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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
里头的人还想呼喊,被楚衡接连踹了几脚后终于开始求饶。
解开被绑得十分结实的袋口,里头的家伙挣扎着露出了大半个身体。
是骆托。
这人如今一副狼狈模样,双手被缚,想要捂住身上被踢疼的地方却连胳膊也抬不起来。
楚衡看着他,不禁皱眉。他踢的那几脚,虽然泄愤,但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显然牢房里对骆托还是又动了刑的。大概,是想从他身上打探出更多的不利于赫连浑的情况。
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个陌生的面孔,骆托惊恐问道:“你们是谁?”
“你又是谁?”楚衡看了陆庭一眼,后者颔首,确定没有人跟踪过来。
“我……我只是个医师。”
“医师?”楚衡半蹲下身,伸出自己的手,“你看,这才是医师该有的手。你的手十分白净,一看就不是长年学医行医的人。”
骆托瞪大双眼,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楚衡并不打算好言好语,想到刘娘子的死,他就恨不能将这人抽筋剥皮,“你跑到乌吞来的目的是什么?喂给赫连琨的药里掺了什么?呼伦王那是不是你也动了什么手脚?”
楚衡一连几个问题,问得骆托说不上话来。
陆庭这时抽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骆托吓得咬舌,打了几个颤,终于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事抖了个干净。
骆托是屈支国人,屈支国灭时,他年纪尚小,跟随家中长辈逃离故土。之后在草原众部落之间,颠沛流离。他过去也曾是屈支国的贵族之后,长辈在流亡生活中从不忘记告诉他屈支和大钺氏的仇恨。
长辈们灌输了一辈子的仇恨,直到死于他乡,这才让骆托生出了报仇之心。他学过医,但只是皮毛,骆托这个名字也来自于一起逃亡的堂兄。
堂兄学的医术,有些古怪,他啃了几个用来坑蒙拐骗害人的方子,又拿了堂兄记载着药案的册子。
他借着死于意外的堂兄的名字混进乌吞,就是想拼一拼,报个仇。
他跟赫连浑没有合作关系,纯粹是凑巧被人发现。他想弄死的是呼伦王,但呼伦王将他直接放到了赫连琨的府邸。于是,退而求其次,慢慢磨死赫连琨也不是不行。
他喂给赫连琨的药,外敷治伤,内服积毒。长久服用下去,就会出现心悸、妄想等症状,再过个几年,一条命就能悄无声息地没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回会出现意外。
“所以你就把别人推出来,只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把别人推出来硬生生陷害成凶手?”
刘娘子的死,楚衡心中一直懊悔不已,但骆托的举动更是令他觉得气愤。
赫连琨是要死,但他的计划中,并不是在这个时候死。他给刘娘子的药,以及埋在香炉下,每日焚烧一定时间的加了料的香薰,这都是计划内的。
“把你的药方报给我。”楚衡毫不客气地威胁道。
冰凉的剑就贴在脖子上,骆托吓得只好报出日常喂给赫连琨的药。
每听他报一个药材的名字,楚衡的脑海中都飞快调动出此种药材的模样,药性以及禁忌。万花谷的药方,加上中华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的中草药配方,足以从中看出骆托的这份药方,从撞上他给刘娘子的那些药材后,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暴躁,情绪失控,幻觉,妄想,施虐……
这些都是赫连琨在服用两种药后产生的症状。而这个症状的后遗症,就是在赫连琨和赫连浑兄弟二人同在一事时,失去理智的赫连琨在因为香薰药物混合作用下产生的幻觉中,怒伤自己。
但也有一种可能,是赫连琨在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想要借机再坑害赫连浑一把。
具体的过程,现在谁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赫连琨,已经死了。
“你如果想报仇,就应该拿出自己的本事,继续去下毒,继续想尽办法坑害赫连氏,而不应该在事情暴露的时候,第一时间把责任推诿到刘娘子的身上。”
骆托发抖,张嘴:“那个女人是……是你们的人……”
楚衡并未应和他的是与不是。该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余下的事情他便不会再去过问。
他转过身,从屋内走出,身后只听得几下闷哼,再回屋时,除了没来得及擦拭干净的血迹,里头已经没有了人。
宫中,呼伦王正与新得宠的女人欢好罢,还没来得及搂着美人闭眼睡下,门外头忽然传来急报。
“什么事?”呼伦王心中不悦,习惯性地质问了一声。
“陛下,”隔着一扇门,门外传信的人声音颤抖,“有人……有人劫狱……”
“什么——”呼伦王翻身下床,正要伸手去抓扔在桌上的衣裳,门外忽然传来叫声,却是有人潜入宫中,开了他豢养猛兽的囚笼,将猛兽驱赶得到处跑动,其中一只猛兽的背上竟还绑了一具身体。
好不容易制服了猛兽,有人上前辨认,依稀认出这人是之前赫连浑举荐给呼伦王的一个医师。
人分明还活着,却被割断了舌头,十根手指整齐斩去,只余一口气还吊在那里。
第89章
昨夜宫里头猛兽横行的事,天刚亮,就传到了宫外。
街头巷尾对此议论纷纷,大多都在庆幸那些猛兽出笼后没能伤到人。有人却在此时提起那被绑在猛兽背上的人。
知晓此事的大多是近射服侍呼伦王之人。呼伦王虽不愿外人知晓此事,可瞒得住一人,却瞒不住所有人。
联想近日乌吞发生的种种,越发有人觉得,这是上苍的警示。他们的王也许做了什么违背上苍意愿的事情。
要不然,怎么两位王子接二连三的死了,还有一位被卷入了人命案子中末了还有人劫狱连夜潜逃了。
不管宫外那些人怎么想,对于呼伦王来说,如今的情况越发难以预估起来。
虽然明晃晃的一个连环套就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可不光他自己,就连几个儿子也接二连三地中招,且一旦踩中一个圈套,后续就有一个接着一个的跟上,根本来不及让他们反应。
他虽明知赫连浑十有八九是被任陷害的,可想起那十之一二的可能性,呼伦王仍旧觉得此子难能大用。
前一刻他好想把赫连浑好好关上几天,作为贬为庶人,再将人安顿在身边继续辅佐,当晚就发生了劫狱,且各方证据显示,劫狱的还是赫连浑的那一群亲卫。
面对朝中大臣们的强烈反应,及宫中几位王后的哭诉,呼伦王气急,终是下了道旨意,下旨全大钺氏通缉赫连浑,不论生死,只要能带回乌吞,就有赏银。
这么一来,竟是要赫连浑无处可躲。
九月,西北天气渐渐转凉,难得下几场雨,都冷得开始往人骨子里沁寒意。
楚衡不耐冷,早早就换上了一层厚些的衣裳,此时笼着袖子站在屋檐下,耳边是不远处侍婢窃窃私语的声音。
知道呼伦王下了通缉,楚衡心里莫名有些不大放心。待陆庭和贺默儿换了班出来,他脚步跟上,低声问道:“汉春宫的人可都仔细查看过了?”
楚衡不担心别的,就怕赫连浑根本就没离开乌吞,甚至可能就藏在宫里的某处。
赫连浑此人聪明狡诈,不像是中计之后,只能被动承受的人。陆庭与他交手多次,最是清楚他的能耐。
“已经让贺默儿留意了,洪大人那边也叮嘱过,若是发现赫连浑,必不会让他跑掉。”
陆庭说着话,见左右无人,伸手牵住了楚衡,长着厚茧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的手背,叫人顿时红了耳朵。
二人自来大钺氏,便很久未曾再亲热过,至多不过是牵个手,扶下腰,或是轻轻的碰碰嘴唇。就连二人在宫外置的那座一进小宅,大多时候也只作为与探子们碰头的地方。
如今被陆庭这么一拉,楚衡忍不住抿了抿唇,壮起胆子回握。
白日里汉春宫内的花园内,鲜少有人长留,加之赵嫣怀有身孕,更是少往花园走。
陆庭拉着楚衡躲开旁人,拐进花园一处假山堆内,当即便低下头,亲吻了楚衡的唇。
分开始,彼此都看得清对方眼中的情动。
在大钺氏几个月内,吃穿用度和从前相差甚远。这也是为什么大钺氏野心勃勃,想要吞并大延,毕竟那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若是吃下,便有金山银山,女人家畜。
陆庭其实瘦了不少,可身形依然高壮。他轻而易举的就把楚衡压在了假山山洞内,捧住他的脸,复又加深这个吻。
楚衡呼吸很快加重,靠着山壁,丝毫不觉背后又冷又硬。待被陆庭放开的时候,他喘了几口气,伸手抓着陆庭的胳膊,却是翻了个身将人推在山壁上。
凤眼含水微挑,笑唇勾勒起的弧度叫人惊艳。
楚衡这张脸,平素便已经漂亮得很,到了大钺氏后,为掩人耳目,改头换面做了一番乔装打扮,可情动时陆庭能瞧见的,依旧是那张从前在身下喘息的模样。
那些交换的吻,温柔黏腻,等到楚衡蹲下身时,陆庭已经只剩下靠墙喘息的力气。
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楚衡已经擦干净了嘴边的痕迹,陆庭仍旧靠着山壁喘息。
他本想帮楚衡纾解,可听见外头的动静,只好隔着裤子摸了把小楚衡。
胡人的衣袍宽松,底下起个反应,外头通常都瞧不仔细。楚衡确定身上没沾上东西,也没什么气味,这才先一步从山洞出来,而后绕过假山,向着来人问道:“怎么了?”
“楚大夫在这儿做什么?”
来找人的是和贺默儿交好的一个胡人奴隶,见楚衡身上的衣裳皱巴巴地忍不住笑道,“楚大夫跑山洞里小憩了不成?”
楚衡顺势咳嗽两声,像是被抓包地有些尴尬:“太累了,屋里人多,睡不大好,偷摸找个地方眯会儿。”
以为医师们住的那屋子和他们的一样,也是一堆人挤一张大通铺,那胡人奴隶还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直说半夜听到磨牙的抠脚的说梦话的,的确吵嚷睡觉。
楚衡见他越说越远,背后假山里陆庭也还留着,随即出声打断:“方才喊我,可是公主有什么事?”
他们跟着一道来大钺氏的人,时至今日,依旧一口一个公主喊着。哪怕赵嫣如今怀了呼伦王的孩子,也不该她出身大延,乃是当今大延皇帝亲妹的事实。
“哦,是陛下召见你。”
楚衡一愣:“陛下来了?”
赵嫣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于呼伦王来说,大概不过只是多一个子嗣罢了。自有了新得的美人,他便极少来探望赵嫣。此时忽然驾到,又点名召见,楚衡心里有些没底。
躲是躲不了了,楚衡握了握拳:“我去换身衣裳,这就去见陛下。”
两个儿子的死,对呼伦王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伤心的事情。他依旧美人在怀,依旧美酒佳肴,王后痛失爱子,哭得声泪俱下也不过是得了他几盒汉人珠宝的安慰。
楚衡到时,见呼伦王正向赵嫣嘘寒问暖,心底不由浮起疑惑。
“你就是平日里负责给王后号平安脉之人?”
呼伦王问。
楚衡掬手行礼。
“听闻你医术不错,不如给朕也看看。”
楚衡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压下:“小的唯擅妇人病,陛下的脉……小人怕是号不准。”
他说话时,一直微低着头,只偶尔抬头看一眼呼伦王,装作胆怯的模样不敢大声说话。
呼伦王的视线一直往楚衡脸上走,见面前这个青年不过容貌平平,丝毫不像赫连浑与江坨曾提起的,容貌俊逸,难免有些倒胃口。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呼伦王说着起身,从楚衡身边经过时,还仔细看了看他的侧脸,见果真长了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越发觉得这人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大夫,没什么稀奇的。
呼伦王前脚刚走,赵嫣便以腹中胎儿有些不适为理由,屏退了身边侍奉的胡女,将楚衡留下。不多会儿,贺默儿和陆庭翻身进了殿内。
“皇伯父来信了。”
赵嫣拿住一张被折了几折得信,递给了陆庭。
陆庭接过,与楚衡并肩一道看信。
信中内容不长,讲的也不过是家长里短的一些叮嘱的话。末了,却是提了提楚衡化名的大夫临走前,托人在宜州找地种的秦哪。
这封信,是正正经经走外交渠道送进大钺氏,而后再由呼伦王亲手交给赵嫣的。
信显然早被拆过,但里头的内容太过家常,看不出所以然来,是以呼伦王才拿着信,过来试探赵嫣。
只可惜,赵嫣自己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名堂。
陆庭将信反复扫了两眼,掏出火折子将信烧尽。
赵嫣有些不解:“这信是何意?”
楚衡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水,在桌案上比划了两个字:“庆王殿下这是在喊我们回去了。”
秦哪,又名当归。
当归,应当归矣。
归雁城外,因为天干物燥,已经起火数日了。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救火却找不到水源,不得已,这场火越烧越旺,烧得即便尊崇火神的大钺氏兵士们也开始担心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