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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3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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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没人料到这大好河山会被一个落寞世家子弟夺去。

人们对这位建立新皇朝的年轻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还是梦阳诸侯国的世子时,穿着蔚蓝色的长袍,胸前绣着一朵摇曳的风信子,怯生生地抓住护卫仆从的手,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那双本是透明清澈的珊瑚红色眼睛,变得滚烫猩红,仿佛会喷薄出炽烈的火焰,把这座天下烧成焦土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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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阳皇宫中,皇甫茗禅的行宫被披坚执锐的武士严严实实包围起来,除却送水送饭的小太监外,任何人不得与这位失去帝位的皇帝接触。武士手握重戈,腰悬轻弩,就是天上有一只飞鸟也要射杀下来。

被囚禁在皇宫中的皇甫茗禅手中依旧转着那圈菩提子念珠,冷清的皇宫中连个烧地龙火炉的侍从太监都没有,冷得像冰窟。他盘腿而坐,呵出一口热气在手上,裹紧了紫金龙袍。

被自己儿子夺了皇位,再穿着这身龙袍,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他心烦意乱又愤怒地将袍子扯下,掷在地上,转过头看也不想看一眼,可又立刻后悔了——今年除夕立春是一日,立春已过,冬意犹在,空旷行宫中冰冷更甚。

“茗禅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啊!”一道温和苍老的声音响起。

皇甫茗禅猛地转过身,看到一个清癯消瘦的老人拾起龙袍,重新将之披在他肩头。

他手中的念珠突然断开,被把玩得光滑明亮的菩提子散落一地,四散滚开。他眼睛睁圆了,神色慌乱:“你——你是尚吉城城主?”

“二十一年未见,很庆幸你还记得老夫是谁!”老人在这位梵阳先皇面前也不生分,随和地盘腿坐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一抹,四散滚落的菩提子从角落中滚出,跳动到老人掌心。

皇甫茗禅瞳孔猛地一缩,更确定这老人的身份了。

这件事只流传在梵阳一代一代的皇帝之间,更准确地说,梵阳每换一位皇帝,这位老人就会见这名新皇帝一次,像是拜谒,又像是……敲打!仿佛在告诉新上任的皇帝,谁才是梵阳真正的主人。这神秘至极的老人在一代一代皇帝口口相传间,竟已流传了三百余年,几乎贯穿整个梵阳历史,有多少皇帝都盼着这老人死去,却不想他好似妖孽,老而不死,甚至有皇帝派出精锐刺客去尚吉城行刺,徒劳无功不说,反而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被下一位皇位继承人取而代之。

这老人几乎就是梵阳活着的遗迹,不论梵阳皇帝如何更替,这位老人屹然不动,在尚吉城中冷眼看天下。

尚吉城俨然成了国中之国,当年郭阿蒙开始打压江湖时,将敢于官府作对的武夫传首江湖,在尚吉城外只是象征性得一掠而过,不敢造次分毫,因此尚吉城成了不少武夫的庇难之处。

梵阳皇帝高高在上,至尊无匹,但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头顶上还悬着一柄利剑,一个永生不死的妖孽。

皇甫茗禅稳住心神,沉声道:“城主大人好雅兴,按例你该见的是新皇帝吧?怎么有心情来看一个被自己儿子推翻的过气帝王?”

“无妨,无妨,太子殿下已是傀儡,大局既定,老夫再去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城主大人这是何意?”皇甫茗禅厉声道。

“新晋的北辰将军,是老夫看好的年轻人,太子殿下是他的傀儡,对他惟命是从,梵阳的皇帝说是北辰将军夜星辰也未尝不可!”

皇甫茗禅惊愕不已,接着怒极而笑,“城主大人当真是把江山社稷当作儿戏?靠妖术迷惑皇帝,不怕有损帝国气运,惹来天谴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人温文尔雅说道,珊瑚红色的眼睛中闪着狡黠的光芒。

“夜星辰?夜氏,可是灭亡的梦阳诸侯夜氏?为何城主大人又看重这年轻人?过去这二十年,城主大人一直在力保西南李家,当年朕清洗军界,放了李暹一马,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能默许李轻裘长大成人,也是不愿抚了城主大人的意思,甚至生出过将朕的独女赐婚给李轻裘的想法,李暹死后,赐了美谥武毅,赐了李轻裘与我朝祖制不符的世袭罔替沧海军大都统之位……文恺与泽宇私下争斗,朕是要保李轻裘一命……”

“嗯,老夫很感谢茗禅先生将老夫交代的事惦记在心,只是世事难料啊,怎奈何出现了夜星辰!老夫与李暹的交情,不过是恩惠罢了。毕竟西南三郡紧挨着觅露森林,而觅露森林是老夫的故乡,李暹替我守卫觅露森林,我保他三代荣华富贵,但老夫真正对路的则是夜星辰!若要说为何老夫将他看得比李家父子,比梵阳皇族,比江山社稷还重要……呵呵,他是老夫的故人之子,与老夫同出一脉,老夫枯等三百年,就是在等这个人……不知这个理由,茗禅先生可心服口服?”

皇甫茗禅低头苦笑,笑声苍凉落寞,“二十多年以朕自居,都忘了皇位已失,不可再以朕称呼。初见城主大人时,你呼我茗禅陛下,现在您呼我茗禅先生,世事难料,沧桑变化,可笑可笑!”

皇甫茗禅骤然神色狰狞,声色凶戾,“你这老妖怪,妖怪啊!这世道妖魔作乱,安能太平?”

“的确,人类习惯将无法理解的事诉为鬼神作乱,事实上人类心里的妖魔更可怕。过去上千年时间,咒术师都处在被人类迫害的地位,最后一个咒术师群落便是被您的先祖皇甫景澜毁灭,而回魂师和预言师已经灭绝数百年……秘道种族与人类之间,难得安生。”城主依旧温和地说着,那一串断线的念珠在他手中旋转不已,“因此老夫致力于遏制人类帝王的权利,这三百年间,梵阳。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皆是被老夫扶植起来,当今梵阳庙堂,一多半六品以上大臣都是老夫的棋子,老夫只差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人选,便能将整个梵阳朝廷连根拔起……夜星辰出现得恰到好处。”

“茗禅先生,咱们都是老家伙了,别操这么多闲心,看着年轻人折腾吧!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给你说说话,毕竟,梵阳三百多年国祚传承,到你这里就算断了,现在坐在皇帝位子上的北辰皇帝,不过名存实亡的傀儡皇帝罢了。”

皇甫茗禅如遭雷殛,失神自语:“我是……我是亡国。之君么?三百年梵阳啊,到我手中断了传承?”

“江山天下,分分合合,这个千禧年以来,两百三十六年金鸢皇朝,七十九年七国春秋乱世,四百八十九年靖煕皇朝,梦阳梵阳平分天下又是三百一十二年,天下分分合合是常事,看开就好,看开就好,不算亡国,顺应天命吧!”老迈城主拍了拍皇甫茗禅的肩膀,将那一把念珠塞到他手中,站起身来。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影竟渐渐模糊,化为一道幻影,消失不见。

皇甫茗禅手中攥着一把菩提子,突然失声笑了起来,整个大殿都回响着他失心疯的笑声,疯狂又刺耳。

笑着笑着,他又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罩在龙袍下的身子颤抖抽搐,声音哽咽,断续凄凉,如丧考妣。

手中的菩提子念珠顺着指缝叮叮坠落,四散滚开。

二十年梵阳茗禅盛世毁于一旦,皇甫茗禅觉得他的皇朝,就像这散落的菩提子,从指间溜走,再也回不来了。

是夜,梵阳第十七任皇帝皇甫茗禅自缢而亡,悬在大梁上的,正是那一身九五至尊的紫金龙袍。

第120章 赌徒

北辰将军府。

夜星辰双臂抱于胸前,凝视悬在墙壁上的巨大画卷,说是画卷,倒不如说是一张写满名字的脉络图,像一张四通八达的蛛网,自中心发散开来。

最中间的名字赫然是一个笔意锋利的‘夜’字,夜字右边连着皇甫泽宇,贵为皇帝之尊的皇甫泽宇又连着几个名声显赫的权贵大臣,几位大臣之旁则是他们门下的得意门生和颇有才华的年轻翘楚,一层一层开枝散叶,发散开来。夜字左边是王钟离和尹苍炎,王钟离之左是几名新晋提拔起来的青壮派将领,还有一些胆识谋略过人的校尉都尉。这张记满名字的壁纸几乎囊括了整个梵阳的庙堂贵胄官场人物,小到侍从宫女,大到皇帝将军,皆被网罗进这张脉络图中。但每一条脉络最终指向的,都是最当中那个‘夜’字。

夜星辰视线锋利,扫视过一个又一个名字,大脑飞速转动,拼命算计到一分一毫,将这个帝国的势力收入囊中。这张脉络图他花了大功夫,仅仅是调查这些人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要将他们变成能被自己利用的助力。

梵阳庙堂官场算是站在了他这边,新老皇帝的交替很平稳,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动荡不安,这离不开城主爷爷的鼎力相助。城主爷爷看似三百年不问世事自困一城,实际上这三百年的经营,扶持起无数可被门庭豪阀,就如在棋盘上撒豆成兵落子生根,到了踏地而起那一天,三百年功力发于朝夕,效果可见一斑。

但还是有几个难以预料的变数。

夜星辰凝视着尹苍炎和陆妙柏后的大片空白,这两个梵阳庙堂上一文一武的鳌首之人,不能放着不管。单论御殿炎将军在军中无上的声望,就有左右整个局势的能力,御殿月华候陆妙柏也是如此,当年这个男人在梦阳秋月国做谋士,短短几年就将秋月国的国力提高到可与申国一战的地步,据说,梵阳近几年一系列变化都是出自此人手笔,对局势的预见力和前瞻力可见一斑。

还有几个名字,也令他觉得棘手,比如右上角的几位藩王,睿王皇甫文恺被新皇帝死死牵制,不敢造次,靖王一直远离权力核心,但也不容小觑,仅仅是拥有‘皇甫’这个姓氏就很是棘手。角落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皇甫宁正,自从年前那次不愉快的分别后,夜星辰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他伸出修长手指,按在‘尹苍炎’这三个字上,只要得到御殿炎将军的支持,他就等若将梵阳整个都握在了手中。

等到那时,便是战火燃遍天下的时候。

身后响起了叩门声,夜星辰未回头便已经知道是谁,轻声问道“怎么了小五?”

墩矮肥胖的小五十指交叉,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少爷,皇甫茗禅把自个吊死了,该怎么办?”

“宁正知道么?”

“宁正殿下还不知情,她还和少爷生气呢?”

夜星辰平静说道,“皇甫茗禅死了就死了,他这个过气的皇帝已经无关大局,不要让宁正知道,她若是问起,就说皇甫茗禅积劳成疾,心生郁气,再加冬日严寒,身体不适,前往南海休养。”

“是……可是少爷,这事情瞒不住啊,小的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告诉宁正小姐的好……越瞒越乱,越乱容易出岔子,越出岔子,您这就越不好处理啊,小的真心不想看到您和宁正小姐落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小五唏嘘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几乎搞得宁正家破人亡,我该怎么面对她?怎么敢看她的眼睛?”夜星辰转过头,看着小五,火红的眼睛里写满失落和寂寥。

“是不好讲,小的也就是多嘴多心给您提一下,小的知道您比小的有办法得多,嘿,这么大一帝国,说让它换皇帝就换皇帝,这二皇子还对您言听计从得紧,这以后啊,干脆废了皇甫家,您自个当皇帝得了!”

“然后给你个藩王侯爵当当?出门有骏马进门有娇女,荣华富贵一生?”夜星辰打趣笑道。

“嘿嘿,还是少爷懂小的心思,少爷今后发达了,千万别忘了小五跟六子就成!”小五挠着头,厚着脸皮笑道。

“放心吧!偌大梵阳,我真正能信得过的,只有你和六子了。这几天来来去去拜访我的人络绎不绝,但都无法真正让我放下心,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货色,最要紧的事,还是得交给你们去办!”夜星辰淡淡地说道。

听着听着,就听出一番孤寂来。

“少爷放心,您就是我和六子的再造父母,本来我和小六子的命都是修罗国师的,是您帮我们捞回这条命,今后您只要开口,小五跟六子二话不说,第一个顶着刀山火海就往上冲!”小五拍着胸脯,义正言辞地说道。

“少爷若是无事,小五就先退下,您有要办的事的话,只要打个招呼,万死不辞!”

“嗯,帮我约一下御殿炎将军,我想跟他谈谈,就今天。”夜星辰凝视着壁纸上尹苍炎那里的大片空白。

“好嘞,交给小的!”小五笑着奔了出去。

欢脱的小五离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夜星辰神情阴翳,心中一遍一遍梳理着计划。

他已经无法回头了,现在必须以无可匹敌的强硬姿态,将梵阳攥在手心,然后推动对梦阳的战争。

他是咒术师,受规则制约,不能直接对人类出手,得靠梵阳的军队抗衡梦阳的武力。换言之,就是用军队杀林夕皇帝,用咒术杀修罗,犹如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做成一件都是难如登天,更何况这般双管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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