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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白身要走,庆王劝不住。
二人顺理成章地填补了公主随行人员中的空缺,临行前嘱咐白术留在宜州,照顾好江离,并再三叮嘱他,不准将二人的远行写信告知别云山庄。
白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忍下想要追随的心,留在宜州,安心照顾江离。
之后的事,便一帆风顺。楚衡与陆庭各自扮演好现如今的身份,顺顺利利地进入了大钺氏的皇城乌吞。
赵嫣到达乌吞的当晚,就在呼伦王为她准备的汉春宫里,以大钺氏的礼节,与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呼伦王拜堂成亲。
宫里的大臣们简单的用过酒水后,便各自回了家。众位王子似乎对大延送来的这位娇俏的小公主十分感兴趣,留在宫中笑闹说要按照汉人的风俗,闹一闹洞房。
楚衡和其他医者始终留在偏殿,不敢离开半步,生怕赫连氏胡闹起来伤到公主。
陆庭则以胡人奴隶的身份,与公主身边的那个胡人一道,守在左右。
楚衡听得呼伦王几声大笑,不多会儿,众位王子便以赫连琨为首,笑着从正殿离开。经过偏殿时,楚衡等人躬身行礼,依稀能听见他们用他勉强能听懂一二的胡语嘲笑道:“你们看看,汉人就这副长相,白白净净的,上了战场,还不是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
嘿,之前被他男人打得连滚带爬,哭爹喊娘逃走的是谁来着?
众王子们走的时候,天已全黑。
公主的随行人员中,除了侍奉的宫女和医者、奴隶外,都被安排到了宫中其他地方。
楚衡等人从偏殿出来时,呼伦王已和赵嫣入了内殿。陆庭与人轮值出来,提着一盏灯,与楚衡并肩走在这座喧嚣落幕后的宫殿中。
“贺默儿还留着?”楚衡问。
“嗯。”贺默儿是公主身边那个胡人奴隶的名字,“他还守着。怕公主被欺负狠了。”
楚衡摇头:“又有什么用呢。对了,方才你在里头,可有正面遇上他们父子三人?”
陆庭道:“留了一路的胡子,还有谁认得出来。”
借着微末的灯火,瞧见陆庭故意没有打理的胡子,楚衡忍不住发笑。
他二人此番随行,为了不被认出,都各自做了乔装打扮。
陆庭留起了胡子,虽然还不长,但已经看不出原先那张俊朗的面孔。楚衡则在脸上敷了药,又点了麻点,丝毫看不出过去那个玉树临风,俊俏漂亮的楚三郎的模样。
二人随手往人群中一丢,只怕也很难立即找出。
随行的医者和奴隶都在汉春宫内有各自的住处。楚衡和陆庭也不例外,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住在安排好的大通铺内。
分别前,楚衡轻轻地在陆庭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这一晚,整个随行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睡得踏实。
每个人都知道,等天亮之后,就是太平梦醒来的时候,大钺氏宫廷的生活处处充满危机。谁也不能料到,将来是否还有回大延的那一天。
大钺氏是一夫多妻制的国家,并且奉行父死子继,兄死弟承的制度。
呼伦王的女人有很多,燕环肥瘦,什么容貌姿色的都有。更是有不少从他国抢来的女人,在不甘不愿中,成为他的侍妾,为其诞下子嗣。
在赵嫣嫁给呼伦王,并且圆房不过三日后。
赵嫣贴身的几个宫女,都被呼伦王拉上了床。有不乐意的,甚至就被玩死在了床上。
赵嫣嫁入大钺氏五日后,整个王庭都知道,大延用来和亲的这个小公主,甚至没来得及得到王的宠爱,就失宠了。
汉春宫内,呼伦王的大王后安排了不少胡人侍女。这些侍女以王后为尊,丝毫不将汉人小公主放在眼里,眼见着好几日大王都不曾过来留宿,话里话外便多了些讥讽。
“就说这汉人小公主入不了大王的眼吧。你瞧瞧,这才几日,大王就连宫门口都不乐意经过了。”
“大王向来喜欢丰胸细腰的美人,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大王怎么会喜欢。不过是人家想要讨好求饶,特地送过来给大王暖床的罢了。”
“嘻嘻,你这嘴说的真难听,好歹也是公主……”
侍女们说的都是胡女,见楚衡从旁经过,只当是个寻常的汉人医官,依旧笑语晏晏地嘲讽待在内殿鲜少出来的汉人公主。
楚衡虽然还不能听懂所有的胡语,但稍加理解,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这些侍女说的都是什么话,等见到赵嫣时,难免觉得惋惜。
“后悔吗?”
贺默儿刚说完一曲,内殿的埙声停下,楚衡拿出药枕要为赵嫣号脉。
赵嫣这几日的精神,总算比洞房第二日看起来要好了许多。
呼伦王的手脚并不轻,楚衡想象得到,对于一个不过才十四岁的女孩来说,那一晚的初体验,既不美好,也不值得回忆,更多的恐怕是畏惧和强忍的坚强。
十四岁,搁他上辈子,这年纪的女孩才读中学,看看漫画,看看小说,追电视上那些盛世美颜的时候。
可到了这里,十四岁的赵嫣,成为了大延求和的礼物。
年轻的身体被男人撕裂,弥补不上的还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不后悔。”赵嫣笑,可她的笑容却没有十四岁的姑娘该有的天真烂漫,“身为皇家女,我能为大延做的只有这个。剩下的,得靠你们。”
她的长相和赵贞只能寻到一分的相似,楚衡看着她,忍不住念了句:“要是陛下他,能有公主你的胆识,该多好。”
他起身,出门前回首,看到依偎在贺默儿肩头的小公主,长长叹了口气。
门外,陆庭如青松般站着,与他视线撞上后,一手放到腰后,手心向外一翻,另一手垂在身侧,若无其事。
楚衡知道,这是夜里有事要谈的暗号。
第79章
汉春宫内,在赵嫣的坚持下,特地辟出了一间偏僻的屋子,给随行的医者们白日里使用。
楚衡和陆庭一前一后进屋时,里头正好有人在研究刚托宫人从集市上买到的一些奇怪的草药。
“楚大夫,你看看这是什么?”有医者小心的拿着一株长相奇异的植物走来,“从前在大延,还不曾见过这草药,楚大夫认得吗?”
随行的医者大多都是太医署的医师,见识不浅,但基于历史和交通原因,很多药材的流通远远不如现代社会,自然也就会时常发生一些有认不出的药材的事情。
楚衡看了一眼,笑了笑:“这叫红蓝花,亦叫红花。二月可下种,现在还不到四月,这花应当是去岁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保存的不错。”
红花最初产于西域,后被丝绸之路代入中原。
大延不产红花,因此随着商队的进入,红花也流入了大延,但因为产地路途遥远,价格也相对高昂。一般只有富户跟官宦人家才会用这东西。
太医署出身的医师们见过捣熟后晒干的红花,认不出整株的,也实属正常。
要不是姥爷过去种过红花,楚衡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那是很名贵的药材?”
见人捧着那株红蓝花,神情激动地围观,陆庭深蓝色的眸子里划过诧异。
他不懂医术,军营里军医们给什么药,他就用什么药。哪怕认得了楚衡,也只知道他给的每一种药,药效都极其好,至于背后用了什么药材,却是一问三不知。
“啊,对于大延来说,是挺名贵的。但是大钺氏这,估计就是种常用药吧。”楚衡说着,带人进了一间小阁子。阁子里,需要晾晒的药材铺在笸箩里,散着药香。
“书中曾有记载,产妇产后血晕口噤,腹内恶血不尽且绞痛不止,胎死腹中的,红蓝花并酒煮服,可治。”
陆庭问:“妇人用?”
楚衡想了想,道:“倒也不止是妇人用。”
“男子可用?”
“血生于心包,藏于肝,属于冲任。红花汁与之同类,故能行男子血脉,通女子经水。多则行血,少则养血。”
楚衡顿了顿,摸摸鼻子:“书里说的。”
陆庭若有所思:“此物似乎宫外遍地都是。”
“应当是。”楚衡点头,“我瞧公主气血不足,倒是可以多用点红花……”
“既能行男子血脉,那用到赫连氏身上呢?”
陆庭的声音压得很低,楚衡微一疑惑,很快回过神来,摇头:“红蓝花,味辛,性温,更重要的是,它无毒。”
陆庭随之沉默。楚衡想了很久,最后开口问道:“想要下毒?”
“嗯。”陆庭的声音沉稳,答道,“呼伦王一死,大钺氏的几位皇子之间,必然会有纷争,届时,归雁城的那些大钺士兵必然孤立无援,想要夺回轻而易举。”
以赫连琨为首的王子,明面上始终维持着兄友弟恭,但暗地里谁都知道,纷争不断。
楚衡曾经在书中看到过,关外很多小国并没有固定的都城,大多都是由许多部落组成,王室的成员也不像汉人那样,遵守立长立嫡的规则。想要成为一个国家的继承人,看重的除了身份之外,更是背后支持的势力。
赫连琨有母族的势力,但他的其他几个兄弟,背后亦有。毕竟,呼伦王六个妻子的家族都不是普通人家。相反,赵嫣如果怀了孩子,以目前的大延来看,兴许反倒是势力最弱的一个。
“公主如果得宠,想要下毒害死呼伦王,倒是可以仔细谋划一番。”
得宠的话,不光要防着被人知道下毒的事,还要防着自己被宫里其他善妒的女人毒死。
陆庭简短地应道:“四公主并不得宠。”
楚衡点头:“不得宠有不得宠的好处。”
陆庭蹙眉:“不得宠并不代表着安全。”
楚衡有些糊涂了。他到底不是古人,对一些事情的理解,仍然和陆庭处于两个状态。他只看得到赵嫣不得宠,就可以避免跟呼伦王虚与委蛇,却没看到更多。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安全?呼伦王把目光放到了别人的身上,公主难道不是不用因为年轻貌美,遭人嫉恨?”
陆庭道:“不是,先不说呼伦王其余六位正妻都有强大的母族,为了争夺王权利益,必然会对一切能下手的人下手。单说,公主的身份,大延为了求和送来的小女孩,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哪天呼伦王决定不和大延客套了,第一个就会杀了公主,以此向大延皇室示威。”
楚衡:“!!!”
楚衡猛地想起,那些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和亲公主,除了因为常年水土不服,乡音难觅,早逝在关外,还有不少,就是因为政治斗争,成为两国之间的牺牲品,死在和亲对象的刀下。
陆庭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静悄悄的屋里,显得尤其清楚。
“所以,公主最危险的,不是被大延送出来和亲,而是随时都可能死于呼伦王的刀下?”
“因为呼伦王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放弃侵吞大延的目的。就算他一时因美色惑人,忘了此事,有赫连浑在,必然会很快想起。”陆庭说,“赫连浑此人,能甘愿侍奉之前的大王子这么多年,心里的目的十分明确,他想做的事情绝不仅仅是让呼伦王多看他一眼这么简单。”
楚衡深呼吸:“所以。”
他低声问:“我们的计划,要改了?”
陆庭颔首:“改。还有个人,我想,你需要和她见一面。”
“谁?”
“刘娘子。”
他们原本的计划,只是留在公主的身边,小心提防周围,伺机与探子一道为西山营提供消息。
眼下,事情有变,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新的计划,才能保证公主的平安,以及一切顺利。
楚衡并不认得什么刘娘子。他从别云山庄离开后,更多的都是和军汉们接触,偶然会碰上些求医的妇人,但他寻思着,应当没有哪个妇人会到乌吞来跟他们见面。
楚衡想了很久,都没想到,这个陆庭口中的“刘娘子”,竟然会是传闻中,刘臣的相好海棠。
当初知道刘臣除了家里的夫人跟侍妾外,外头还有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相好,楚衡不知要怎么评价这件事。
但环境的不同,也使得他习惯了一夫一妻制社会的人,不得已用一种不认同但也不能否定的态度,去听军汉们时不时拿这事打趣他们的上峰。
只是,楚衡一早就听说,在归雁城破后不久,带着满城妓女留在城中,为百姓拖延时间的海棠,就死在了那些畜生的手里。
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
呼伦王并不限制汉春宫的人出行。赵嫣手中也有令牌,能够令她的人可以在宫门关闭前进出。
楚衡和陆庭以外出采办公主所需为由,拿着令牌,出了宫。黄昏时,二人当着身后跟踪监视之人的面,径直找了家邸店过夜。
汉春宫的人出行不受限,但身后必然会有人跟踪监视。
陆庭出过一次宫,同行的人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但他不同,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身后有人跟踪,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楚衡拿着勉强能够沟通的胡语,要了间屋子。陆庭一直站在身后,直到进屋,才感受不到身后追踪目光。
“夜里再带你去见刘娘子。”陆庭关上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