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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上的收成问了,平日里的课业也问了,到后面竟谁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倒是身侧的楚大郎出了声:“三郎,听说你把山庄的几个管事都扭送去见了官?”
他不发话倒还好,一出声,廖氏手中的茶盏就直接砸在了楚衡的脚边。
“砰”的一声,溅开滚烫的茶水。
“诸管事是我调去别云山庄的,三郎把他送去见官,是有什么不满吗?”廖氏的声音很尖,一开口就刺得人耳朵疼。
楚衡的眼皮动了动,谦躬行礼:“阿娘误会了。诸管事虽初来山庄,可帮了儿子不少忙。只是儿子是已经被分了出去的,山庄里的规矩同家里的不同,诸管事兴许是没能习惯,就照着从前在家里的行事来,因而带着底下人犯了点事。”
楚大富眼皮一跳,再看廖氏已然气得发抖,怒斥道:“即便是分了出去的,你头上顶着的依旧是楚家的名声!将楚家的管事送到官府去,丢的可是楚家的脸面!
楚衡先是一愣,继而委屈道:“儿子本也是不想的。可儿子实在是气不过诸管事在山庄里的行事,诸管事的作为若是阿爹阿娘瞧见了,必然要生好大的脾气。儿子只想自己偷偷将人解决了,省得还让阿爹阿娘担心……”
“犯了什么事?”见廖氏又要发火,楚大郎赶紧上前,作出一副兄长的姿态。
楚衡咬唇。他本就长得好看,作出委屈模样,更是显得让人心疼。楚大郎对这个庶出弟弟虽无太多感情,可见了这副容貌依旧忍不住怜惜两分。
“你与阿兄说一说,那诸管事究竟犯了什么事?”
楚衡沉吟片刻:“他偷偷圈了阿爹分我的地便也罢了,儿子只做不知,倒也能相安无事。可他不该往儿子吃的药里下罂粟壳。”他说着,满脸气恼,“儿子在书中看过,罂粟壳虽能治病,可剂量多了是能成瘾的。儿子身子不好,万一没成瘾却丢了性命,叫外人知道了,可不就得指着楚家门楣说三道四。”
白术站在楚衡身后,听着自家三郎张口既来,眼皮也不眨一下。
“阿娘,儿子虽知您把诸管事调来山庄,是为了儿子好。可外人是不知的,万一儿子真死了,或是有了瘾头在外闯了什么祸事,回头外人总是要把这事推到阿娘头上来的。儿子不忍阿娘日后犯难,因此大胆把人送去了官府。”
楚衡到这儿,总算是说完了话,抿了抿唇角,抬起眼皮看向楚大富和廖氏。
廖氏已然气得胸脯起伏不定,楚大富的眉头也紧紧皱着,似乎在想他说的话。
楚大郎的脸色这时候已经沉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他伸手,拍了拍楚衡的肩膀,“三郎做的极是,这样的人绝不能留下。送去见官也好,让他吃点苦头,知道背主的事做不得。”
见长子已经出了声,廖氏再发火便显得没有道理了。楚大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深深吸了口气。
“这么大的事,下回记得托人送个消息回来。”楚大富说道,“虽是分了家的,可你到底是楚家的子嗣,没的道理受了委屈还不叫家里人知晓。行了。你也早些回屋歇着,等过完年再回山庄。”
楚衡忙乖巧的应声,似乎终于是松了口气,带着身后的小童就出了中堂。
然不过一个转身,听见中堂里头,楚大富安抚廖氏说“好歹等过了年再赶回去”的话,楚衡冷笑地握了握拳头。
就这么乖乖地让你们赶走?
楚衡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见边上有丫鬟诧异地看过来,弯了弯笑唇。
既然被喊来了,他就不会这么容易的走,当他不知道诸枋刚到山庄做的那些事都是廖氏交代下去的不成…
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总得替前任,从惹人厌的家伙身上讨点便宜再走也不迟。
第7章 【零柒】小梅宴
扬州楚家素来好脸面,为着这一分的脸面,明面上楚大富和廖氏都不会对楚衡做些什么。
因而,楚衡很是舒心地在西厢踏踏实实住了几日,到了正月初二,楚家照着过去的样子在家中设宴,招待这一年来有着生意往来的亲朋好友。
楚家的宴,称为小梅宴。只因用于招待男宾女眷的地方,总是设在楚家种满梅花的前庭后院中。
扬州气候少雪,便是到了冬日,也没得像北方那般积上厚厚一层雪。赏梅的雅致虽因无雪少了一分,可每年的小梅宴依旧让人趋之如骛。
一早起来,楚衡就把西厢的丫鬟仆从都叫到了身前,吩咐不得随意在宴上进出。
“假如能懒,我是定要在榻上躺个一天的。”楚衡无奈地摸了把五味的脑瓜子,“可既然都叫我回来了,想来小梅宴上我还需露一露脸的。”他看向白术,“若是待会儿前头出了什么动静,你们别出头,省得被人抓着把柄。”
五味和白术不像邵阿牛是自由身,兄弟俩都是卖身给了楚家。分家时前任从楚大富手里讨到了他俩的卖身契,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楚家要打杀两个小童还是十分容易的。
五味年纪小,可能还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但白术后背一紧,显然是听懂了:“三郎去了前头,可要当心些。”
“不过是个宴席,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楚恒笑笑,眸光微闪,“只要他们别为难我,我总是给人留着面子的。西厢这边你们看好了,别让人随便进出,就是郎君娘子的人,也让他等宴席结束后再来。”
“是。”白术目光严肃,五味也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楚衡站在西厢房的庑廊下,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寻思着小梅宴上究竟要穿哪一身去。
正想着,楚大郎带着个小丫鬟捧着一身衣裳从东厢走了过来。
“三郎刚回家,也来不及找裁缝做身衣裳。这是阿兄同你这般大时做的新衣,只穿过一回便压了箱底。今日小梅宴,宾客如织,万不能失了礼。”
楚衡眨眨眼,看着他的便宜大哥抖落开叠好的衣裳就往他身上披,笑唇扬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头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敢情拿几年前的款式穿身上去见客,就不是失礼的事了?
小梅宴辰时开始。辰时未到,楚家已经出嫁的二娘带着夫婿先进了家门。
彼时,楚衡正被楚大郎带着在花厅里陪廖氏说话。母子俩聊得开心,正对着接了小梅宴帖子的名单指指点点。一旁的楚衡低着头喝茶,只做透明状。
听到丫鬟下人禀报,廖氏丢下手里的名单,忙叫身边的丫鬟去吧楚二娘迎进花厅。
“阿娘!”楚二娘高兴地走进花厅,见了坐在上头的廖氏,赶忙行礼。又冲着楚大郎娇娇地喊了声“阿兄”。
楚大郎自是愉快地应了一声。
楚二娘前年嫁给了与楚家有着生意上往来的陈家四子,陈四郎还算争气,去年得了个功名,叫楚二娘在人前多了几分光彩。于是小梅宴夫妻俩说什么都要参加一趟。
不等楚二娘坐定,楚大郎忽然对着一旁道:“三郎,这是二娘。”
楚二娘愣了愣,扭头去看,见花厅一侧有一年轻郎君搁下茶盏,起身微微行礼,忍不住呼吸一滞。
她素来知道她那个庶出的阿弟长了一副好面孔,可眼前这人即便是穿着一身过了时的冬衣,发如鸦羽,面白如玉,配上一双眸光暖暖的丹凤眼,依旧漂亮得叫人心生艳羡,忍不住就恼怒了起来。
“三郎怎么回来了?”
楚衡挑眉。在前任的记忆里,楚二娘和廖氏一样,对他这个庶出没有任何好感。
自小不许他在跟前出现,假若溜进她的眼皮底下,非打即骂。等到年纪大一些,楚二娘稍稍懂得脸面了,明面上便摆足了阿姐的姿态,人后依旧十分嫌恶。
“阿姐,年前阿爹遣了管事来山庄,特地叮嘱我回家过年。”楚衡解释了下,又往楚大郎处瞅了瞅。兴许是为了不叫楚二娘发脾气,楚大郎赶忙摆手让楚衡先出去。
楚衡乐得自在,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作出一副委屈模样,低着头往花厅外走。
他前脚才出花厅,后脚就听得楚二娘尖利的声音。
“为什么把他叫回来过年?”花厅内,隐隐传来楚家母子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陈四郎的安抚声。
“这小子翅膀硬了,把诸管事等人送去见官了!”
“哪有怎样,不过就是个管事,见官就见官!阿娘你上回说过,往他喝的药里添点东西,时间长了他这条命就磨完了,我怎么看他精神好得很!”
“兴许是他命硬!”廖氏的声音透着气恼,“我让诸管事下了几次药,那几个混账东西自己私底下也下过药,都没能把他这条命吞了,简直跟妖怪一样!”
“不行,我看见他就心烦。阿兄,等会小梅宴上,你一定要下了他的脸面!什么神童,不就是个会在殿试上便溺的废物!”
已经出了花厅的楚衡大大方方翻了个白眼。
仰头瞧瞧日头,辰时了。
出了花厅往前走,不多会儿就到了前庭,楚大富和身边几个管事正笑盈盈地接待着宾客。丫鬟们将女宾迎往后院,男宾则一律引入前庭。
楚衡拢了拢身上的衣,循着梅香一路走到宴旁。
他本就长得好,加之这段时间靠着金手指做的药丸调理身体,楚衡的状态越来越好。已和当初镜中那具病弱的躯体截然不同。
他就这么随意地往边上一站,随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无数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有惊艳,也有猜疑。
“这位是?”有熟悉的客人不解地向楚大富询问。
“是犬子。行三,小字燕堂。”
说行三,来客们顿时豁然开朗。
行三的小郎君,可不就是楚家那位小小年纪就过了童子科,却不知为何未能授官的小神童?
听闻还曾入过殿试,只因意外未能得到一官半职,后来拿着楚家分的家产去了允城。
如此,落到楚衡身上的目光就越发多了起来。然而楚衡却好像根本没能发觉这些打探的视线,反而一直盯着庭中扑簌簌成片盛开的梅树看。
庭中的梅花开得极好,如同万点粉色胭脂被施以巧手扑簌簌地点缀在枝桠间。
楚衡看了一会儿梅花,收回视线时似乎才发觉到旁人的打量,腾地红了脸,羞涩地低头行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便是再不好男色的宾客,瞧见楚衡仿佛施了胭脂的脸颊,都忍不住善意地笑了笑。
可有人喜欢便有人不喜。
陈四郎瞧见他的模样,冷着脸哼了一声。
宾客皆至,小梅宴开始。
楚大富端起酒杯,提高声音道:“诸位——今日这小梅宴,能得诸位赏脸,是楚某人的荣幸。来,楚某先干为敬!”
楚家从商,没那些酸儒的祝酒词,酒杯满了就喝,空了就倒,倒也杯觥交错,毫不畅快。
楚衡虽为庶子,却到底是楚家的子嗣。座位被管事安置在了楚大郎的身侧,相较于楚大郎端着酒杯,不时同人隔着案几遥相对饮。楚衡就显得寂寥了一些,独自一人坐在小几后,一口一口抿着酒。
似乎是有些不胜酒力,不过三两杯的功夫,红霞已浮上两颊,双眼迷蒙地盯着远处的梅树出神。
女宾们都在后院,前庭的男宾喝到后面,便不时有人冒出两句荤话。陈四郎坐在其间,眉头皱起,目光中全是不屑,再见显然醉酒的楚衡,想起二娘的话,忽然高声提议:“饮酒赏花,好不风雅,不若我们作诗如何?”
这番提议若是在文人骚客的聚会上倒是能得到回应,可小梅宴本就是楚家和生意伙伴联络感情的地方,商人少有学富五车的,自然不喜吟诗作对。
庭中声音低下,男宾们互相看看,无人附和。楚大富拧眉,刚要眼神示意陈四郎闭嘴。后者却端着酒杯走到了楚衡的面前。
“早已听闻三郎曾有神童之名,虽然不知殿试时发生了什么,才叫三郎被赶出燕都,想来定是不要紧的事,不然只怕是连这条命也丢在了宫中。如此,想必以三郎的才学,以这梅花为题,定能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来。三郎抛砖引玉,稍后姐夫也作一首,与你比上一比如何?若是姐夫胜了,三郎不妨说一说究竟如何殿前失仪的?”
楚衡十四岁那年入殿试,却因殿前失仪被斥的事情,只有楚家最清楚。旁人只当是出了点小意外,具体却是不知。可人皆八卦,对于此事总是好奇的。
见陈四郎这举动,在座的宾客自然明白这是故意在针对楚家三郎。
陈家本是商家,一直无人从仕。好不容易陈四郎得了功名,自然就被陈家捧上了天,而楚三郎的学识有目共睹,虽不知几次三番为何都没能授官,但不妨碍宾客对此子的兴趣。
一时间,庭中的气氛竟热闹了起来。
楚衡哪里是真醉。
穿越前,他干的那行因工作特殊性,对饮酒其实是有一定控制的。而这具身体又不是个海量的,因而早在从西厢出来前,楚衡就自己做了解酒的糖丸吃了几颗下肚。
这会儿比起让他醉倒,更容易的是让他喝多了尿急找地方放水。
只是装醉这门技术活,做了就得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