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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大小姐,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追着求着要自己爱,此等风头天下男子谁人能比?即使卑为小厮,照样惹得女孩儿苦苦思恋,自身拥有何等的魅力!平日所受的冷落屈辱,由此都找补回来了。虽然这些念头桃夭夭从没细思过,也不屑靠女子撑起自尊,但心气渐被抬高,加上承自亲生父母的那点狂性,“狂傲”渐入骨髓,自觉正气凛然,便将那世情高低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旦真相大白,情咒解除,桃夭夭首先感到彻骨的惶恐。龙百灵一气之下要离山,他当时大喝:“谁也别拦她!”貌似男子汉气量宽宏,拿得起放得下,可不那样又该何如?拦住灵儿问:“你还喜欢我吗?”桃夭夭做不到,暗地里怕极了,怕她当面答个“不”字。自尊就此崩塌,人格自动贬低,即便马上赴死也没法承受这打击。直至重生之后,消灭妖皇念念在口,看似成熟稳重了,晓得以大任为重,实则存了模糊不清的念想:轰轰烈烈干出几件大功绩,当上名副其实的正道领袖,到了配得上灵儿的时日,就算两人良缘难续,也有勇气站到跟前求她消气解怨了。
孰料后事大出意外,梦境中显示,百灵怨意甚轻,情意极深,相思之苦现诸于一言一行之中。桃夭夭震惊又心痛,继而恍然大悟,龙百灵对他的爱是真的!情咒只可扭曲喜好倾向,怎可代替生死相依的记忆?他俩青梅竹马,幼年为依靠,少年为知己,爱恋的种子早已深埋在百灵心里。及至春秋隔世相知,镇妖塔“同游黄泉路”,哪怕不曾中过情咒,这些同生共死的经历岂不令情根铸定。一时因激怒出走,岂能视作分手断情?末后男子汉不赶去抚慰,难道叫女孩反转来认错求谅?天底下有那自轻自贱的女子,却绝非超尘脱俗的仙子可比。她之所以去往西施故乡,是企盼情郎记起定情旧地,等着某日重逢和好的契机啊!想通了此节,桃夭夭方知龙百灵真心,一阵狂喜难耐,只欲跳起仰天大笑:“灵儿终究是爱我的!”笑未发,泪先落,明白的太迟,等到的只是一具冰冷棺材。
太迟了,世间情爱挫磨,总因醒悟太迟。相恋时糊里糊涂,相离时胡猜乱疑,直到结局无法挽回,才懂何为真爱,最后只能把悔恨当作终生回味的苦果。桃夭夭凝视冰棺,眼望百灵容颜如生,揪心的苦痛渐又将狂性撩发,一遍遍自问:“太迟了么?如那秘忍所言,救活灵儿还存微少指望。但要因此搭上天下人的性命,我能不能办到?”
兰世海走出西屋不久,早被峨嵋众徒围住,打听详细情由。花架下摆设的桌椅还没撤,大伙儿到那坐定商议。兰世海原原本本讲出梦局里的所见所闻,酒楼群邪聚会,秘忍妖皇作祟,唐连璧现身解围,一直讲到龙百灵落难殒命,东南各地饿殍满路……话音才刚停歇,风雷新任首徒杨小川拍案而起:“邪魔害世,生灵涂炭,正是玄门出山除魔之时!”
侯天机道:“妖皇已现踪迹,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本派历代征伐魔道,却总也找不着魔首,如今可算现原形决胜负了。”
黄幽念着龙百灵惨亡,悲愤道:“龙师妹那么娇滴滴的人儿,谁忍心向她下毒手?说不得,一定要把秘忍连根铲除!”
当下众议合一,都愿赶赴东南灭魔。欧阳孤萍道:“七嘴八舌真是热闹,你们做的了主么?不问问玄门首徒的意思?”两句冷语,现场气氛顿然一窒。众目齐望李凤歧,只见他面朝一边,不阴不阳的开言:“可怜龙师妹啊,死活还没落实,这么快就被人抛到脑后喽。”
众人相互对视,心头硌硬不舒服。燕盈姝道:“李师兄是指救活龙百灵么?若上昆仑夺得白灵芝,或有两三分成算。但既然已被秘忍道破,这法子断不可行,谨防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李凤歧道:“神农门几时见死不救了?”一句话,问得燕盈姝白脸泛红,见死不救是医道无耻之行,神农弟子更引为戒忌。又听他说:“况且是自家的小师妹,前不久还语笑风生,热乎得象亲生兄弟姐妹似的。待到眼下遭了难将死未死,立马撒手不管,你当峨嵋派的人情比妓院私窑子还凉薄啊!”燕盈姝起立躬身道:“师兄教训的是。”黄幽感叹:“师尊也不会抛开那个情字。咱们师尊性情风流,爱了一个又一个。虽说要跟东野师妹结亲,却不能就这么放弃龙师妹。”
奇巧首徒班良工平生专心修仙,不知男女情爱为何物,与龙百灵也很是面浅,说道:“凡事讲个轻重缓急,消灭妖皇是峨嵋弟子的头等差使,多少先辈在这上头耗尽心血。我们不可为了派中弟子,就把列祖列宗的誓愿忘掉了。”
李凤歧道:“假如等着救命的弟子是我。良工大哥,你是看我死呢,还是赶着向列祖列宗交差?”班良工和他交情深厚,怎好说“不救”,挠头犯难:“这个么……”李凤歧道:“咱们老哥们自当舍命救援,新入门的小师妹就可牺牲掉。厚此薄彼,顺便打起不辱祖命的大旗,好冠冕堂皇啊,只是兄弟不敢领你这大教。”班良工老脸通红,羞惭的答不出话。
杨小川插言:“若论同门情义,本当救助龙师妹。可东南一战不止关系本派荣辱。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受苦受难,皆因魔道入侵所致,我们怎么能视若无睹?为一人而罔顾天下人,便是龙师妹也难心安。”
黄梦龙也说:“义有大小之分,全大义舍小义是我辈正行。”
侯天机正色道:“几位师兄弟所言甚是,应当先救百姓,再顾私情,合乎天理正道。”
李凤歧打个哈哈:“是是,你们讲得合道理,好大的道理哦。”眼望天边云彩,再不多说半句。兰世芳一直没发言,此时忽地站起道:“先救老百姓,与魔道决一死战!而后再设法救龙师妹,如果救不活她,我情愿自刎以谢!我……我可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我时刻都记着龙师妹的好哩!”说到此心情激荡,嗓子哽噎,龙百灵可亲可爱的音容深印脑海,要在救她和救百姓中间作出取舍,当真令兰世芳万分为难。说出这一番言语,心头痛的犹似刀割针刺。杨小川附议:“对,先往东南救百姓,之后西去昆仑,拼尽死力救龙师妹还生,赔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众人都觉此议甚妥,惟独孤萍又放冷话:“你们赔命管什么用?师尊倘若舍东往西,你们谁敢违抗师命。”众人哑然相顾,侯天机道:“对了,师尊是何意向,摄魂首徒必定知晓。”
兰世海道:“我正担心师尊把持不稳,铸成大错。施行回梦法时魂魄交通,我觉察他情丝缠心,为救龙师妹只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假称秘忍设套,其实敌方此举颇多诡奇,很难揣透其意图……”略作停顿,随即口气肯定:“但老百姓急待拯救是千真万确的。沿海各地被邪魔践踏,灾祸频生,已到了遍地活人相食的惨境。我们若不挽救,别说废弃玄门宗旨,一辈子良心上也过不去啊。”言辞中肯深切,众人胸中涌起热血,正待高声呼应。忽然燕盈姝道:“师尊!”
转头一看,桃夭夭晃晃荡荡的走过来,眼窝凹陷,两颊瘦削,仿佛苦撑数昼夜熬干了气血。一阵风吹拂,额前搭拉下两缕细长的白发。
神农首徒惊道:“师尊,你,你怎会变这模样?”只见桃夭夭头发花白,斑斑点点犹如沾上霜雪。他已解透三易玄理,成就无忧法体,半天工夫衰颓如斯,心力憔悴到何等地步,委实难以思度。众人并非铁打的心肠,一看此状登即泄气,“全大义,舍私情”那套话暂时讲不出口了。红袖本来站在会场外,一霎间看得心疼如捣,抢上前掏手绢要为他擦脸抹汗。魔芋大夫取出护神养气的灵丹,壮筋回春的妙药,急着给师尊滋补身体。桃夭夭伸臂推开两人,双眼直瞪瞪朝向天空,似乎看着什么东西,又象什么都没看。
众人愈发不忍,侯天机道:“师尊有何指示,不妨直言告诉弟子们。”问了几遍无应。红袖惶然,拽着胳膊摇晃道:“醒醒啊,你想什么想迷了!”桃夭夭这才正脸相向,忽道:“我是在想,灵儿最后那声喊叫很奇怪……摄魂首徒,你觉得是何原故?”转朝兰世海,脑中萦绕龙百灵临死的叫声,说惊怖,却无凄厉之感;说讶异,偏又带颤抖之音,恰似猛然撞见了万万意料不到的事物。
兰世海道:“喊声响起时,梦局就中断了。据此可见,那一刻龙师妹的魂魄被外力摄走,包括体内的魂影一并除净。”韩梅在旁咋舌惊叹:“魂影除掉尸体完好,世上有这样的摄魂法?”兰世海道:“确然前所未见,想必是秘忍新创的奇术。”
桃夭夭缓缓摇头道:“绝无这种法术。万物产生相互攀缘,没有完全独立存在的物事。魂魄与肉身可以分离,却不可抹杀关联。似这般肉身留存,魂魄失踪,偏又能让人建起梦局,重现旧景……我想遍三易万条玄理,以及相应变化,始终想不出类似的法术依据。除非……”抬头仰望苍穹,喃喃絮语:“除非无所不能的上天,施下无量无边的神通,才能造成如许神迹。可是,为何要针对灵儿。”众人摸不着头脑,耳闻他陈词平淡,却暗存一股凉意,真比抛泪悲恸还要凄苦。兰世海轻声道:“白灵芝虽能造出新魂,可对于这无魂之尸,复活后必然大异原样。是不是龙师妹也难说,所以师尊当放则放,莫要徒做无用功了。”
桃夭夭好象没听到他的劝告,沉思半晌,道:“发现百灵尸身的经过,我要问个清楚,驭兽门祝蕾在哪?”众人忙抬祝蕾到场。经由神农门调治,毒伤已无生命危险。但木忍毒术极是厉害,损神摧元深入经脉,到此时他仍爬起不得,躺在担架里向桃夭夭作揖致礼。随即问起详由。那晚唐连璧与秘忍长老交手,九霄云外占尽上风。渐次对方各部赶来增援,唐连璧也好生了得,不管敌势如何增强,凭一人之力斗了个胜败难分。到第二天黄昏,驭兽门兰世芳等人抵达当地,立即率神兽升空作战。秘忍见难占便宜,迅速躲进执念结逃离。那执念结乃妖皇独有奇术,来无踪去无影,一入其内果是无从追寻。
叙述到此,黄幽拍膝感慨:“唉,我们这伙人全是大傻瓜,争来扯去争个啥?救龙师妹,消灭魔道,两桩事不好同时办么?
让唐连璧对付秘忍,我们上昆仑取灵芝,岂不两不耽误?唐连璧法力高的离谱,我看他一人就能把秘忍的老巢端了。”孤萍冷笑道:“你调动得了唐连璧?”侯天机跟着道:“唐连璧用玄水剑设防,时常化土为水。他若跟魔道大战,只恐给东南各地带来大灾患。”兰世海也道:“秘忍承法自蓬莱仙宗,有一位号称圣英的绝顶高手。唐连璧那天没遇上吧?否则不可能轻易占据优势,击溃秘忍还应集合玄门九阳才成。”黄幽连叫:“罢了罢了,我才说两三句,招来你们罗里罗嗦几箩筐话,当我没说过成了罢?”
撇开这一节,继续询问后况。唐连璧战罢群敌,立时下地搜寻龙百灵,驭兽门诸徒协从寻找。先寻见倒卧草间的祝蕾,进而循车辙痕迹往下追,至凌晨淮安地界发现龙百灵的尸体。其时北方鬼猃也在找她,声称百灵是他们什么女神,要带**里供奉。几路人马疾奔游荡,根本没把朝廷官兵放在眼内,又兼萨满巫术师带队,战斗力异常强悍。可碰上唐连璧那等不爱论理爱动拳头的狠人,也如鸡蛋撞中石头,一碰即溃,败了个落花流水。偏生蛮族生性坚韧,虽败不远逃,硬拼不行暗中袭扰,憋着劲要抢尸。唐连璧遂用冥霜冻成冰棺材,嘱咐驭兽门快将百灵送回峨嵋山,以便神农门和摄魂门尽速医救。
桃夭夭发问:“冥霜做棺有何讲法?唐连璧说过没有?”祝蕾道:“一来锁魂,二来可保尸身百年不坏。唐师兄交待明了,亡者魂魄丢失离奇,尸体恐有蹊跷,叫摄魂神农越快抢救越好。如若三两月内救不活,魂影逐步消失殆尽,纵然肉身长存,也只如木雕石像般毫没用处了。”
桃夭夭低声絮念:“锁魂,锁魂,他也看出魂魄的异常……可是,灵儿的魂影已经消尽了。”
侯天机决然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眼下救活龙师妹希望渺茫,灭魔救世迫在眉睫,师尊切莫乱了次序。”桃夭夭未置可否,接着提玉银童来审讯。大致讲明原委,令他道出所经事变,两厢倒也合得上榫头。桃夭夭暗思“那个背走皇帝的太监是谁?其人行止特异,正邪难辨,与灵儿的死有没有关系?”脑中模模糊糊现出个影子,却老是认不清相貌,正当苦思无解之际。玉银童闻知百灵复活困难,已经倒地哭开了:“我就说嘛,普天寰宇哪找那等天仙似的美人儿,果然是我嫡亲亲的桃师娘哦!师娘啊,你死的好惨啊,更惨的是我们没法救你啊,桃师尊的确是爱你,可他必须灭掉魔道,率领大家完成峨嵋派千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