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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焚
神罗二十九年,十月三日,晨。
缥缈城中一夜无眠的人们在城外的厮杀声,惨叫声,鸣镝响箭的爆鸣声,重型机括的轰击声中心惊胆寒的过了一夜。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尽量将自己安置在角落里,缩成一个自认为有安全感的姿势。等他们的或许是皇帝班师回朝的凯旋之师,也可能是赤那思人狂暴凶戾的重骑兵。
令人心悸的厮杀声随着东方慢慢明澈的天空渐息下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柩照进人们家里时,像撕裂黑暗的利刃,暖暖的阳光似乎将人们心中的恐惧晒化开来。他们听到城外数万武士在高声喊着‘皇运无极,凌威烈烈;星坠月浮,天轨祥吉’,这是在赞颂皇帝功德的。缥缈城中的人们知道,他们安全了,妖魔般的赤那思人已经退去,梦阳安然!
于是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跪倒在宽阔的街道旁,低垂下头路,等待回皇宫的皇帝经过时,能目睹皇族的威容。这可能是他们这一生仅有的能见到皇帝的机会。
战场上。
像是修罗杀场般,整个缥缈城南郊满是碎裂的尸骸。三道盾墙碎成木块,木质的纹理中渗着暗红的血迹,残缺的战刀,破碎的衣甲,哀鸣的战马,静默的武士,这一片战场似乎弥漫着云雾般的哀愁。
林夕皇帝挣扎着坐在武士们临时为他搭起的座位上,身边满是护卫的武士。武士们像剑一样笔挺的站在皇帝身边,脸上是肃穆和敬畏的神色。他们不由得偷偷看着皇帝,看他那张年轻又疲惫的脸,只觉得与之相比,自己什么也不是!
若说刚开始时武士们敬畏的他皇族的血统,那么现在就是拜服他无与伦比的武力!皇帝与赤那思君王对战的那么长时间里,他们能觉得宝剑与战马刀交击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震颤着他们的灵魂。武士往往都会敬服比自己强的武士,他们对林夕皇帝心中不止是‘敬’,还有发自灵魂的畏惧,
皇帝的宵练剑靠放在身边,华贵的宝剑向他身上的铠甲一样染血森然。而他整个人虚弱的斜靠在武士们临时为他准备的宝座上,目光朦朦胧胧的。
刚才修罗已经将他小腹那道被斩马刀贯穿的可怕伤口治好,但还要静养数月,毕竟伤得太重。但刚才修罗的神情很古怪,很落寞的样子。没有平日焚天毁地的张狂,也没有那股邪气,整个人就像完全变了一样。他静静的施展咒术帮自己治好伤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他没能杀死镇天大将军,然后就飞回皇宫了。
可皇帝明显能察觉到修罗变了,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失去心中最宝贵最宝贵的东西……一种失无所失的感觉。不过,他们注定是要并肩站在一起,看这个落寞的人间!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已。
皇帝下令,将战死的赤那思武士尸体堆放在一起,覆上火油点燃。梦阳武士堆放在另一边,本应该是分辨出每一具尸体,然后送回家乡的,只是尸体太多了,若是一一分拣估计等腐烂掉也分拣不完。皇帝已将让武士们登记战死者的名字,给他们家人抚恤,也只能如此了。
那些肌肉突贲的赤那思武士尸体被剥下铠甲,赤条条的堆放在木柴上,梦阳武士将一具具尸体抬上尸堆,层层堆叠起来,接着覆上一层木料,浇上火油,再往上摆一层尸体。梦阳的武士也是如此摆放。
皇帝静静的看着武士们行动着,眼神是迷离的光!他叹息一声:“死了这么多人啊……逼我想象的还要多。”这就是战争,动辄死伤十万人,而帝王就站在尸骨上接受人们的膜拜和敬畏。神灵布下的战场谁也不能独完,只有将自己化身妖魔,投身到那样残酷的战争中。
许久,两座尸山堆砌完成,明显可以看到梦阳武士的尸山比赤那思武士要高大许多。只是梦阳武士的尸体上或者是一道巨大的刀口,翻卷着暗红的筋肉,或者是直接被斩下头颅,死无全尸。尸山最顶上分明是一堆金字塔形的人头。而赤那思武士,最下边那几层是被镇天大将军用第一和第二盾墙咬合绞杀的,全都是血肉模糊,分不清面容,其余的都只是身上有一道致命伤口,倒还能分出面容。在就是战马的尸体,堆放在赤那思武士尸体下。
此时太阳已经正当天空,缥缈城上方的云雾明显的消散一些。这是阳光最盛的时候,是生长的力量最强充斥整个世界的时候,死亡的气息也因此退避散开,怨恨的灵魂不会趁机作祟,所以南方诸国的葬礼都习惯于安排在正午开始。
存活的武士整齐的站在尸山周围,低头默哀。他们每个人都是面色枯槁憔悴,神情悲悯,嘴唇抿得紧紧地不出声。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是从鬼门关挣扎着爬回来的,却没有见过这么多尸体就这样堆放在一起,这些人可能是他们的战友,甚至朋友,兄弟,亲人。巨大的尸山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像鬼神的画符,令人恐惧慌乱。年轻些的武士无法忍受的这样的惨景,低低的啜泣起来。
这是镇天大将军走过来,单膝跪下,说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林夕皇帝疲惫的垂眼看着他,他想抄起旁边的宵练斩下将军的头。他小腹的剧痛让他动也不能动。方才修罗没能在两军激战时趁乱杀死他,现在就不好下手了,己方刚取得胜利就以‘或许会有叛心’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杀死大将,难免会令天下人心寒。现在已经失去杀死他的机会了,只有等以后,而且还必须重重封赏才行
将军站起来,看着皇帝,年轻的帝王和镇天大将军对视着,眼神都是如寒冰般的冷。或许将军已经意识到皇帝对他有杀心,总之两个人只见绝对不会那么和睦,看不见的裂痕已经在两个人之间出现。
皇帝想站起来,可刚挣扎着扶着座椅扶手起身,就被小腹的剧痛扯走全身力气,又跌坐下来。周围的武士连忙将皇帝搀扶住,皇帝面容苍白如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君王最后贯穿他的那一刀伤了他元气!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剑!”
“陛下,您的伤还……”
“我的剑!”皇帝的声音果决威严,不容置疑。
武士只好从旁边拿过宵练剑,恭敬地递到皇帝手中。林夕皇帝拄着剑站起来,甩开想扶着他的武士,慢慢地走下高台,站在尸山前。
镇天大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佩服与皇帝的毅力。其实他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刚才被那个神秘的红衣咒术师割开上万道伤口,这就是千刀万剐之苦了。白颜治好他的伤后就离开了,而他现在也是强忍着痛楚。皇帝与将军都是在忍受,梦阳就是他们这样强撑起来的。
皇帝面无表情的说:“开始吧!”他站在尸山前,身体挺得笔直。他身后存活的几万梦阳武士整齐地站成方阵,神色肃穆,一声不吭。
将军点点头,对身后的副将夜江曲还有几位校尉说道:“点火!”
他们接到命令,各自点燃火把,然后接近尸山,全力掷出火把。火把落在泼了火油的尸山上立刻引燃了熊熊的烈焰,火焰翻涌跳动着,很快将尸山整个卷进烈焰中。暗红的火焰熊熊跳动着,火焰末端跳着如墨的黑烟。两座尸山迅速化成黑烟滚滚的火山。
燃烧尸体的味道奇臭无比,所有人都忍不住要吐出来。
可没有人敢动,因为最前面的皇帝不动。
林夕皇帝像石头般站着,尸山的温度炽烈,尸体被烧得发出‘刺啦’的声音,那是尸体上的脂肪在燃烧,恶臭熏天。可皇帝全然不觉,就那样静默的站着!他站得最近,看到他的背影,武士们都觉得他像是快被火焰与浓烟卷进去了,可对于高温与恶臭,他全然无觉,只给身后的武士留下一个坚毅如磐石的背影!
不觉间,皇帝在武士们心中的形象高大起来!高高在上的,至尊无上的皇帝是在意他们这些小兵的生命的!
黑烟蔽日时,皇帝突然放声大喊起来,声音嘶哑低沉,像野兽的咆哮,像哀伤的怨歌。气脉悠长的声音围绕着火焰旋转升腾,让每个人心里像插着一把刀子。皇帝吸了一口气,结果呛人的黑烟涌进他喉咙中,脸色一下子变得潮红,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起来。将军还有周围的武士赶忙上前,可是皇帝伸手阻拦住他们不让靠近。皇帝直起腰,只是死死的盯着跳动升腾的火焰,神色冷漠,却透着令人压抑的不安。
只有将军瞥见了,林夕皇帝眼中已是热泪盈眶。绝不是被浓烟呛得,因为那哀伤的神色分明如潮水般翻涌不息。
接着皇帝再次嘶吼起来,奔雷般的声音涌出来的一瞬间,跳动的火焰似乎都静止下来。寰转的嘶吼声直上云霄,激起层层云浪翻滚不息。
终于有一个武士忍不住了,他呜呜的哭起来。或许是战场上凶狠的厮杀吓到他了,或许是正在燃烧的尸山中有他的朋友亲人,亦或许皇帝哀伤的嘶吼触到他心中本已危如累卵的悲伤,他就那样大声的哭起来。
将军身边的亲兵大怒,冲到那名败坏军纪的武士前,拽着他的衣领,伸手就要一耳光掴上去。可他看到那名武士脸上盈动的泪光和哀伤的神色,高举起的手掌怎么也落不下来,是啊,或许方才激战时一个不小心,现在躺在火堆里被点燃的就是自己了,谁心里不恐惧呢?亲兵重重的叹息一声,回头看向将军,再看向嘶吼的皇帝——两人都不在意这名武士的哭泣。将军特意回过头,看着亲兵,对他摇摇头。
亲兵放下高举的手掌,拍拍那名哭泣的年轻武士的肩膀,转身走开。其他武士心中的悲伤再也控制不住了,他们面对可怕的赤那思人活下来了,他们劫后余生,现在哭泣出来,又有什么丢脸的呢?
皇帝的嘶吼声,武士的啜泣声,还有尸体燃烧的刺啦声交汇在天际,随云而上,经久不息!
将军看着那滚滚的浓烟和跳动的火苗,淡淡的吟诵道:“其往送也,望望然、汲汲然如有追而弗及矣。其反哭也,皇皇然若有求而弗得矣。亡矣丧矣!不可复见矣!故哭泣辟踊,尽哀而止矣。”
尸山烧了许久,最终化成一堆灰烬,皇帝下令将这些骨灰收集起来,洒在云岚山的密林中。可大地上依然充斥着腥烈的味道,鲜血渗入泥头中,直到十一月份缥缈城迎来第一场雪,整个战场被白雪覆盖,一片洁白,这才将那股浓重的腥味盖住……
第62章 巫师
云岚山,赤那思君王帐中。
君王的断臂已经封住血管,起码不会因鲜血流尽而死了。他身旁的苏日勒和克神情痛苦地问道:“父王……还痛吗?”
“呵呵,傻小子,断你一条胳膊试试看!”君王笑道。
苏日勒舒了一口气,起码父王的语气很平和,没有因为失去手臂还没能打下缥缈城而一蹶不振。不过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而且他们马上就要返回草原的家乡了。离开了快三个月了吧,不知道家乡那些玩伴都怎么样了……
君王看着苏日勒和克年轻饱满的面庞,眼前又浮现出林夕皇帝那张张狂的笑脸来。那个年轻的皇帝只比苏日勒大不到两岁而已,可两个人不论武力还是心智都是云泥之别,要是自己回去把君王之位传给苏日勒,他能不能成长为一个与梦阳新皇帝比肩的人呢?梦阳虚弱的时候,他们这群北方的狼会轰轰烈烈的杀下来,同样,他们虚弱时,南方的梦阳是不会放过可以打压他们的任何机会!
君王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断臂,宵练剑斩下来的切口很平整,端口已经覆上药膏包扎好了,只是自己的战力已经大打折扣,今后的路可能会很不好走。几个汗王可能借此逼位,自己能安心得将君王的位置交给苏日勒么?
幸好还有苏和和阿拉坦仓两个大将在,但轰烈骑已经损失了近一半,必须好好休养生息才行。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君王抬起头问道:“申国双世子呢?”
“父王不会真的要杀他吧?”苏日勒小心地问。两国同盟,一方却私下从战场上逃走,这已经是违背盟约的事了,按照规矩,对方押在己方的质子当斩首。
君王用仅剩的右手拢了拢头发,琥珀色的眼睛泛着亮光,说道:“双世子是个人才,我真心不愿意杀他……仅仅他预测事情的能力,就比族中的巫师强太多。哼,族中那几个只会吃羔子喝酒烂醉的巫师连今年大旱都预测不来,留着还有什么用?”
苏日勒想起那几个神神叨叨,白天在帐篷中睡大觉喝酒玩女人晚上就出来找个背风地方躺着看星象的巫师就想笑。每次父王让他们预测吉凶,那几个糟老头都会点一盆火炭把牛膝骨扔进去烧,满帐篷都是牛骨头味,然后捧着烧裂开的牛骨头,凑到眼前盯着那些古怪的裂缝看老半天,才说‘大吉’。好像每次父王让他们预测时运他们都会说大吉,大吉,可结果总有祸运出现。
君王淡笑着说:“好像战前双世子说,要是他父亲毁约,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