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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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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落定,轰烈骑已经全部下马,扯着缰绳也半跪下来。最前面的黑马上的武士偏腿下马,未经硝制的狼皮甲在风中疾阵,斑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狂舞,琥珀色的眼睛威严的扫视了一眼跪伏在他脚下的十几万人。虽然疾驰了近一个月,可武士没有一丝疲倦的神色,表情无比平静。他没说一个字,缓步上前,看着满脸难以置信的扎儿花??兀突骨,干裂渗血的嘴唇扭出一个淡然的笑。

扎儿花的身体像是僵住了,机械的上前走了两步,碧绿的眼睛弥漫出一层雾气,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悲恸。他哽咽着说道:“君王,您的胳膊……您的胳膊……”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君王分明是少了一条左臂啊,整个左肩下空荡荡的,狼皮甲袖子肆意的翻卷着……这就是征战而归的君王么?

他连忙解下自己肩头的大麾,上前披在君王肩上,大麾将君王的身体遮住,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君王此时身体的情况了!然后他也拄着狼锋刀跪了下去,任凭碧绿的眼睛中泪水纵横汹涌。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没有人交头接耳,所有人都低头跪着,头发散落在草地上,虔诚的膜拜,除了呼啸的风声在低低的叹息。数万轰烈骑武士身上混杂着铁锈和腥血**的味道,被风吹着席卷过叩头的迎驾礼队,所有人嗅到这种令人窒息的味道都忍不住一阵战栗……这就是蛮族最强的骑兵,他们身上满是敌人的鲜血,他们铮铮然的在战场上纵横杀戮而不死,他们是所有胆敢与其为敌的人心中的噩梦……

近二十万人跪拜,只有君王一人站立在昏黄的天地间。呼啸的寒风似乎都从他身边绕过去,他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存在!

这时候大萨满走了出来,他瘦小的身子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可步子却稳健无比。他身后两名奴隶抬着一只被绑着的公羊,羊儿漆黑的眼睛紧闭着,粉红色的鼻翼在寒风中剧烈张动。大萨满对着君王点了点头,声音无比肃穆的说道:“愚者恭贺君王得胜而归,天佑我蛮族上下百万子民,这片荒蛮之地正因为君王,腾格里天神钦点的人选,我们才能安乐的生活,不至于陷入绝地。就让愚者谨以这具卑贱的躯体,代替天神的懿旨来为君王大胜而归来祈福。”

君王琥珀色的眼睛闪动片刻,一言不发,对着大萨满单膝跪下去,并不是这些汗王贵族或奴隶那样双膝跪下,额头紧贴大地。他单膝跪着,腰却挺得笔直,脸庞扬起,黝黑苍老的脸面对着大萨满,眼睛缓缓闭起。

大萨满抽出腰间的濯银匕首,用手指在匕首雪亮的刃上抚过。瞬间匕首利刃部就被细细的血丝染红,接着他举着匕首舞了起来,时而将匕首举到头顶,时而反手而握,直欲从胸膛扎进去。他消瘦脆弱的身体此时变得灵巧无比,腰肢也柔软了很多,身上艳丽的祭祀袍服被风吹动,像刻在壁画上的飞天。整个茫茫天地间,只有大萨满一个人站着跳舞,整个还日拉娜河河套上跪了近二十万人,他们就像是在跪拜他们心中的神,或者他们心中的神就是这么一个举着濯银匕首跳舞的消瘦老头……

不知跳了多久,大萨满的呼吸却依旧平稳,他光赤的脚被裸露出的沙石磨出血来,随着他的舞步进行着,足底的鲜血也淋漓而下。可他像是察觉不到痛楚,依旧那样忘我的围绕着君王跳舞,舞步越来越华丽,动作也越来越激昂,远远看去,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在跳舞?

大萨满的舞步终于停了,他重新面对君王站着,腰杆挺得笔直。他足底的血迹竟在君王身边留下一个圆圈,刚才他就是围绕着君王在跳舞,刻画出这样一个完美的,半径两米多的大圆,而君王就是这个圆的圆心,就是这个茫茫天地的中心!

大萨满大喝一声,用左手抓过两名奴隶手中捧起来的公羊。他就那样用消瘦的胳膊单手提起了上百斤的公羊,这样的力量连年轻力壮的中年人都做不到!可大萨满就那样将一头公羊单手提起,举在君王头顶之上!扎儿花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平时疯疯癫癫的老头,从他跳舞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从来都小看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邋遢惹人厌烦的老人了!

公羊似乎知道要它要面对怎样的命运,突然大声的嘶鸣起来,整个天地间除了风声都是公羊的嘶鸣。大萨满抬头看了一眼公羊,接着右手的匕首倏然间刺入公羊的心脏中,猩红的血狂涌而出,在君王头顶当头泼下,顺着君王的头发,脸颊,还有狼皮甲流淌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血人。大萨满静默的抽回匕首,双手举着公羊,任凭鲜血洒落,将君王浑身浇得红赤,状若妖魔。

羊儿的嘶鸣弱了下去,生命迅速从体内流逝,它被人举在半空中当做祭品献祭,对于养来杀了吃肉剥皮的羊来说,它的命运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可没有人觉得可笑,事实上谁也笑不出来,这是渺小的人类在这片苍茫大地上对腾格里天神最虔诚的礼敬。

两名奴隶跪着用膝盖走近血圈,每走一步就低下头亲吻一下地面,就那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靠近举着羊的大萨满。在他们卑贱的奴隶眼中,这,已经是神迹。奴隶颤抖的从大萨满手中接过已经死去的羊,再小心的退出去。

大萨满伸出一根手指,在君王额头上沾了一些血迹,然后顺着额头划着一些古怪神异的符号,口中念念有词。两个人都无比虔诚的闭着眼睛,在这片天地间,在呼啸的风中,在无数人的顶礼膜拜下,进行最腥烈最野蛮却也最古老的仪式!

当年草原上的历代英雄们出征或是归来时,都进行过这样的仪式啊!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草原上真的从来不缺英雄,每颗草根下都沉睡着一个安静的灵魂。

最后,萨满收回手,捧起君王的额头,缓缓吻下去,代表着天神最高的护佑和恩泽,来自蛮族人的神的祝福。

满身鲜血的君王睁开眼,站了起来,看着跪在他脚前的臣民,低低的嘶吼起来。接着无数剧烈的咆哮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天神之子,天神之子……!”

茫茫极北草原上,充斥着这样嘹亮又张狂的叫声,这就是蛮族的世界,这就是最腥烈的荒蛮。

第3章 心怀叵测

扈从武士们扛起沉重的铜号,牦牛皮面的巨鼓被大锤震击,鼓乐声冲天而起。贵族们和奴隶都齐声高呼:“天神之子,天神之子,天神之子!”

君王翻身上马,端坐在马背上俯视着跪拜在他面前的人们,轰烈骑武士齐齐上马,提起缰绳,骏马立起,前蹄有力地踏着地面,场面沸腾起来,极北刺骨的寒冬在这样激昂的狂热下边的让人血热。提刀征战,纵横沙场而不死,百战凯旋而归,万里旌旗蔽空,万民伏拜。这样的场面是每一个蛮族人从小就埋在心中的梦想,每一个草原的英雄都幻想过这样壮丽的场面。

君王挥挥手,人们狂热的看着他,不再高声喊叫。此时后方押送战利品的大部队已经跟上了,辎重牛车不比轰烈骑的机动性,自然慢了很多。苏和??赛罕和阿拉坦仓特意留在后方负责押送任务,毕竟此次南征就是为了掠夺过冬的用品,不可有半点马虎。而王子苏日勒和克??赤那思以及申国世子申凡双也在隼骑的护卫下跟了上来。

轰烈骑队伍分成两列站开去,让出一条通路来。后方的押送战利品的武士赶着一辆辆牛车上前,掀开蒙在牛车上的帆布,五光十色的南方织锦和珍贵精美的金银器皿并列着,草地上流淌着奢侈的宝光。蛮族不擅长手工和纺织,这些昂贵的丝绸和器皿都要用无数的皮毛和牛羊从贪婪的南方商人手里换取,这是一笔令任何贵族都会眼红的财富。

再后面的上百辆牛车上全是一袋一袋码好的粮食,辎重大车的轱辘被沉重的粮食压得陷入沙砾草皮中,拉车的犍牛粗气喘的不停。有了这些粮食,发到牧民手中,今年冬天不管多大的白毛风也不怕了。这才是此次南征的目的!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赞叹声,满是欢愉的感觉。

远处传来鹿角哨子的声音,牛角铜号又响了起来,低沉的号声带着穿透人心的震撼。扈从武士大声吼道:“护送王子和双世子的骑队回来了!”

听到喊声,贵族后面的十几万奴隶再次低下头,额头紧贴地面,头发扫在地上,前面的贵族不必行跪拜礼,却也面色恭敬的垂下头去。蛮族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地位最高的就是君王,是草原上的皇帝,王子与几大汗王同级,下来就是拥有人口和牛羊的贵族们,再下来是武士阶层,武士是一个部落立足的根本,在这荒蛮之地只有拥有强大的武力才能活下去,最后就是普通的牧民,属于被掠夺却也是被保护的地位,最底层的就是奴隶了,奴隶大多是战败的俘虏,或是被灭族后留下来的女人小孩!

高贵的隼骑武士手里擎着有力的龙舌弓,身上铮亮的锁子甲泛着冷光,额头上的鹰形护额将他们的眼睛隐在阴翳中,可眼里泛出的寒光愈发冷亮。这就是赤那思最鬼魅的武士,他们骑着同样珍贵的踏雪高云马缓缓迟来。为首的轰烈骑统领苏和??赛罕和隼骑统领阿拉坦仓护卫在王子与双世子身边,看着君王点点头。

端坐在马上的申凡双看着威严的蛮族武士们,心中有着莫大的震撼。原以为此次南征已经是草原蛮族全部的实力的,可现在看来,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真的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南方太过丰饶,哪里能和草原上的蛮族人比?草原上的武士哪个不是能以一抵十?剽悍的性格配合上霸烈的武力,南方人,怯懦的南方人怎么能挡住?

苏日勒和克扭头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双世子,我们到家了!这里,这片草原都是我们的家,我们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申凡双迟疑片刻,举目看着周围狂热嘶吼的蛮族武士还有昏黄的天地,这里就是他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么?没有繁华的楼阙,没有热闹的街市,有的只是荒蛮和凝腥?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呼啸的风中是那样微不可闻,申国灭了,父王死了,那个梦阳再不是他的梦阳,,只剩下他一个人,再也回不去!只有接受现实!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从未体验过了极北冷风,鼻腔剧烈的酸楚起来,心里像是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可他此时的悲伤在狂热的人群中渺小至极,他一个落寞世家的王子,谁又会在乎?说得好听点是贵宾,挑明了说就是俘虏……

他是个聋子,听不到声音。他只能看到周围的蛮族武士面容狰狞的在咆哮,在嘶吼,跪在地上用头磕地,抓起沙砾洒在自己头皮上,只能闻到到战马身上腥臊的气息,闻到空气中呛人的烟尘闻到,感受着夹杂着沙砾的寒风吹在脸上时的生疼……全然是从没见过的陌生环境,是以他选择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用脸上的生痛感麻痹已经将死的心……

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存在,没有人……他黯然的想道。可他没有发现狂热的人群中,一个身着艳丽祭祀礼袍,手上沾满鲜血的老人正怔怔的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从没见过的神迹……

额尔敦刻图大汗王静默的看着君王和他的武士,这个草原上的狮子难得的保持了沉默。看不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可那双黑夜一样的眼眸像是凝聚了整个冬天的寒冷,没有丝毫温存。

德苏部的毕力格大汗王走过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说道:“轰烈骑不愧是轰烈骑……恐怕你的狮牙骑射再加上我帐下的风魔骑才能与之抗衡!”

风魔骑是苏德部的得意骑兵,不同的是,风魔骑的坐骑不是战马,而是战牛,清一色好斗的公牛加上剽悍的武士,实力绝对不容小视。而且风魔骑兵的武器是长柄大钺,劈斩而下的威力大有开天裂地之势。战牛身子沉重,急速奔跑时不亚于一截粗短的撞城锤,往往在战争中可以在胶着的战局中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可缺陷的地方是战牛耐力虽好,可奔跑速度远赶不上战马,在广阔的草原上机动性是比战力更重要的东西!

额尔敦刻图大汗王默不作声,只是手指紧扣着腰间大刀的刀镡上,手指关节都泛白起来,漆黑的眼睛只是看着远处的君王和几大将军呢。

毕力格汗王双臂抱在胳膊前,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继续说道:“赤那思部大胜仗的,这次咱们五部根本没出多少力,只是象征性的派了几万奴隶武士,你的狮牙骑射和我的风魔骑都没派出去,全靠赤那思的轰烈骑和隼骑征战,呵呵,你觉得勃日帖不会记仇么?或者你还指望勃日帖心软能分给咱们些粮食黄金?咱们的心思恐怕那头老狼知道的一清二楚,勃日帖??赤那思,不是心慈手软的君王……”

他脸上的假笑收了起来,枣红的面色泛着寒意,继续说道:“这次赤那思部的威望肯定更高了,我们手下的牧民都会投靠赤那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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