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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扎儿花鲜绿色的眼睛泛起一丝杀光,像猎食前的狼。他声音很轻很轻,可弥漫着一股为将者才有的浓烈杀意,“这里是我的帐篷,这片营盘都是大风帐的驻地。身为大风帐将军,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哪怕现在我将你就地格杀,君王也不会处置我……对于君王来说,早就已经厌弃你们这些附在赤那思上的蛆虫了……”
呼鲁台怔了怔,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额头上渗下来冷汗……。他是赤那思部第二的贵族,他有的是钱,有的是牛羊奴隶,可只要君王一声令下,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他没有军权,君王手中的铁骑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第27章 冷漠
扎儿花看着怔住了的呼鲁台家主,朗声笑了起来,说道:“尊贵的呼鲁台家主,来,坐下说。怎么能我坐着你站着呢?毕竟我一前是你们家的奴隶,现在有幸被君王看中提拔成了将军,可还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僭越贵族的尊严,不是么?”他的声音又变得圆滑起来了,没有方才那样杀气浓烈如酒的气势,可他端坐在那里,又想一座深不可测的峡谷,将一切都吸了进去……
呼鲁台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喉结微微动了动,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缓缓坐下来。那种明明很愤怒却不得不压制的感觉很不好受,可现在必须忍……直到方才,他才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和以前那样对扎儿花呼来唤去,扎儿花变了,由那个唯唯诺诺的奴隶变得现在和他手边的刀一样锋芒!现在扎儿花是将军,手下有两万多名武士,更可怕的是,扎儿花深受君王的信任。君王南征的时候赤那思全族的事宜都是扎儿花在负责——无论是军权还是在君王身边的地位,都已经不是他能比得了……
他不禁回想着扎儿花说的:“对于君王来说,早就已经厌弃你们这些附在赤那思上的蛆虫了……”跗骨之蛆——真的很形象啊!
“阿爸……阿爸?”呼鲁台家的小儿子狠狠戳了戳父亲,皱着眉头说道:“到底还能学刀不?你难道忍心让我和那些不要命的武士一起参加轰烈骑一点一点挣军功去?我不干,你看着办!”
呼鲁台家主如梦方醒,他强挤出笑意,揉了揉儿子乱蓬蓬的头发,说道:“不要着急,不要着急,阿爸再试试,再试试……实在不行,咱们重新请人教你刀法,请个比扎儿花还要厉害的老师,怎么样?”
那孩子立马脸拉了下来,站起身狠狠拽着呼鲁台的胡子,揪着父亲的耳朵,大声嚷到:“你到底行不行,行不行?去年你都答应我要让扎儿花教我刀,一直拖到现在。你是不是说话不算话?啊,亏我还是你最小的儿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呼鲁台家主苦不堪言,他一大把胡子被揪了下来,耳朵被拽的通红,都快掉下来了。他咋咋呼呼的说:“乖儿子快放开,快放开……别生气,别着急,小心摔到了……哎呦……”
孩子拽着呼鲁台的耳朵,嘴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我就是要跟扎儿花学刀,到时候和别人打架,我说我是扎儿花的学生,就没有人敢和我打了,这是威风,威风知道不你?”
“好,好,我一定让我的儿子威威风风的,一定,哎呦,你先把阿爸耳朵放开……不敢再使劲了……”
孩子这才松开手,阴沉着脸坐下去,双臂抱在胸前,一脸受气的样子。
呼鲁台揉着通红的耳朵和被拽了一半的胡子,龇着牙对扎儿花说道:“这样吧!扎儿花,毕竟我们曾经主仆一场,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你想要多少钱,多少牛羊奴隶尽管开口,只要能让我儿子跟你学刀,要多少我呼鲁台都不眨下眼睛的给你……”呼鲁台挺起胸膛,拍了拍厚实的像一头熊一样的胸脯,一脸自信的说道。
扎儿花看完这父子两人的闹剧,嘴角泛起冷笑,他修长的双手交错在面前,目光越过指尖看着呼鲁台家主说道:“您还是这样桀骜自大啊!真的觉得有钱就很了不起么?‘没有什么大的过节’?您还真会说话!当年我要不是赢了杀狼会头名被君王看中提拔成将军,恐怕已经死在你家的帐篷中了吧?对于拥有无数奴隶的您来说,一个奴隶的死活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那时候你们家的奴隶基本上是每五年就会死一批的……呵呵,我说的对么?”
呼鲁台家主的脸色变了。他额头再一次渗出冷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道理他明白。其实扎儿花刚当*军时他就有些后怕,毕竟自己那时候没少‘照顾’这个奴隶崽子。现在得势了,紧怕扎儿花反咬一口过来。可这么多年一直无事,他也渐渐放下心来。可扎儿花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凭他捏扁搓圆的奴隶了,他整个人像他身上沉重坚硬的铠甲和案桌上的狼锋刀一样冷酷。那双鲜绿色的眼睛凶狠可恶,只有这一点一直没有变。扎儿花的眼神依旧和那时候一样,他是奴隶的时候,眼神从来不是别的奴隶那样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那双鲜绿色的眼睛始终像狼一样凶狠可恶,他很不喜欢,所以那时候就很爱打这个眼神可恶的奴隶……
“我说了,这个南方小孩你招惹不起,你再怎么对我说好话都没有用啊!并不是故意为难你!我也是在奉命办事啊,这个小孩是大萨满送来的,大萨满亲自命令我教这个孩子刀法,之后君王也下了一次命令!您如果觉得能说服大萨满和君王,那就直接找他们说吧!我只认君王和大萨满的命令!”扎儿花伸手搭在了放在案桌上的狼锋刀上,拇指已经扣在狼首形的刀镡上了。
呼鲁台家主心中一惊,知道这个帐篷不能再待下去了。逼急了扎儿花,恐怕被一刀砍了都不会有人为他做主。今天恐怕是在这个曾经任由自己踩在脚下的奴隶面前丢尽脸面了……他站了起来,脸色难看之极,说道:“行,扎儿花!这次是有君王和大萨满站在你身后,我没有办法。等着,不要被我抓住机会……”
“阿爸?阿爸,就这么算了?我跟谁学刀啊?你真没用,你真没用……?”孩子哭丧着脸双手握成拳头雨点般打在父亲腿上。
“不准哭!”呼鲁台家主冷喝道,声音中隐隐有了怒气。他从来没有对这个孩子发过火,今天实在是太受气了。
孩子怔了一下,果然不敢再胡闹。父亲动怒了,再闹下去不是明智的选择,这是一个十几岁被娇惯坏的孩子的直觉。
呼鲁台家主抚了抚孩子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没关系,阿爸再给你找老师。实在不行,直接让君王封你一个轰烈骑千夫长。别的阿爸不行,在君王面前,这点话还是能说上的……将来你起点高,稍微立点军功,再往上提拔提拔就是副将,迟早有一天你也是将军!”说完他狠狠瞪了扎儿花一眼,说道:“一辈子奴隶崽子,只不过从我呼鲁台家额狗变成了赤那思家的狗而已……不教我儿子,哼,他站在他父亲肩头往上爬,成就绝对比你这个奴隶出身的贱种强!”
扎儿花默默扶着狼锋刀,看着呼鲁台家父子两大步向帐篷外走去。他冷冷一笑说道:“若是要授军衔,君王一纸诏书,别说是千夫长,就算是副将,甚至直接成为轰烈骑的统领大将军,都不是问题。可你的儿子根本就不懂生死之间的事情。我从奴隶升为将军,也上过战场打过仗,杀了不下两百人,多少次都差点死在别人的武器中,如今才略能镇住整个军队。你换个法子让君王赐予他军职,可你能赐予他生死之间的道理么?迟早是要害了他啊……”
他鲜绿色的眼睛不那么锋利了,像是要弥漫出能覆盖整个草原的雾气来。他既像是在对呼鲁台父子说,又像是喃喃自语,他不知道呼鲁台父子听到了没有,可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是一个可怜卑微的奴隶的自己听到了……
呼鲁台父子出了帐篷,脸色阴沉。守候在帐外的家族武士立刻围上来,听候命令。呼鲁台冷冰冰的说道:“查出扎儿花现在在教刀法的那个孩子的身份,这件事不可能这样就算了!”他搂着儿子的头,语气中透出一股子愤怒凶狠来。
风雪的呼啸声中,呼鲁台一行人消失在冰天雪地里。
梦阳,林夕元年,十二月末。
帝都缥缈城冬日的盛景已经全部展露在世人面前。华丽的城阙上附了一层亮晶晶的冰棱,缥缈城上空的云雾被凝聚在瑰丽的建筑上,屋檐钩角错落有致,像一尊巨型的冰雕。缥缈城是华丽的,是庸俗的,是浓妆粉饰的美人,可冬天的缥缈城在这一份冰雪的笼罩下,却分外出尘。天空中缥缈的云雾比夏天时淡了很多,阳光能照射下来,激射在冰棱上的阳光变幻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可阳光并没那么暖,整个城都是冷冰冰的。那种高贵冷艳的美感让人不可亲近,只能远远看着,不可接近触碰。就像囚禁在皇宫中的那个女人。
“皇后还是不愿意出来么?”一道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股帝王的雍容,又有份桀骜弃世的感觉……还有一分难以掩饰的疲倦。
“是,陛下。皇后娘娘说只想一个人静静呆着。”宫女小心的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分毫,恭敬地说道。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皇帝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静静回响,像夏天寂静的夜里柔柔的风声。或许,爱读起来本身就是一声叹息。
他穿着华丽的琉璃龙翔袍站在那里,整个大殿空荡荡的,除了贵族式的装饰和唯唯诺诺的宫女,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太大的宫殿,太少的人,很落寞的感觉。整个皇城中能让他感受到温存的人都已经不再,父皇,太子,二皇子都已经被杀掉了,最小的弟弟,万俟泽瑞也被下令斩断双手送到西南之郡去。这段时间中,他下令拆掉了以前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住过的宫殿,杀掉里面的所有人,包括几位皇子的母亲,他父皇的几位妃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决绝,只想毁灭抛弃掉那些让他伤心痛苦难过的所有人,所有事情!
皇宫里除了森严的侍卫,对新皇帝满是畏惧的宫人,再没什么了。“就是一具华丽的空壳!”大国师修罗曾经这样说过。那个浑身猩红色长袍的妖异男子看他下令拆除太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住过的宫殿,杀掉那些宫人时候就是笑眯眯的说了这样的话。“你拆掉这些能勾起你回忆的宫殿,杀掉这些让你厌恶的人,这是要掏空这座皇城的血肉么?只留下一具华丽的空壳和你这个孤独跳动的心脏?”
孤独跳动的心脏?皇帝那时候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才明白过来,真的是自己在一个人默默的跳动,支持着整个帝国保持活力,不至于像一具尸体般慢慢腐烂。心脏,不知疲倦的心脏,日日夜夜的跳动!可真的万一有一天他累了呢?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倦怠了……只是现在仅仅是开始,还不能倒下!
原以为有了那个女人后,就算抛弃所有人,只要她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就够了。可那个女人像一把冰做的刀,每次自己怀着难得的温柔心怀靠近她时,总会被割伤。他留住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却留不住她的心……就算是当做孔雀养在宫殿中,总该能为宫殿的主人跳一支舞!可皇帝只能远远看着这个女人,看她在宫殿中落寞的摆弄算筹,听她弹着筝琴,看她站在宫殿栏杆处远远眺望缥缈城的盛景……只能远远看着,无法触碰到她的心。
有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落寞的样子,他都觉得不忍心起来。可他是皇帝,身为帝王的那股子骄傲容不得他为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产生同情心,只是自己没有勇气毁掉她……
总觉得在那个女人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不论自己穿着华丽灿烂的琉璃龙翔袍或是披着威严的铠甲握着宵练剑,都无法与那个女人身上的气质相比。就像凡世间的帝王再怎么央求都得不到神的垂青怜悯一样……他就像囚禁了一个神,可与神的心的距离就像地上与九霄高天般遥远。
也许有一天神恰好无聊了,才会用手指沾上些许蜜糖抹在他的唇上,让他享受片刻的甜蜜……在这之前他都只能远远看着,静静等待,噬咬着这股子苦涩的感觉……
皇帝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落寞的笑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笑了,他无声的笑着,像是泛在洁白雪面上的涟漪。笑得没有一丝温暖,笑只是个表情,与快乐无关,对于站在最高处的皇帝来说。他是帝王,从他披上琉璃龙翔袍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酣畅淋漓的笑的资格!
突然的,他很想看那个女人一眼。就像那时候在夜国第一次看到她那样,感觉整个世界都温暖如春。也许贸然站在她面前只能被她的锋利割伤,可皇帝就像去看看,哪怕一眼都好。这就是他刚才笑的原因,虐心的笑,自嘲的笑。
他低着头,慢慢朝着皇后的宫殿走去,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