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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可人家灵姑娘诗词歌赋,家务厨艺样样精通。小雪呢,成天炼气炼剑,炼气有个啥用?气大了提剑乱砍,说不定那天就把你剁成香辣狗肉酱。该选哪个当媳妇儿,正是秃子脑袋生虱子,明摆着嘛……”
桃夭夭怫然作色,连连拍案呵斥。怎奈红袖一张嘴跟开了闸似的,叽哩咕噜没个遮拦。舱内众人悠然品茶,间或瞅瞅小雪,似在审验红袖的评价。小雪满腹委屈,心里气苦,寻思我到底作了什么错事?干么每个人都拿我排揎?鼻子一阵儿发酸,她极少流泪,酸楚骤来,感觉比哭惯的人强烈得多。桃夭夭喊不住红袖,强作笑脸,给众人赔话:“各位见谅,兄弟管教失当,小婢满嘴胡言乱语,这可失礼了。”
李凤歧笑咛咛的道:“没啊,哪儿是胡言,句句属实嘛,继续,继续。”
小雪再也忍不住,“腾”的站起,埋着脸冲向门口。桃夭夭急道:“哎,师妹你去哪里!”小雪更不回头,闷声道:“我去睡觉!你要来吗?”桃夭夭给这话堵噎住了,不好跟去。红袖踮起脚尖,应道:“要!”又拉扯桃夭夭衣角,贫嘴道:“人家约你睡觉呢,赶紧去呀!娶不娶再商量,先睡了落个便宜……”
第七回欢宴苦酒曲难谐5
桃夭夭两眼冒火,恨不得把她掐死,握起拳头咬牙切齿。红袖惊呼:“千万别打脸!”裙子一撩,撒腿便逃,窜上跳下本为狐类的特长,逃命之际更快若电闪。但桃夭夭的本事今非昔比,手臂圈转,真气沛然发出。红袖便似被胶泥粘住,前跃之势陡止,全身悬空进退不得。她情急挣扎,裙角乱扫,差点把桌上的茶杯打翻。
欧阳孤萍道:“喂,小狐狸,桃夭夭,商量正事要紧,等灭了金轮教,你俩回山慢慢闹腾。”
桃夭夭抓住红袖胳膊,将她扯回身边,道:“这丫头无法无天,再不教训要造反!”
李凤歧笑道:“调训丫鬟是桃兄弟的家务,咱们外人不宜干涉。”
黄梦龙长眉微皱,暗想少年人打打闹闹作耍,不算什么大错,可闹的没个分寸,那就有损峨嵋派的门风,说道:“桃兄弟应以派内职任为重,切勿另生枝节。此战必须灭尽金轮教,师尊可有这样的指示?”最后两句话是问李凤歧的,黄幽接言:“师尊进了镇妖塔,说是克制伏浪屿的魔障,暂时脱不开身。我们受大师姐指派,赶赴南海先行救人。倘若遇到金轮邪教,可以摆阵交锋,测验各门弟子协同作战的效果。”
兰世芳道:“唐师兄今番现身,也是大师姐邀约的么?”
欧阳孤萍道:“那人向来鼻孔朝天,目下无尘,谁调动得了他?”黄梦龙道:“大家同气连枝,仗义援助亦属常情。唐连璧的风雷术造诣奇高,由他主攻,事半功倍。”李凤歧道:“唐连璧突然来南海,我瞧他有别的企图。”
几个人各抒己见,商议的派中大计。桃夭夭不便远离,拉着红袖走至靠窗的墙角边,沉着脸一言不发。红袖摸揉手腕,小声道:“主……主人,你刚才那招,嘿嘿,何时学会的?唬得人家心里扑通扑通的。”伸掌抚胸,夸张的连喘带咳,做作一番没用,讪讪笑道:“别扮闷嘴儿葫芦呀,你瞧你的脸,比锅底还黑。”
桃夭夭道:“谁带你来的?”
红袖道:“你未婚妻百灵姑娘啊!我在后山逸性谷那儿,成日里跟猴子,麋鹿,野猪瞎混,闷也闷死了。听百灵姑娘说你要远征南海魔域,我特意偷……借了葛仙山黄龙观的盛丹宝物,送给主人作粮袋。百灵姑娘念我忠心,答应带我来找你。”
桃夭夭暗想“怪道你夸赞灵儿,却是受惠于先。”皱眉道:“师尊让你在逸性谷修炼,怎可违背门规,自行其是?”
红袖道:“啧啧啧,真成正派弟子了?满嘴师命门规,酸的倒牙。”眼圈微微发红,大有悲戚之状,道:“快别提什么修炼,逸性谷里都是些蠢笨牲畜,天天磨牙炼力气,只盼那天炼的强壮了,被驭兽门选中当牲口使。我红袖诗文立身,岂能与它们和光同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却是那枚内丹化就的红石戒指,道:“主人,求求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吧。你答应过的,教我作个好姑娘,男子汉一诺千金,言出必践。”
桃夭夭看她央求恳切,可怜巴巴,心肠登时软了,接过戒指,道:“留下你也没关系,但你太不懂规矩……”
红袖忙道:“懂了,我太懂了!正因为离开你太久,我野性滋长,才没规没矩的乱说话。留在主人身旁就好,时时可以学习为人处世的规矩。”桃夭夭无奈,道:“那好吧,与其放你搅扰大家,不如祸害我一人。”将红石戒指套入无名指。
红袖道:“不会抛弃我了吧?”
桃夭夭叹口气,说道:“生死相随,你做的到么?”红袖只求伴他始终,别的都不在乎,今闻许诺坚实,立时心花怒放,背着手笑道:“好主人,对小丫鬟恩厚如山,小丫鬟也当投桃报李。主人正值婚聘的年龄,红袖红娘,一字之差,做媒的功夫有高无低。这件事由我负责了,包你娶个天外飞仙当大太太,再收个绝代美人作二房……”桃夭夭连连摇手,苦笑道:“你省省吧,少添点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刚说到此,他昂脖侧耳,浑身猛一震颤,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一击。红袖见状纳闷,正待相询,就听窗外响起呼叫声。在座众人都已听见,但海面风平浪静,并无妖魔作祟的迹象。大伙儿只当傣人哭祭亲友,都没怎么在意。
就在这当口,第二声呼喊传来,比前一声略高,极尽柔弱凄婉,竟是一个少女的惨叫。桃夭夭脸色大变,失声道:“是灵儿!……灵儿出事了!”一纵而起,发疯似的冲向舱门,脚板从桌上踏过,踩的杯翻盏碎,茶水飞溅。一气狂奔门外,循声搜索,寻到船后一间小屋前。桃夭夭“砰”的踢开门板,绽舌大呼:“灵儿!”
房间里光线昏暗,龙百灵侧卧地板中央,蜷缩手脚瑟瑟战抖。四下里“咝咝”声密集,百余条青蛇蠕蠕游动,有好些已钻入了她的衣裙缝隙。贴墙根还站了个人,骨骼伶仃毕现,正是南召护国长老尸祝。见桃夭夭破门而入,尸祝迎上来道:“仙师容禀,鄙人……”
桃夭夭喝道:“让开!”一拳将他打个跟头,冲到龙百灵身畔,蹲腿半跪伸出左臂,把她揽进怀内,右手赶开蛇群。这时众人围集屋门前,目睹屋内情景,黄幽惊怒若狂,瞪着尸祝道:“狗贼,你,你敢欺负灵师妹!”胸口银链闪耀,一股劲风裹住尸祝。此乃遁甲奇法“三十六截剔天刺”,锋刃足以切碎万丈山峰。尸祝无法动弹,命悬一线,道:“非也,非也,误会,误会!”
桃夭夭厉声道:“快拿蛇毒解药来!”
召英忙道:“蛇儿是我们养大的,驯服的很,绝对不咬人。”百花教以磷土喂蛇,取其毒液以供炼法所用。毒蛇的牙尖被磷渣封堵,因此不会伤人。召英伸指弹击舱壁,“滴哒哒”弹了数下,青蛇迅速游回底舱。黄幽收起剔天刺,尸祝躬身赔罪,这才讲出了事发的起因。
第八回恩仇如山隔鸳鸯1
龙百灵离席那会儿,正值傣人跪拜唐连璧,谁都没有注意舱里有人走出。百灵独自来到船尾,茕立遥思,但念沧海无涯,岁月无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不知今后该去往何方。怅闷之余倦意更浓,信步走进旁边的小屋,带住门吊儿,和衣一躺,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那小屋是尸祝炼法的密室,平常罕有人至,灯火摆设一应全无。这两天尸祝谢客闭关,正加紧修炼“虿血唤灵大法”,神游物外之时,对周围动静毫无知觉。运功间歇须得饱饮蛇血,尸祝轻弹地板唤来群蛇,刚要取用,却见屋子里睡了个少女。他只道船上小婢不晓法度,乱闯进来偷懒,近前拍掌轻唤。龙百灵睁开眼,发现满地满身爬满了蛇,立时吓得尖声惊叫起来。
尸祝讲完前后经过,不住口的屈身致歉。众人都放了心,告诉他百灵是峨嵋派女徒,偶然冲犯小事一桩,长老毋须太过自疚等等。
龙百灵兀自战抖不止,透过依稀的泪光,终于认出桃夭夭的面容,哇的一声哭出来,断断续续的道:“怕,我怕,我怕……”搜肝裂肺的咳喘,腹中酒水呕呛而出,胸前衣襟都沾湿了。桃夭夭臂弯托着她的肩颈,抚摸她的脊背,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会好的……”
众人相顾讶然,暗想女孩儿讨厌蛇虫,原亦司空见惯。何以怕成这等模样?直似突发急病,实在有点古怪。兰师芳关切道:“龙师妹那里不舒服?叫燕盈姝给她瞧瞧罢。”
桃夭夭单臂抱着龙百灵,后背靠住墙板,道:“不用了,明天她就好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就行。”听他意思,竟要通宵看护,一直抱她坐到天亮。众人愈发惊讶,还想追问究竟,桃夭夭道:“红袖,闭紧嘴巴,给我安分点!”红袖自结识他以来,从没看他如此严厉,不敢抗辩,缩身化为青烟,钻进红石戒指待命。
李凤歧忆昔古墓幽居,和潇潇相拥相守,也曾这般互慰伤病,心内一阵酸涩,挥手道:“走吧,散了罢,大伙儿喝茶聊天,该干嘛的干嘛,谁都别打扰他们俩,腾点清静地方,好啦……”推着众人往回走。
片刻间人去影空,屋里只剩龙百灵和桃夭夭。西沉的日头遍洒余晖,海面金蛇窜舞,天花板上变幻着奇异的色彩。龙百灵忽而惊喊:“妈妈,别打我,别打我,针线我会做的,福山寿海,松鹤延年,鲤鱼跳龙门,妈,我会绣了,都会绣了……”喊了会儿妈,又低低抽泣“呜呜,千寿二哥,万乘大哥,别夹我手指,别烧我的头发,我疼,疼……”她半昏半醒,嘴里求饶,泪水已浸湿面颊。桃夭夭将腮帮轻贴她的额头,安慰道:“灵儿,我在这里,没人敢打你,烧你,不用害怕。”
百灵呓语含混,渐渐低落下去,忽又道:“大桃子哥哥,我受欺负,你就会来护着我,无论在哪里,我一叫,你就会来的,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就是知道……”用劲儿咬字,仿佛要听到的人坚信无疑。桃夭夭道:“对,灵儿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总会来保护你。”
这时门板轻叩,有人问:“龙百灵好些了么?”扭头看时,燕盈姝站在门槛外,手里提着青色药囊。桃夭夭手指压住嘴唇,作个安静的手势。燕盈姝靠近墙边,屈膝半蹲,观望龙百灵的气色,问道:“怎样?”桃夭夭道:“偏劳燕师姐费心了,没什么大碍。她这病根是打小落下的,已有四五年不曾犯,我还当长大了自动会好,哪知……”
刚讲到此处,龙百灵又抖成一团,尖声哭叫:“蛇,蛇!好多蛇,到处爬,柜子好黑,啊,爬我脚背,钻进衣服了,啊啊——”桃夭夭急忙搂紧她,连声道:“打死了,蛇被我打死了!柜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我陪着你。”哄了好一会儿,她哭累了,枕着他的臂膀昏昏入睡。燕盈姝伸指按她的脉门,问道:“她为何怕蛇?幼时被蛇咬过?可否告知详情?”
医家诊病讲究“望闻问切”,桃夭夭自明此理,略加沉吟,讲道:“灵儿生于豪门望族,叔伯兄弟很多。但龙家重男轻女,人情寡淡。其中有两个公子哥儿叫做龙千寿,龙万乘,是她的同族堂兄,性子最为乖戾,常以欺凌弱小取乐,挨整的人越苦,他俩越快活。对灵儿这种弱质小女孩,更是变着方儿的折磨。从两三岁起,什么针扎手板心,火烧头发丝,饭食里藏污泥石灰,坏招都使尽了。家仆丫鬟们瞧不过,起初劝解了几次,但龙家少爷凶横的很,谁敢阻拦谁吃苦头。族中大人没把小女儿放眼里,还赞少年公子生龙活虎,原该有这种凌人的气魄。如此时日一长,再也没人回护灵儿。”
忽然间,桃夭夭疑窦丛生,暗想“龙家上下纵恶欺弱,各有各的缘故,怎么大太太也任由灵儿受欺?好象从来都爱理不理的。唉,可见其人心肠之冷,对亲生女儿那样凉薄,虐待我娘更不再话下。”
燕盈姝一边聆听,一边诊脉,脸孔犹如纸板,毫无情感流露。
桃夭夭继续讲道:“到了灵儿五岁时,两位龙少爷又创出整人的新花招——经常把她关进箱柜里,站到别处听她哭喊能传多远。有一次哭声太刺耳,吵得我心烦,于是打开柜盖,想呵斥她别哭了。一看柜子里边,放了几十条黄鳝,白鳗,花蛇,爬满小女孩全身,她吓得都抽筋了。我当时也只五六岁,不知怎么办,小女孩却扑过来搂住我脖子,打死不肯撒手。我一下来了力气,扯掉她身上的蛇虫,学娘亲哄我的样子,拍背摩肩,直到她平静睡着为止。自那天之后,每当她惊怖哭叫,我就抱着她安抚,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十岁后渐渐改了。隔了这么长时间,她又学会了仙法,我以为她胆气已壮,忘了这些旧毛病,谁料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