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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
霍然起身,
挤出人群,走向门口,双拳紧握双肩颤抖,死死抑制住情绪,对着院外大喊:
“来人,速速将府中红喜之物全部摘除,即日起,悬缟挂素,府中所有人,一律披麻戴孝!”
而后又叫了一声:“贞娘何在?”
贞娘随叫随到,走近跟前,盈盈欠身道:“大官人,奴婢早早便在门外候着了。”
郭业唔了一声,吩咐道:“发讣告吧,就说,咱们家老太公,于今日未时三刻驾鹤西归了……”
第324章吊唁
在管家贞娘的操持之下,到了第二日,郭府又是另外一番场面。
昨日还是披红挂绿,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郭府,今日风云突变,缟素悬挂,自下而上所有人皆是披麻戴孝,整个郭府之中处处弥漫着哀伤。
仅仅一夜间,红事变白事,喜堂变成了灵堂……
城中商贾士绅,与郭业郭家有交情者,纷纷闻讯而来,入了郭家大宅,前往灵堂吊唁郭老太公。
因为管家贞娘是女人,不便抛头露面,站在门口唱名迎宾,于是郭业只得将岳丈吴茂才的老管家福伯请来,代为迎宾唱名。
福伯干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自然是轻车驾熟,一边收着名帖,一边照着帖子署名唱念道:
“城北同福客栈佟掌柜,前来吊唁……”
“城南汪记油铺汪掌柜,前来吊唁……”
“城西……”
“……”
门口前来吊唁祭拜之宾客,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般将整个福顺巷挤得水泄不通,足见郭业郭小哥在陇西县城之名望。
“让开,让开,统统让开……”
噌噌噌~~
突然从巷子口闯入几十号渔民打扮的威武汉子,左挡右劈,硬生生从乌泱泱的人群中开出一条小路来。
随后,一名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赤脚汉子徐徐走进巷子,低着脑袋,谁也看不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那汉子虽然出场气势十足,震慑了不少来往路人。但是一来到郭府门口,见着管家福伯,这汉子却是主动摘下斗笠,冲福伯微微鞠躬,递上门帖。
福伯颇为诧异地看了汉子一眼,顺着名帖念道:
“八百里岷江,漕帮总舵主,孙明延孙大当家,前来吊唁……”
哗啦!
孙明延的名号一报出去,无论是早已进入门内的宾客,还是拥挤在门口处的宾客,无不讶然惊呼。
来人竟是掌管八百里岷江,坐拥帮众三万余人的漕帮总舵主——孙明延。
如今的孙明延,自从打理漕帮开始,基本已是深入简出,很少在坊间露面。
何曾还有人记得,当年这个混在城南的泼皮头子。
这厮不常露面,除了是装神秘装低调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严防刺杀,安全第一。
没办法,谁让如今的漕帮如此势大,不仅掌控了八百里岷江,还徐徐染指了蜀中地区的各条水上要道。
凡南来北往之客商,只要经过岷江的,只要借助漕帮押运的,谁敢不缴纳关税。
财帛动人心,自然便有屑宵隐于暗中,眼红觊觎孙明延及漕帮的这份财富。
高处不甚寒,冷暖自己知,这也是孙明延深居简出的一个重要原因。
郭府大门口内外皆是与漕帮有生意往来,有头有脸的陇西商贾士绅。
如今孙明延冒然现身在郭府门口,岂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更有好事者,擅于钻营者,已经欺身上前,与孙明延套起了交情,为的就是生意之上,路路畅通。
孙明延着急进院子前往灵堂祭拜老太公,匆匆敷衍了几句,便踏步朝着里头赶去。
赶路间,心中也是苦笑,你们这些钻进钱眼儿的商贾啊,郭小哥这尊大佛你们不去抱,跟俺老孙套交情有个卵用?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孙明延走后,不出一会儿,门口又井然有序起来,门外来宾陆续往里递帖,福伯继续收帖唱名……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巷子外头挤进几名衙役,开了一条小道出来,颇为嚣张地叫道:
“退避,众人退避,本县明府,县令大人驾到!”
一听本县的县尊明府大人都前来祭奠,在场诸人怎能不退避?纷纷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谁知还没见到县令大人的本尊,却远远听见一记清朗的声音传来:
“不得造次,不得无礼,今日乃是郭老太公祭奠之日,本官与众人无异,皆是前来拜祭吊唁而已。”
说话间,一名器宇轩昂的青年人,头戴亮翅乌纱,身穿绿袍,踩着官靴徐徐走入了巷中,来到郭府门口处。
来人正是陇西新任县令,冷天霖。
众人看着这位新县令的面相,猜测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因为初来乍到陇西上任,很少人见过其本尊,更谈不上熟稔。
但是传闻这位县令乃是贞观元年的二榜第七名的进士及第,在长安呆了四年,前些日子补了结巴县令顾惟庸的缺,来到陇西赴任。
别看年纪轻,单单进士及第,七品县令,陇西父母官,长安呆了四年等这些资料,足以令在场这些商贾士绅们忌惮。
冷天霖却是没有摆出官威,相反彬彬有礼地冲福伯拱拱手,递上帖子,念了一声:“有劳!”
这下可把福伯给激动坏了,堂堂进士功名,一县之尊,竟然跟他拱手客套,怎能不受宠若惊?
顿时嗓门也高了不少,抑扬顿挫地朗声念道:
“本县明府,冷天霖冷县令,前来吊唁老太公哩……”
冷天霖走上台阶,转身冲在场排队等候递名帖的那些商贾们微微点头,而后转身进了郭府大院。
从出场,到进场,一连串的作态当真是谦和低调,令人如沐春风。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冷天霖这位父母官,皆纷纷感叹,咱这位新县令,别看年纪轻,却是一点都不傲娇,当真是谦谦君子啊!
随后,风波稍过,门口又再次忙碌起来……
约莫念了二三十个人的名字,福顺巷巷口突然又闯进来一群兵戈器甲之士,有近百人之多。
明晃晃的铠甲,手执戈矛,陆续开入巷子中,强行将巷子戒严出一条小道来。
又是哪一位大人物来了?
就在众人心中疑惑猜想之间,一名满头银发,虬须花白的老者,身穿普通缎子袍衫,龙骧虎步,颇有气势地走入了巷中。
后头紧跟一名少女,素衣洁白宛如仙女,虽满脸地淡然,但眉宇间与生俱来的狡黠,任她如何掩饰也无法祛除。
这位老者领着白衣少女来到福伯跟前,气势尽管威仪,但始终有礼有节,乖乖递上门帖。
福伯接过帖子,念道:
“益州折冲都尉府,折冲都尉大人,康岳山携女康芷茹,前来吊唁……”
嗡~~
本已沉寂不少的人群,再次炸出几许浪潮……
在场商贾士绅都是去过益州府的人,有不少人在益州亦有产业,折冲都尉康岳山的大名怎会没有听过?
连堂堂一府折冲都尉都亲自前来吊唁,郭业的面子何其之大?
再加上康岳山居然便服出行,携带女儿康芷茹,亲自前来吊唁,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康岳山此行并非是以同僚身份前来祭拜,而是以私人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带着女人徒步出行了。
众人纷纷猜测,益州地头蛇的康家,与郭家,郭业,又有何私交的关系呢?
猜测之余,不由感叹,这郭业,当真是了不得啊!
不过看着康岳山身边扈从近百,哪里还有敢上来搭讪,皆纷纷望着康家父女,徐徐迈过门槛儿,进入了郭府的前院中。
喧哗一阵之后,郭府外头再次恢复了刚才的秩序,不过相比于刚才,众人表现的更加雀跃了,生怕自己进去晚了,会错过一些什么东西似的。
……
……
门口处等候进府的人群徐徐骤减,但郭府大门却是进进出出,往来宾客一个也不曾减少。
就冲今天前来吊唁的这番场面,郭家,当之无愧陇西第一家。
也算是成全了郭老太公之身后名。
吊唁拜祭,进进出出,一刻也不曾停歇……
“西川小都护府长史,庞飞虎庞大人前来吊唁……”
“西川小都护府录事参军,关鸠鸠关大人前来吊唁……”
“西川小都护府司马,朱鹏春朱大人赶回奔丧,拜祭老太公。”
“西川军宣节校尉,阮老三软校尉……”
……
……
郭家班的成员,也终于赶在老太公设灵堂的头一天,集体返回陇西。
时间,刚刚好……
第325章善后
按照风俗,设灵堂祭拜,供人吊唁,共为七天,称之为头七。
七天的光景里,上至益州折冲都尉康岳山,陇西县令冷天霖,下至陇西城的贩夫走卒,凡受过郭家恩惠之平头百姓,皆来祭拜吊唁。
特别是第七天,郭老太公出殡之日,更是家家悬挂缟素,参与出城送殡的队伍,从城东正门一直排到城西,近乎半城百姓借来送行。
场面之壮观,当属陇西立衙设县数百年来头一遭。
用县令冷天霖的话来讲:“本官初来乍到陇西县,陇西郭业之名如雷贯耳,郭家之义举亦是频频听闻,起初不以为然,疑有夸大其词之嫌。如今老太公仙逝,山雨欲来风满城,百姓者闻之竞相涕泪,送殡者多大半城之数,纵是万家生佛之首善之家,亦不可足以享其誉也!”
当然,这场别开生面的送殡,冷天霖,康岳山,康芷茹,孙明延等人亦在其列。
抬棺者,皆是西川小都护府的郭家班嫡系成员。
……
……
几日过去,郭府郭老太公的丧事风波算是告一段落,无论是陇西城,还是福顺巷郭府,都徐徐归于平静。
康岳山父女在陇西就如浮光掠影,郭老太公入土为安的当日便启程返回了益州。
而西川小都护府的诸位郭家班嫡系,在陇西与家人小聚了一顿时日之后,也启程飞马回奔西川,坚守岗位。
一切的一切,又渐渐恢复到如往常一般。
不过,郭业还是将关鸠鸠给留在了陇西,因为自己身边离不开一个能写能画之人。
此时的关鸠鸠正在郭府内院的书房中,替郭业草拟着一份奏折,准备快马发往益州府,再由益州刺史府转呈吏部。
郭业这份奏折的内容就如先前苏定方所断言一般,毫无出入,这是一份关于丁忧请辞的奏折。
所谓的丁忧就是祖制,凡朝廷官员的父母去世,无论此人何等官职,上到当朝宰相,下到七品县令,从知道丧事那一天,皆要回祖籍地不问政事,替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亦称,丁忧守孝三年。
通常的丁忧官员,这三年期间基本上不问政事,不理朝政,有点像我们后世官员的停职留用的意思。
不过,在古代,这丁忧可是了不得的事儿,因为百善孝为先,孝道也是衡量一个官员品性的依据。
所以,纵你再如何留恋官场,痴迷官位,凡要丁忧者,必须离开岗位,回老家给爹妈守孝去。
否则你这人算是毁了,正如礼部尚书李纲开导太子李承乾一般,一个人,如果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能尽孝,你又如何能相信他能对你百分百的忠诚?
李纲如是想,孔夫子如是说,历朝历代的君王,也是这么衡量忠臣孝子的。
当然,如果皇帝老子离不开这个官员,朝廷一刻也不能离开这个官员,不允许你因为小小孝道而耽误了国家大事,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有它自己专门的称呼,叫做“夺情”。
可以理解成,特殊原因下,强召丁忧臣工入朝为官,替皇帝陛下分忧,替江山社稷谋划。
丁忧期间,被夺情起复的官员,概率很低,除非是当朝宰相,亦或是在外征战,片刻不得离开帅帐的将军,否则,当朝皇帝不会私自开这口子。
不然,这违反祖制之事,满朝的大儒与名士,非喷皇帝一脸的口水。
……
关鸠鸠习惯性地在写好的奏折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摊开递给郭业,说道:“大人,写好了,请您过目。”
郭业摇摇头,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我还信不过你么?你办事,我放心!”
现在朱胖子不在,关鸠鸠也没有矫情,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折好,放平在郭业的书桌上。
转头看着郭业,发现他眉头紧蹙,似有心事,不由问道:“大人,学生不知道您为何不想去长安,不过,如今这丁忧折子一进长安,至少三年之内您必须在陇西替老太公守孝,不可以离开祖籍地。这样,您的烦心之事不就解决了么?怎么看您还有一脸的不高兴呢?”
郭业听着关鸠鸠这话,自然明白丁忧守孝可以完全跳出李承乾这个是非漩涡,算是得了老爹的福荫了。
不过……
“唉!”
郭业轻叹一声,对着关鸠鸠摇头苦笑道:“老关,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丁忧自然有丁忧的好处,当然也有丁忧的烦恼。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按照祖制,我丁忧守孝在陇西,那么是否就要停掉西川小都护的一切官职?到时候,谁来主持西川小都护府?”
说到这儿,郭业颇有些懊恼,连嗓门都提高了不少,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