走了进来。思然可汗也不站起,只是指了指一边道:“突利,坐吧。有什么事?”

赫连突利行了一礼道:“大汗,五德营已加派牛医前来。”

薛元帅还当真知趣。思然可汗提了提精神,笑道:“他倒是个晓事的。”

赫连突利抬起头,沉声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司徒先生说,这等瘟疫不应突如其来,因此他怀疑是有人蓄意为之。”

思然可汗的脸也沉了下来。他虽然不把这场畜疫太放在心上,但赫连突利这话还是让他警觉起来。他道:“是什么人?是阿史那吗?”

赫连突利的脸上仍然凝重之极,“我本来也在怀疑。但派在阿史那部的细作前来报信,说阿史那部今年亦遭受了一场畜疫,牛羊损失甚重,应该就不是他们干的。”

思然可汗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司徒先生怀疑是谁?”损失了些牲畜固然让思然可汗心疼,但他更担心的是这件事是阿史那部在捣鬼。在西原,牲畜便是一个部落的命脉。假如谁有让另外的部落染上畜疫而自己却能幸免的本事,便等如扼住了旁人的喉咙。听赫连突利说阿史那部没这个本事,他不由松了口气。

赫连突利的眉头却仍是紧紧皱着,“司徒先生说,此事是中原派人来做的。”

思然可汗怔了怔,诧道:“不会吧,中原做这等事做什么?”

赫连突利喃喃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中原做这等事做什么?”与中原结仇的乃是五德营,中原共和国想对付的也是五德营。可是五德营以农耕立国,牲畜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就算他们没有牲畜,无非是农耕时吃力点,并不足以威胁到五德营的生存。赫连突利精明睿智,这一点早就想通了。共和国有没有这个本事暂且不提,如果这是他们为了消灭五德营所布下的一环,那这条计也太笨了。

除非……

思然可汗突然又道:“突利,司徒先生这么怀疑,可有证据吗?”

赫连突利道:“大汗,司徒先生正是已擒获了一个奸细,说是要我们审问。”

思然可汗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冷笑道:“有个活人还不好办吗?给他尝尝上天梯,马上就会说出来的。”

赫连突利摇了摇头,小声道:“大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

思然可汗见赫连突利说得郑重,诧道:“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中原人的兵法中,有一条叫‘反间计’,里面又有生间、死间之说。所谓生间,便是这间谍要活着回去汇报情形的,也就是细作一类。最难对付的便是死间,这等间谍已抱必死之念来给敌人下圈套。”

思然可汗虽然不是什么足智多谋之人,但此时也已明白过来。他道:“你说,这是个死间?”

赫连突利点了点头,“正是。中原一心希望我们不去帮五德营,而五德营却一心想要挑拨我们与中原为敌。所以依常理看来,中原实不必行这等计策,有七八成是五德营派来的死间。他们不以牛羊肉为主食,而兽医手段也高明,此计一来可以削弱我们各部力量,二来又能收买人心,三来还能挑拨各部对中原的敌意。”

思然可汗道:“若是五德营的死间,那便哈喇了,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赫连突利道:“但万一这真是中原派来的呢?我们若与五德营闹翻,便正中他们下怀。中原发兵攻入西原,若真个消灭了五德营,那下一步十有八九便指向我们了。”

思然可汗叹道:“突利,听你说起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有什么主意,直说吧,听你的自是没错。”思然可汗对赫连突利言听计从,他自己没什么主意,却也知道突利定有好办法。

赫连突利上前一步,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小声道:“大汗,此事既然难以判明,不妨来个将计就计,就算是死间,我也要让他露出破绽。”

司徒郁走进来时,不免有点不安。这条苦肉计瞒过思然可汗不难,但要瞒过赫连突利,他心中实在没底。思然可汗这个妹夫睿智过人,实非易与之辈。

赫连突利不除,思然可汗难敌。此时他的心头又浮上了这句第一次见到赫连突利时想到的话了。但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得在赫连突利面前耍这个花枪。他对自己倒是颇有自信,相信突利看不出自己的破绽,可是那个人呢?

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那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毕竟,那也是五德营的一员,可是他必须担当起这苦肉计的一环。听着那人的脚步声一如平常,并不如何散乱,司徒郁不禁有几分佩服。两千余的五德营众,他当然不可能个个认识,但薛帅却仿佛人人都识得,甚至能够说出每个人的大概性情和专长!单只这一点,这个一手一残的年轻大帅便名下无虚了吧。也只能薛帅,能在两千余五德营众中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人。忠诚,坚忍,聪明,缺一不可。

“司徒先生。”

赫连突利的声音打断了司徒郁的思绪。他抬起头,只见赫连突利正站在金帐前向自己招呼,一张脸也喜怒不形于色。司徒郁抢上前去行了个礼道:“赫连台吉。”

赫连突利的脸上仍是一副无喜无忧的表情,缓缓道:“司徒先生,此人便是贵军捉到的奸细吗?”

“回赫连台吉,正是。”

“我家大汗要亲自审讯,请司徒先生入内。”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与薛帅估计的一模一样。不过,接下来的,也将是此计成败的关键。司徒郁扭过头道:“带进去。”他心中终究有些激动,声音也略有颤抖,他马上借着几声咳嗽掩饰过去。

“司徒大人有点伤风了?”

赫连突利突然关切地问道。听到这种声音,司徒郁几乎要惊叫起来。他最怕的就是赫连突利的关心,此人一旦用心,当真能明察秋毫之末。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赫连突利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势必会在那人身上减少注意。他伸手抵住下巴,又咳了两声道:“还好,昨天吃了碗姜汤,今天好不少了。”

这次草原上突如其来的大疫,使得各部牲畜损失惨重,有些部落已经开始在抢掠更弱小的部落了。有鉴于此,薛庭轩定下这条苦肉计,说这场疫病是共和军前来散播,为的就是让各部为争夺过冬的食粮而自相残杀,从而无法与五德营结为一体,他们也正好能借机远征。事实上,共和军的确已经在准备远征了。虽然共和军的消息封锁得很牢,可是要出动空前的五万人大兵团,完全封锁消息自是不可能。现在已是七月中,消息在西原一带隐隐约约也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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