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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清灯,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龙玉冰望着对面闭目静坐的曹雄,心底泛上来无穷烦恼。这座石洞中,供藏着昆仑派历代师祖们的法体,派中弟子从不许擅入一步,何况对方又非昆仑门下,只此一种,已犯了武林大忌,何况他眼下还是昆仑派的仇人,依据派中的规矩,自己本应把他擒押三元宫,听候掌门师尊发落,但不知怎地,却感到无法下手。
正当她烦恼之际,曹雄已睁开眼,目光凝注在龙玉冰脸上,静静欣赏当前这道装少女的风韵:秀眉星目,嫩脸匀红,肤白如雪,低头弄衣,无限娇羞。曹雄看了一阵,觉得她秀美并不比李青鸾差,另有一种成熟少女的诱人风韵,为李青鸾身上所无。
李青鸾未入昆仑门下前,龙玉冰在数十个昆仑门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个,只因她平时穿着道装,再加上幼失父母,从小就追随在玉真子身侧,在三元宫中长大,坎坷的身世,养成她一种冷若冰霜的性格。
通灵道人门下大弟子黄志英,艺冠同门,才华标逸,对这位师妹异常倾心,十余年相处中,对她爱护无微不至,龙玉冰自解人事后,黄志英从没有一次违拗过她的心意。通灵道人、玉真子又都是亲身体会到情场遗恨之苦,他们不愿下一代也尝试到情爱折磨,因而对门下约束并不严苛,只要他们能情止于礼,两人也不愿多管,这种余情甘露,普及了昆仑门下的男女弟子。
岁月匆匆,转眼数年,在这段时日中,黄志英仍然对她和过去一样,处处关怀呵护,一点不变。龙玉冰也想出一个自解之法,她想:我这一生永不嫁人,酬答他一番深情也就是了。
可是,天下事往往却非人所能预料,尤其是男女间的情爱,更是微妙难测。龙玉冰自那天在茅舍中和曹雄见了一面,被他那含情一笑,摇动了一寸芳心,数日来脑际间一直盘旋着金环二郎的音容笑貌。
她生性内向,异常拘谨矜持,平常把一腔少女热情压制心底,不肯对人稍假辞色,可是一旦被人挑开心扉,热情立时如狂流汹涌,极难自禁,何况曹雄此刻又身受极重内伤,这不禁加重了龙玉冰怜惜之心,而且还启发了她一种潜藏在女性中纯洁的母爱。
她不自主地移身到金环二郎身侧,脸上情爱横溢,眉宇间忧虑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觉周身血流加速。
曹雄只觉小腹中一股热流,由丹田直冲上身,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慌忙收敛绮念,调匀呼吸,叹息一声,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龙玉冰慢慢地伸出一双柔荑,握住曹雄两只手,无限深情地慰道:“你尽管放心在这里养息伤势,这地方只有我和大师兄能来……”
曹雄冷冷接道:“你师兄既然能来,还不是一样要发现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元宫去有什么分别?”
龙玉冰笑道:“你急什么呢?就不听别人把话说完,这座石室,现已经有掌门人指命我和大师兄轮流管理,除了我们两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这个月又正好轮到我当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还有十八天时问才轮换我大师兄,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养息。”
曹雄看她对自己温婉慰藉,深情款款,龙玉冰娇靥生晕,半含羞态,曹雄不出脑中一荡,暗自想道:此女风韵不下苏师妹,温柔不输李青鸾,半带娇羞,更是可人!
想着想着,右臂突然探出,正想抓住龙玉冰那只纤纤玉手,突然心念一转,又想起自已奇重内伤,立时顺手一推,冷冷说道:“我伤得极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时间,也未必能养息得好。”
龙王冰看他瞬息间,变换了两种极端不同神情,不觉怔了一怔,颦起两条柳眉儿,柔声慰道:“你先养息几天看看,也许能够好转,我先去给你准备一些食用之物送来。”
曹雄听得龙玉冰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饥肠辘辘,甚难忍受,点点头,闭上眼睛。
龙玉冰慢慢地站起身子,一声轻叹,附在曹雄耳边低声说道:“你安心在这里等我,我至迟在晚上二更天前赶到。”说罢,捡起地上宝剑,转身出了石室。
刚刚奔出山口,突听有人喊道:“龙师妹!龙师妹。”
龙玉冰停住脚步,抬头望去,只见黄志英手提着长剑,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脸上带着笑意,向她走来。
龙玉冰骤见大师兄后,突党心中一阵惶愧,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师兄一眼。
但听轻微的步履之声,慢慢地到了她身侧,接着一个低沉而又充满着关怀的声音,由身侧响起,问道:“龙师妹,你怎么啦?”
龙玉冰抬起头来,只见大师兄两道眼神中,无限深情地逼视在自己脸上,不禁一阵心跳,强自镇静,摇摇头答道:“我没有什么,只是刚经一阵急奔,有点儿累。”说着话,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了黄志英一声悠悠长叹,龙玉冰停住步,回头望去,见黄志英已离开自己向右面山壁间攀登,举步缓慢,有气无力,充分显露出颓丧的神情。
龙玉冰心头一酸,忍不住涌出两眶泪水,她无法再控制激动的情绪,几度扬起玉腕,启动樱唇,想把大师兄黄志英叫回来,投在他怀中痛快地大哭一场。
可是曹雄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断地在她心目中扩张,瞬息间,遮掩了黄志英凄苦的形象。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蕴的泪水,转身又向前奔去。
黄志英攀登到壁间一处矮松下停住身子,回顾望时,龙玉冰已转过了一个山角不见了。
他望着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阳,说不出心中是爱是恨,倚松出神,直到幕色苍茫,才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三元宫去。
再说龙玉冰奔回到梅林茅舍,悟空大师和玉真子寻找玄清道人尚未回来,茅舍中只余下白云飞和李青鸾两人。
这时,白云飞行功尚未完毕,李青鸾静静地坐守一侧,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黛姊姊运气调息。
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惊得李青鸾霍然立起,抓起宝剑,跃至门口。
待她看清楚来人后,垂下了手中宝剑,笑道:“啊!原来是冰姊姊,你看到师父没有?”
龙玉冰摇摇头,道:“没有,你的黛姊姊呢?”
李青鸾道:“黛姊姊正在运气调息,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还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唉!
我这场病实在把黛姊姊给累坏了。”
龙平冰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曹雄伤在白云飞手中,白云飞必知解救之法,怎生想个主意,让她说出来才好。
李青鸾看师姊不答自己的话,只管低着头沉思,心中甚觉奇怪,忍不住问道:“冰姊姊,你在想心事吗?”
龙玉冰脸一红,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吃过饭没有?”
李青鸾摇摇头,答道:“我在守着黛姊姊,还没有工夫去烧饭。”
龙玉冰笑道:“我去替你们烧饭去。”
李青鸾叹道:“我虽然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可是有很多人都待我好,悟空师伯、师父、武哥哥、黛姊姊,还有你和武哥哥的朋友曹雄……”
李青鸾还未说完,突听一声清脆的娇笑,接口道:“那个坏蛋曹雄吗?以后他再也不能够做坏事了。”
李青鸾回头望去,只见白云飞已站在身后,望着她不断微笑。不知何时她已运功完毕,出了房门。
龙玉冰听得心中一动,故意问道:“怎么?曹雄被你杀了吗?”
白云飞笑道:“我虽没有杀他,但已废了他一身武功,今生今世,他永远不能再和人动手了。”
龙玉冰只听得心头一震,抬起头望着白云飞发呆。她本想追问她用什么功夫伤了曹雄,有没有解救之法,哪知一和白云飞目光接触,立时被她一种高贵的威仪镇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心虚之故,一触到白云飞那威仪逼人眼神,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隐秘,是以开口不得。
李青鸾却接口道:“曹雄是武哥哥的要好朋友,姊姊要是把他打死,武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白云飞笑道:“不要紧,他死不了,只是被我用天罡神功点了他右肋左肩两处经脉关节,只要他不再练武功,或是和人家打架,安安静静地养息,那就和好人无异,一运气,或是血脉流动加速,伤势就立刻发作。”
李青鸾满脸感伤,问道:“姊姊,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救吗?”
白云飞叹息一声,道:“解是有法子解,只是救了他之后,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毁在他手中了。”
李青鸾道:“那么姊姊把解救的法子告诉我,好吗?”
白云飞奇道:“你要学解救的法子干什么?”
李青鸾道:“我以后要是遇上他时,就告诉他解救的办法,要不然他这一生就不能再练武功。”
白云飞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李青鸾脸上,沉吟不语。
李青鸾慢慢地走到白云飞身边,拉着她一只手,说道:“姊姊不愿告诉我,那我就不学啦。”
白云飞道:“我不是不愿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他的伤好。”
她整理一下李青鸾鬓边散发,接道:“姊姊很疼你,将来姊姊的本领,都要一件一件地传给你,现在你还不能学习,等到我授你的玄门吐纳导引术有了基础,我再慢慢地传你。”
李青鸾叹道:“姊姊待我好,我心里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诉我解救曹雄伤势的办法,曹雄的伤就不会好,武哥哥知道了,定会责我不好好地待他的朋友,何况他在祁连山中还救过我,我知道了这件事,怎么能不管呢?姊姊不要传我本领了,只把救曹雄方法告诉我吧?”
白云飞看她脸上满是怜惜神情,心知如不告诉她,在她纯洁善良的心中,将留下一道创痕,叹口气,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走!咱们到屋里去,我就教你解救曹雄的法子吧。”
龙玉冰望着两人进了房门,才转身奔到厨下,做了很多油饼,又烹任几色精美菜肴,收藏起来,然后才端着菜饭,走到李青鸾房中。
三人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很快把一顿饭吃毕。李青鸾帮着龙玉冰收拾碗筷,送入厨下洗刷。这时龙玉冰借机问道:“鸾师妹,你说那曹雄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李青鸾笑道:“黛姊姊对我说,曹雄坏死了,不过他和武哥哥是朋友,他要是坏人,武哥哥决不会跟他要好。”
龙玉冰道:“不错,我也看那曹雄不像坏人。”
李青鸾叹口气,道:“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地方,没办法告诉他疗伤的法子了。”
龙玉冰心中一动,问道:“想那疗伤之法,一定是非常困难,除了你黛姊姊以外,别人就是知道了,也没有本领医得。”
李青鸾笑道:“黛姊姊说,她用天罡指神功,点伤了曹雄右肋左肩处少阳、少阴两脉,血气不能在上身运转,只要他血气一动,伤处立时就疼起来,要想疗治,必得头下脚上,阴阳倒置,使全身血气过行,俟两脉通后,再静息几天,就可以复元了。”
龙玉冰叹道:“你黛姊姊的武功,当真是高不可测。”
李青鸾道:“嗯!黛姊姊说这叫透骨打脉手法,不过她在下手时,又用出天罡指功夫,用本身真气,透过肌肤,点伤了曹雄少阳、少阴两道经脉。她说曹雄的本领很大,如不用天罡指神功,单用透骨打脉手法,就是伤了他,他也能自行疗治。”
说至此一顿,突然,颦起两条秀眉,长长叹息一声,接道:“黛姊姊又告诉我说,只要过了七天,伤势就会凝结恶化,再想疗治,那就不容易了。可是我不知道曹雄现在在什么地方,没法子去对他说,那么他的伤势就没法好了。”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泪水盈眶,神情黯然。
龙玉冰从李青鸾口中探得曹雄疗伤方法,心中甚是高兴,但想到曹雄在石室中忍受饥饿之苦,心中又感焦急,脸上神情也随着变化不定。
她正回想玉真子十数年来之教养熏陶,恩如再生父母,而她却背弃了昆仑派门规,把曹雄隐藏在派中划为禁地的石室之内,一旦被人发觉,不但生命难保,且将大伤师父之心。
但心中又浮现曹雄的音容笑貌,于是拭去眼中泪水,笑对李青鸾说道:“你伤势刚好,不宜多劳动奔走,如果大师伯和师父今天晚上还不回来,我就去禀报掌门师伯派人寻找。”
李青鸾叹口气道:“我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才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要遇上很多很多的烦恼……”说着话,缓步离去。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夜风砭骨,吹得龙玉冰有点寒意,抬头望天色已是初更,想起和曹雄之约快到,只得缓步下了山峰,忖道:我已答应给他送食用之物,如何能自食诺言,不管如何,得按时赴约,把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