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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散四肢绵软,仿佛糖人掉进火炉烤化了。龙千寿道:“这家伙跑的好快,你要教训谁?”左手一鞭抽下,黄幽脑门多了条血痕,遁甲首徒居然躲不开凡人的鞭打!龙千寿右手再起,抽出腰刀砍向黄幽脖颈,“当”的一声偏斜数寸,被李凤歧的剑气挡歪。
刀剑相交,一个是凡间兵器,一个是玄门真法,硬碰硬竟难分伯仲。锋芒割破黄幽头皮,鲜血染红面颊肩膀,痛的他“哇哇”大叫。峨嵋众徒群起援救,一提真气立时筋骨虚软,“噗通噗通”满地滚倒。只剩魔芋大夫仍能施发医术,坐地遥治黄幽伤势。李凤歧脚步踉跄,叫道:“不要运真气,他们的机关能把我们变成凡人。”黄幽伤处愈合,力气稍复,挣扎着往回爬,不防又吃了龙千寿几鞭。
龙万乘皱眉道:“这就是所谓仙家法术?江湖戏法一般,收伏这些人没什么用处。”
龙靖坤道:“他们还是有本事的,只不过被你大娘的手段制住了,施展不开。”摸着下巴端详黄幽,惊叹道:“你还别说,此人的疗伤术就很奇妙,刀子砍伤自己能治愈,战场上的兵士若学会这招,那可所向无敌了。”片言暴露了底细,他于修仙炼法一窍不通,明明是个凡夫俗子。峨嵋众徒败在此辈手中,惊疑交集之余,实是说不出的窝囊。
龙靖坤喊道:“寿儿,你再去试试他!”龙千寿几步追上黄幽,举臂抡起刀子,准备猛砍几刀,瞧瞧他治伤术还灵不灵。蓦地平地卷砂,剑气屏障般横起,恰从两人间穿过,钢刀立时断为两截。龙千寿骇然后跃,叫道:“狗杀才发威了!”李凤歧挥臂摇指,剑气转势,绕圈子刺向龙家父子,眼见三人在劫难逃。猛然两旁驰出八骑,喝道:“呼焰豹!”手拉马鬃,马嘴里喷射火流,连成赤红焰墙,撞着剑气轰然而熄,两种势道抵消化灭。
随即八骑驰回原位,鞍上武士气息粗重,仍然是毫无法力的凡人。
李凤歧前额低垂,上身摇摇晃晃,喊道:“龙夫人,你仙法我们领教了,可否赐示尊颜。”借着身躯轻摇,努力调理散乱的经脉,但觉内丹躁动,元神受俗尘污染,法力正急剧减弱。
其实龙家出现之初,李凤歧就已觉出蹊跷:大批马队携物繁多,何以攀山道越峻岭,穿密林钻深洞,最终到达峨嵋幽境?显然借助了某种缩地法术,外表看去平淡凡庸,略无作法痕迹,却正是仙家大明若晦的绝高境界。李凤歧语气郑重,实为引仙宗高手答言,再听龙家父子的交谈,猜到了那高手是谁。
只见远处夜色垂掩,近处人马肃立,静悄悄别无异样。龙家三父子尚未从剑火激爆的惊变中醒神,睁着两眼怔怔发呆。
魔芋大夫忽道:“归元法,脱仙入尘法,两种昆仑仙法混成,演化为散气夺功的奇术。”他一直关注黄幽的状况,口里嘟嘟囔囔,蓦地惊觉道:“哎呀,除了我炼成仙体,大伙儿都没成仙,失掉真气还如何摆成真武阵?”众人心头一震,寻思“我们真气散失,是中了对方的法术!依着神农首徒所说,没有修成仙体就抵挡不了?”
马队后方飘来女子声音:“不愧为神农首徒,凭伤损推断法术出处,眼光也算精到。”李凤歧大声道:“说话的是龙夫人么?”那女人仍在评价魔芋大夫:“可惜见识欠丰,李凤歧仙体炼成在即,也能抵抗归元入尘术,你就看不出来了。”寥寥数语,清如水,冷如冰,恰似一位女王金口宣谕,令人陡生敬畏之感。那女人继道:“靖坤,带孩子们退开。”龙家父子气焰何其嚣张,一听此话如领圣旨,缩着头退到边上。
第二十六回怎堪情殇心力乏3
试炼场上这番对答,传入太皇精舍里如同焦雷炸响。侯天机尚能惊叹:“那女人定是龙家大太太了,先声夺人,果真有气势。”另两人连口都张不开了。龙百灵浑身战抖,扶着椅子把摇摇欲坠。桃夭夭刚才眼光呆滞,现在眼里也没光了,魂魄似已出窍,整个人变的铅灰死冷。侯天机道:“师尊,真武阵多半摆不成。你若要出手,眼下是时候了。”龙百灵强定住神思,勉强的道:“不行,相公不能出去,他身藏魔气,如何与……与仙宗争斗。”
侯天机道:“可李师兄他们很危险啊!”
百灵道:“来的人是我……我的母亲,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自会去劝阻她,那时,请楚师兄送我一程。”假若十天前闻悉母亲驾到,她早已跑到龙太太膝前请安去了。但琰瑶环的讲述深铭心头,自知身世存疑,这步子如何还迈得开?忧苦萦结,内心交战,想揭去迷雾,又怕实情难以接受,转而念及“从此长相守,同游黄泉路”的誓言,似乎有了依靠,伸过手牵住桃夭夭指尖,忽觉冰硬直若死尸。龙百灵大骇,问道:“相公,你怎么了?”桃夭夭吸了两口气,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事,我没关系。”
他身如负重万钧,分毫挪动不得,这恶感犹如梦魇,不是外来法术造成,无关气脉运行,却是由心中的情感引发。适逢龙百灵相询,他自己也在心里惊问“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宓文妃上山生事,前几天早有预料,这会儿反倒没力气去见她了。没想到我的恨意这么深,一经触动就象犯病,小指头都抬不起来,我好恨,我……我是恨她,还是怕她?”
马蹄轻响,队列分出空道。从中走出六十四名白衣少女,前后左右四边各站十六人,手持黑缎长幡,排成个规整的方阵。每走过一处,两边武士,侍从,下地跪倒,仆婢奏响丝竹,铺陈香花绫罗,待方阵近前站稳,齐呼:“参拜主母。”龙靖坤父子一并躬身致敬。峨嵋众徒哪见过这等奢豪排场,加上真元散失定力大减,不禁气为之夺,心下惴惴。
黄幽经几番受挫,昏了大半天,此刻忽被呼喝惊醒,大叫:“啊啊,灵儿师妹的妈,昆仑天文宿首座龙太太到啦!”能想到的衔头都叫出来,幸亏偶生急智,记起已和玉南香定情,没失口乱喊“未来丈母娘大人”。
方阵里应道:“不错,天文宿首座宓文妃,终究到峨嵋山来了。”众少女贴肩站齐,手里长幡竖立,把身后遮了个严严实实。李凤歧凝睛深窥,看不到方阵里面的情形,目光渐移向乌黑宽长的幡布。峨嵋众徒互相搀扶着站起。兰世海道:“仙宗前辈莅降敝派,何不当面相见。”宓文妃“嗯”了声。阵前居中的少女代为答言:“礼数有碍,各位见谅,我家主母不便显露真容。”语调温婉,透着士绅名门的大气。
何九宫板着脸道:“常言说先礼后兵,你们倒是先兵后礼。龙靖坤父子搅闹不说,龙夫人又使阴招废掉我们的法力,这时候讲起礼数。哼,不必这样矫情吧。”说到激愤处,喝道:“反正昆仑派要和峨嵋派为敌,孤冷法王已将山场毁坏,你们要怎样也痛快点!”他真气虽失,勇力犹存,往前一站雄威不减。
宓文妃道:“法圣师徒久居异域,与天文宿,天武宿均无瓜葛,他们干下的事,不能算在昆仑派头上。”略顿了一顿,接着道:“峨嵋仙境建成上千年,一夕损坏的确可惜,待我整饬整饬。”一道亮光飞起阵中,隐约是张长条文书,半空中烧化飞散,光亮却经久不灭。刹那间地坑复平,焦木转绿,坍破的房屋重新立起,峨嵋山场焕然如初,战斗的痕迹抹掉了。文书火光渐熄,风景隐入沉沉夜色,清风徐吹,令人倍感爽冽。
奇迹悄然发生,龙家上下大气都不敢透,龙靖坤父子也脸露敬畏之色。峨嵋众徒颇感意外,何九宫寻思此举乃是好意,却又为何夺走我们的法力。兰世海道:“多谢前辈施予妙手,此来峨嵋所为何意,尚请明示。”方灵宝叫嚷:“要我们交出桃师尊和龙师妹,门都没有!”
宓文妃道:“我的意图么?剑仙李君定已知晓。他炼成天王盾第二层,心智悟性想必是很高的。”
李凤歧道:“过奖了。峨嵋仙境可留,峨嵋弟子必除,龙夫人的意图并不难猜。法圣志在夺取玄门秘笈,未必想赶尽杀绝。龙夫人却要把我们尽数诛灭,连根拔掉峨嵋派。一个夺物,一个杀人,你两位各有所图,前后步调倒是很紧凑。”峨嵋众徒脸上变色。兰世海道:“昆仑天文宿严禁杀戮,首座今欲破除祖传的戒规?”
宓文妃道:“天文宿是戒杀,你们不会死在我手里。”李凤歧道:“死在龙家父子手里么?妙计妙计,天文首座思谋周详,实在令人叹服。”众人尚自不解,欧阳孤萍道:“我明白了,当真巧妙的很。”兰世海道:“怎么回事?”
孤萍道:“龙家父子是凡人,我们失去法力,也等同于凡间的人物。两群凡人厮杀,仙宗不予干涉,天文宿首座并没违反昆仑派规。只是众寡悬殊,我们决计敌不过龙家的数百精兵。”
方灵宝道:“我们还有魔芋大夫啊!他法力未失,治伤救命,管他几百几千的精兵呢!”众人黯淡无语,均知魔芋大夫攻防乏力,宓文妃稍加压制,他就只能在凡人刀剑下束手待毙。班良工与游星斗久战未分胜负,显然实力接近,怎能再与天文首座相争,唤他下来也无济于事。何况孤冷法王暗伏在侧,一旦突施冷箭,峨嵋派的败局就绝难扳回了。
何九宫道:“原来是借刀杀人的毒计,难怪大费周章,带领这许多凡人上山。”他失法后眼珠金色褪去,只因胸中怒火狂烧,目光比平常还要锐利。欧阳孤萍素习占卜观相之学,情知刚亢躁怒是乃取祸之道,一看何九宫面部异状,登觉命运不祥,想为他贴符消灾,但真气散去后仙符也都失效,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宓文妃道:“不必发怒着忙,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为铲灭峨嵋派,不一定要杀光峨嵋弟子。眼下有条活路明摆着,走与不走只在你们了。”何九宫沉声道:“什么活路。”
宓文妃道:“立即起誓退出峨嵋派,归降这位龙二老爷,我非但饶你们不死,还会把法力交还给你们。”何九宫呵呵大笑,发须根根怒张,向后退了几步。峨嵋众徒心意相通,并肩站成一排,只有李凤歧还站在前面。方灵宝叹道:“本人住在峨嵋派,长在峨嵋派,从小到大都是峨嵋弟子。退出峨嵋派该怎么个活法?活不下去啊,龙太太你分明是强人所难嘛。”
宓文妃道:“既如此,峨嵋弟子是死是活,全凭龙家二爷裁断了。”
第二十六回怎堪情殇心力乏4
龙靖坤道:“多谢大嫂委命,家族兴复伟业,原需多多收纳人材。”转头向峨嵋众徒说道:“关系性命前程,各位可要认真权衡。”龙千寿一挥单刀,喝道:“若不归降,统统杀光!”父子两人软硬兼施,却都畏惧李凤歧的剑气,不敢走上前强逼。
李凤歧道:“退出峨嵋就能保命,看来龙夫人恨的是峨嵋派,不是我们这些后生小辈。却不知本派哪里得罪了你,招致今日灭派之危。”宓文妃道:“也没怎么得罪,我一生的情愫心血,被峨嵋派的桃行健搅成了流水。但法力也因此复原,唉,恩怨纠结真有些算不清楚了。”语气冷漠,好象在述说别人的苦痛。峨嵋众徒心中怦然而动,都想起琰瑶环的旧事。兰世海心思缜密,从中渐渐悟出根苗。
当年求取黄鹤令,引见天山仙女,均是桃行健一手办成。此后龙鼎乾偷情,琰瑶环嫁入龙家,文妃的终生幸福也化成泡影。细理种种事端:要不是桃行健求助,恶果焉得生成?要不是昆仑峨嵋旧有渊源,文妃怎可答允相帮?进而深究,若没有桃行健,便没有后续变故;若没有峨嵋派,又哪有桃行健的出现?细细算来,峨嵋派竟是一切“祸害”的根源!而今桃行健已死,宓文妃不找峨嵋派复仇,如何消得胸中久积的大恨?
念及此处,兰世海心头一沉,暗料今日之事无法善罢。其余众徒未明详由,或多或少有些觉悟,也感到丝丝彻骨的寒意。李凤歧忽而笑道:“前任首徒桃行健身故已久,现今首徒是区区在下。龙夫人跟峨嵋首徒有仇,尽管找在下出气好了。”
宓文妃道:“正合我意。桃行健昔日斗遍三界,仙魔诸灵不能损其分毫。纯阳仙体果真坚不可破?我就想试它一试。”话音未落,峨嵋众徒疑云大起,忆及桃行健的死因,正是被破掉了纯阳仙体。何九宫喝问:“本派前任首徒遇害,是不是你下的手?”宓文妃道:“另有其人。”众人齐道:“是谁?”宓文妃道:“过后自将分晓。现在我只想看纯阳仙体是如何崩坏的。李凤歧,你准备好了么?给你半个时辰炼满功法,够不够?”
李凤歧看出她生性自负,正想出言撩拨,另约赌斗日期。一听道出“半个时辰”的时限,登知自身修炼的进程已尽为对方察悉,道:“半个时辰太多了,半盏茶的工夫就成!”寻思使计耍诈远比不上天文宿首座,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坦然应之。
宓文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