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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雄极目搜望,只见数丈外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地洞,那洞口紧靠在一个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挡,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那金铁交鸣之声和叹息声音,似是从那洞中传出。
曹雄心中甚觉奇怪,当即向洞口移去。这个地洞,形如枯井,里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只听那洞中又传上来一声叹息,这次曹雄守在洞口,听得甚是清晰,那声音分明是人无疑。
可是,这等荒凉无人的山中,哪里来的人呢?纵然有人,也不会住在这枯井似的地洞之中……曹雄心念转动之间,陡闻又一阵铁环交鸣之声,紧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可是来探望老衲的吗?”
曹雄还未答话,突觉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来,刚想向旁边闪开,哪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觉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铁般,把他带入洞中。
曹雄半身经脉受制,本就痛苦难当,被那一股潜力吸入洞中后,更觉全身关节痛麻欲散,软瘫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忍疼侧脸望去,只见身侧坐着一个丑怪无比的人,如非听到他说话,怎么也认不出他是个活人。
那人两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发散乱,覆面垂地,两只眼也被人挖去,只余下两个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软软垂着,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扣着,铁环后面有两条铁链子连着,想刚才闻得那铁环交鸣之声,大概就是这两条铁链子上发出。
曹雄望了一阵,心中暗自忖道:这人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活得下去,心中想着,口里却说道:“我受伤很重,已是快要死掉的人啦,哪还有余力去害别人,再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害你。”这当儿,石洞上面传来了赤云追风驹一声长嘶,那怪人突然一探左臂,抓住曹雄,问道:“上面马嘶之声,可是你骑来的吗?”
金环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来,全身无处着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气涌,半天才迸出几个字道:“不错,那马正……是我骑来……的。”
但听那怪人呵呵一笑,放下曹雄问道:“你是想死呢?还是想活?”
曹雄喘着气答道:“死怎么样?活又怎么样?”
那怪人突然间变得十分温和,说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废了你两腿双手,你就留在这洞中陪我一辈子。要是想活,就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疗好伤势,而且还把一身本领传你……”
曹雄苦笑一声,接过:“只怕你医不了我身上的伤。”
那怪人在曹雄身上按摸了良久,笑道:“不错,天下武林高人,能医得你这伤的确实不多,你是被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了体内经脉,这是一种极深奥的独门武功,专伤人体内脉穴,所幸伤你那人,功力还浅,故而尚可救得。这透骨打脉手法,创自三百年前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后来神尼和那时代另一位盖世奇人——天机真人,为争天下武林第一的尊号,交拼武功,力斗三天三夜,对拆五千余招,仍是难分胜负,第四天各以上乘内功相拼,到最后闹一个两败俱伤,两人受伤都重,相对运功坐息之时,两人都知道不久于人世,大彻大悟后化敌为友,遂把绝世武学合录成三本秘笈,命名归元。数百年来,武林中各门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归元秘笈》,不过,却是未闻有人寻得……”
话到这儿,突然停止,沉吟一阵,问道:“用透骨打脉手法,打伤你体内经脉的是什么样子人物?你记得吗?”
曹雄原本听海天一叟苏朋海谈论过《归元秘笈》一事,听那怪人重述这段往事,心中一动,暗自忖道:当前这怪人双腿、两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残废,琵琶骨间又被两个铁环洞穿,四肢残缺不全,单单余一只左手,如非身负绝世武功,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心动念转,油然动了求生之意,当下便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伤,至于伤我那人是谁,却是未曾见得。”
那怪人仰头木然无语,脸上肌肉抽动,似在回忆一桩极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头来,声色俱厉地对曹雄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呢?你……是不是灵远派来的人,想用苦肉计,骗学我的武功?”言下神情激动,长发乱颤,左掌压在曹雄胸前璇玑穴上,只要他一吐内功,曹雄就得立毙掌下。
金环二郎心机素深,知此刻说不得一句错话,一语错出,立即送命,当下故作镇静,冷笑一声,慢吞吞地说道:“你要想杀我,干脆就早些下手,我曹雄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被人暗下毒手打伤,无意间逃到了这里,根本就不知灵远为何许人,更谈不上来骗学你什么武功。”
那怪人听完曹雄话后,神情平复了不少,自言自语地说道:“三音神尼独创的透骨打脉手法,除了我老和尚外,天下就只有我那孽徒灵远知得,难道当今之世,还会有第三人会这透骨打脉的手法不成?”
曹雄冷笑接道:“那也不一定,三音神尼既把她一身武学,尽录在《归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脉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内,只要有人得到那《归元秘笈》,自然不难学会这个独门手法。”
那怪人叹息一声,道:“如果那《归元秘笈》当真被人寻得,那人兼得了玄机真人和三音神尼两位旷古绝今奇人之学,恐怕当世武林中,再也无人能和他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曹雄看那怪人神情间无限惋惜,心中暗觉好笑,想道:这人学武功学成了这等痴狂,目下已成了残废之人,还在想着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
心里想着,不自觉脱口笑道:“即使那《归元秘笈》尚未被人寻得,只怕你也难去争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了。”
那怪人冷笑一声问道:“怎么样?你不信我说的话吗?”
曹雄随口应道:“信得,信得。”心中却又想道: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用透骨打脉手法所伤,自是确能解得,不如现在先骗他医好我的伤势,再设法逃出这地洞。
念头一转,接着又说道:“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变,左手一探,抓住曹雄冷冷说道:“我要你拜我为师,留在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应吗?”
曹雄略一沉思,应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自然答应。”
那怪人又道:“这一年时间,我把几手最厉害的武功传你,你学会之后,去把你师兄杀了,提着他首级前来见我,你答应吗?”
曹雄只怕他有心相试,天下哪有师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杀师兄的道理,当下沉吟了良久,答不上话。
只听那怪人一阵冷笑,左手一用力,把曹雄举了起来,怒道:“你师兄犯了色戒,怕我责罚,暗中下手,截了我双腿,挖了我两眼,挑断我右手腕筋,用铁链洞穿我两面琵琶骨,囚居这地洞中三十多年了,你说他该不该杀?”
曹雄心道:原来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当即应道:“这等人自是该杀,弟子自当为师父报仇。”
那怪人听曹雄口称师父,心中甚喜,放下曹雄笑道:“你那师兄武功甚是了得,我如不把本身几种绝技授你,只怕你没法胜他。这几种绝学,都是阿尔泰山的三音神尼所留,我昔年游踪西域时无意中寻到三音神尼的修炼所在,捡得她一本手绘拳诀,我费了数年之功,揣摩出几种武功,只可惜那拳谱所载有限,想必不及那《归元秘笈》所载完整,你师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伤我性命,无非想学我那几种绝学罢了。”
曹雄听得神往,忘记了本身伤势,霍然挺身欲起,哪知他半身经脉已经麻木,这一挺身,竟是难以坐得起来。
那怪人双目虽已失去,但他武功精深,听风辨声,丝毫不逊常人,曹雄此时虽然一挺未起,但他左手已闪电般抓住了曹雄背心的命门要穴,冷冷问道:“你要干什么?”
曹雄心头一惊,暗道: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后和他相处,真得处处谨慎才行。当即答道:“弟子伤势愈来愈重,身上痛苦难耐,故而挣动一下,师父不要多心。”
长发怪人干笑一声,放开手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替你疗好伤势再说。”说罢,让曹雄仰卧地上,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穴手法,推拿曹雄各处穴道。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为重要的穴道,分为死、哑、晕、麻四种穴道,这四种穴道散布全身,有的是属于神经系统,有的是正当重要脏腑部位,有的是与血脉有密切关系,故而一经推拿,曹雄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一畅,慢慢地沉睡过去。
这一睡,足足八个时辰,醒来时,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软无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来曹雄沉睡的时候,那长发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
曹雄醒来后,那怪人又让他盘膝坐起,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缓缓发出,金环二郎只感到一股热流由命门穴上渗入,逐渐地向四外扩展。
大约有一刻工夫,那长发怪人已满脸大汗,不停喘息,左掌移开了曹雄命门穴,说道:
“有两处经脉,已逐渐萎缩,如再迟延两天疗治,纵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终身残废。”说罢,又让曹雄躺下休息。
金环二郎虽已早感饥饿,但那怪人却不让他吃,一饿就是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气,共替他疗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午,那怪人才把曹雄伤脉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现在休息一下,等一会,可以吃点东西。我替你疗治伤脉,耗了不少真气,我也需要休息几天。待我神气恢复后,再开始授你武功吧。”说完,左掌当胸而立,坐息养神。
曹雄休息一阵后,暗中试行运气,果然气血畅通,伤脉已完全康复,站起来绕地洞走了一周,他虽在此洞中住了数日之久,但因伤脉严重,生死难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势。现下伤势既愈,而且还要在洞中留住很久时日,自然要详细检视一下。
这个地洞,方圆不过三间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处竖立着两根铁桩,那怪人琵琶骨间的铁链就在两根铁桩上扣着,长可及全洞各处,两个铁桩之间,放着一个竹篮,篮中尽是食用之物,不过大都已经不能再吃了。曹雄挑选两块干了的麦饼吃下后,席地坐下也运功调息,他伤势已愈,功力已复,本可出洞打些野味来吃,只因怕那怪人起疑,故而不敢。
金环二郎陪着怪人在洞中一住又是三天。这三天时间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说一句话,如换别人早就难以忍耐,势必设法逃出那地洞不可。但城府甚深的曹雄则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这洞中数十年之久,性格必然磨折得冷僻难测,对这种怪人,只有用忍耐功夫。
果然,第四天晚上,那怪人开始盘问起曹雄的身世来历。
金环二郎自然不会吐实,捏造了一个谎言,说他父亲是开设镖店的主人,为保镖和人结仇,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绿林高手,把镖店毁去,父亲力战而死,母亲全节自尽,单余下他一个人,流亡西域,深入祁连山,只为逃避仇人的追踪而流落此处。
他这一席话早已想好,说时滔滔不绝,一气呵成,那怪人反听得怒火冲天,说道:“你要想报仇,只有用心学我传你的武功,不是老衲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屈指可数……”说着,突然一停,沉思半晌,问道:“那用透骨打脉手法伤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吗?”
曹雄道:“弟子并未见得那人之面,已遭打伤,是否就是追踪弟子的仇人,倒是难说。”
那怪人沉思一阵,不再追问,立即开始传授曹雄武功。
金环二郎本是极端聪明的人,知这次旷世奇遇,对他未来成就影响极大,因此,他不放弃每一分的时间,那怪人每授他一式,他必反复推演,直到完全领悟为止。
转眼之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那怪人对曹雄的态度也因相处日久,逐渐地温和。这天,那怪人授过曹雄武功,问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出身吗?”
曹雄呆了一呆,暗道:糟糕,这些时日中一心只管学习武功,倒是把这事件忘了,此人喜怒无常,怪癖难测,不要因此招惹他发了脾气。
只见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自然是不会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辈中,知道老衲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曹雄笑道:“师父身负绝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当然知得师父名号的人,不会很多了。”
那怪人面露喜色,似是很赞赏曹雄的话,突然他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