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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西来皱眉道:“天氲地气与天火阴息所同属无量天照的劫难之一,成因却大不相同。它是积郁在地底的氤氲毒气受无量天照引动,突然从地下激发而出。这毒气迥异于世间任何一种剧毒,而且甫一侵入体内即与精血融汇,任你身具绝世神功也无法迫出。环顾天下,恐怕惟有毒郎中司马病方能化解。”
杨恒心道:“虽然仍无法排除苍山魅姥杀害天妃的嫌疑,但见死不救终非大丈夫所为。当日他连青天良这等阴损奸诈之徒也救了,何以眼睁睁看着这老妪丧命?”
念及于此他当机立断道:“盛老,烦劳你立即护送苍山魅姥御剑前往黄山始信峰,请司马大哥代为救治。”
苍山魅姥愕然道:“小伙子,你真的想救我?”
杨恒坦然道:“不管怎样,那日颂霜全赖你指点才能登上天妃宫。在下的这条命,也算得是婆婆你救的。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何况我受你恩惠良多?”
苍山魅姥呆呆看着杨恒,忽然苦笑一声道:“小伙子,你不必谢我,更不必救我。我对不起那位石姑娘,为了一己之私却生生害死了她!”
杨恒大吃一惊,强按胸中激动,沉声道:“婆婆,你为何这么说?”
“石姑娘走过的那条通灵天阶上的花瓣大有名堂,它是神山花灵死后的一缕精元所化。”苍山魅姥缓缓道:“可那么多年来,竟是没有一个人能通过天阶上得天妃宫,你难道不怀疑其中另有蹊跷么?”
杨恒的心底生出不祥的预感,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蹊跷?”
苍山魅姥迟疑须臾,终究还是坦白道:“小伙子,你还不明白么?石姑娘就是神山花灵精心选中的鼎炉——她要借这姑娘的精血死而复活,重铸肉身!”
此言一出杨恒如遭五雷轰顶,半晌后镇定心神道:“这么说颂霜每日清晨胸口精元发作,其实是神山花灵在偷偷汲取她的精血以壮大精元?”
苍山魅姥道:“正是如此,至于天妃娘娘传给石姑娘的运功心诀,也不可能是真正《茗芳心经》。如果我所料不错,石姑娘每次照此心法修炼时,便等若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体内的精血传输给了神山花灵的精元。”
荆恪守勃然大怒道:“好奸猾的婆娘!死便死了,还遗祸无穷!”
盛西来目光闪烁,道:“阿恒,我这就带她赶往黄山,务必阻止石姑娘继续修炼。”
“迟了——”苍山魅姥摇头道:“这么多天下来,神山花灵的精元早已完成了固本培元的第一步动作,就算石姑娘停止修炼,也不能阻止壮大后的精元主动吸食她体内精血。不出十年她便能反客为主破体而出,到那时……”
杨恒越听越是心寒,醒悟道:“难怪天妃要将颂霜强留在梅里雪山上,竟是怀的这等恶毒居心。”急问道:“以婆婆所知,能否将神山花灵的精元逐出体外?”
苍山魅姥本想摇头,可又难以忍心见杨恒绝望,只好含糊其辞道:“老身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驱逐之法。但天下仙林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或有良策也未可知。”
听到苍山魅姥出于好意的苍白安慰之词,杨恒怔怔坐回椅中许久无语。
他不怪苍山魅姥刻意隐瞒以求解除与天妃订下的誓诺,得以自由;他甚至能理解神山花灵和天妃联手坑害石颂霜,只为借鼎复活的苦衷。但是又怎能坐视生死与共的爱侣一步步被抽空精血,日渐衰弱直至死亡?
盛西来咳嗽了声,低低道:“阿恒,要不我亲自前往黄山,将此事告知石姑娘。”
杨恒望了眼正在厅外排队苦候的伤者,失神道:“盛老,还是你去吧。”
盛西来暗自叹息,使了个眼色,与南天双圣等人抬着负疚不已的苍山魅姥默默退出议事厅,又吩咐暂停医治好让杨恒独自安静一会儿。
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厅外一名灭照宫衡山堂的高手便因体内天火阴息发作,疼得满地翻滚嘶声嚎叫起来。
杨恒一省,抛开对石颂霜的挂牵,忙命人将他抬入厅内,催运神息紧急救治。
而在救治一个个深受天火阴息折磨的灭照宫部下时,杨恒心底里泛起又沉落的,总是石颂霜那娇美的身影和清丽的容颜。我救得了灭照宫的群雄,也救下了数不胜数的受灾百姓,却不晓得能否留住心中最挚爱的人?
◇◇◇◇
三天后盛西来风尘仆仆地从黄山御剑飞返,向杨恒禀报了此行结果——言道苍山魅姥已得毒郎中司马病的救治转危为安,而石颂霜知悉花灵阴谋后并不惊惶,反托自己转告杨恒不必为她担忧,有司马病和石凤阳在,定能想出解救良方云云。
杨恒听了一无表示,掉头就回到议事厅里接着救治伤众。他不停地压缩着自己打坐休息的时间,不让自己有一刻的空闲,好及早救治完所有伤者然后飞返黄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派出打探各门各派消息的斥候也陆续回山,带来了不尽相同的报告。首先是云岩宗在这一轮的无量天照大劫中受损严重,三成以上的寺庙彻底崩塌,僧众伤亡过百。好在金顶禅院、雪窦庵和法融寺都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正在恢复重建,并分遣数百门人下山救治黎庶。
至于雪峰派也遭受了天火劫的重创,门下弟子折损六十多人,几位无字辈的宿老亦不幸遇难。而神会宗、祝融剑派、排教和楼兰剑派各处的损伤情况也是不轻,整座仙林此刻已然人人自危乱作一团。
更可虑的是从魔教传来的消息:十几日前魔教总坛突遇金沙劫的袭击,包括薄云天和四大长老在内的教中首脑人物遭受重创,已卧床不起难言康复。
雪上加霜的是魔教总坛附近的一道连接阴曹地府的通道被无量天照轰裂,连日涌出数以百计的恶鬼阴物,且不乏道行超逾千年以上者。南宫北斗为平鬼乱,已调来各地分坛高手,形势却仍不容乐观。
另外诸如祁连山、蓬莱剑派等处,因几与外界隔绝斥候难以渗入,便无情报传回。
这些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杨恒的心情也一日沉重过一日,鬓角白发渐生。
凌红颐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众人千方百计让杨恒多加休息,放松身心,无奈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益消瘦、憔悴。
这天傍晚杨恒终于救治完最后一个遇劫者,心里感觉到的却非高兴与轻松,而是一阵阵的空虚和失落。他靠在椅背上瞑目养神,盘算着接下来的行止安排,然后决定先去凌烟阁见上杨惟俨一面,便即赶往黄山。
在他路经千秋堂时,忍不住走入祠堂里面对杨氏宗族的列祖列宗默立了半晌,又在养父杨南泰的灵位前敬上一炷香。走了几步,他回过身来再替远走的乡不知所踪的真禅,给杨北楚的灵位也上了一炷香。
办完这些杨恒心情略感轻松些,走进了凌烟阁。那日毁损的石梯早已修复,他拾阶而上来到三楼,就见杨惟俨还在面壁沉思,仿佛这么多天来从没动过。
杨恒驻步楼梯口,打量石壁上的刻痕。比起上次所见,刻痕竟是减少了大半,而剩下部分虽依旧杂乱交错,却已俨然能见招法雏形。
杨恒越看越是讶异,原来这式“横扫天荒诀”竟和自己从惊仙令中所参悟的“金刚真经”直有异曲同工之妙。惟一不同的是,金刚真经里处处透出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慈悲情怀,而石壁上的刻痕铺面而来的却是舍我其谁的桀骜霸气。
杨恒不知不觉看得入神,忽听杨惟俨背对自己道:“你应该能看出来,老夫自创的盖世绝学就快大功告成了。”
杨恒将视线从石壁重新转回到杨惟俨伟岸的背影上,回答道:“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的确佩服你。但是你否晓得,就在一个月前无量天照突降人间,到处灾祸横生死伤遍野,即使灭照宫也未能幸免。”
“我知道,那又如何?”杨惟俨不以为然道:“该来的总会来,何况这又不是无量天照第一次降临人世。你心肠太软,吃的苦头还不够么?”
杨恒摇摇头,说道:“你视世人如蝼蚁,焉知上苍不会视你为浮尘?”
杨惟俨竟是长笑一声道:“说得好,此言深获我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绉狗——你若不愿沦为蝼蚁浮尘,就需捅破这天,踏平这地,主宰万有!”
杨恒冷冷道:“就算真有那天,我相信你一定会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荒谬!”杨惟俨低哼了声,手指天空道:“你说的是南泰、北楚么?到时候连老天爷都得听我号令,复活一两个死人又算什么?”
杨恒见杨惟俨的狂妄之症已是渗入腠理无药可医,亦无心和他辩驳。
他本想就此离去,可终究不愿杨惟俨病入膏肓步上吴道祖、宗神秀之辈的后尘,心中一动,故意刺激道:“你所参悟的神功固然奥妙,却仍不过是捡拾前人的牙慧而已。如此还说什么主宰万有,岂不惹人发笑?”
但见杨惟俨霍然转身愠怒道:“你敢讥笑老夫?”
杨恒不慌不忙道:“我以事实为证。”说罢双手捏作法印,澄清灵台催运神息,就在这凌烟阁的三楼上祭起了“金刚真经”的绝学。
望得头顶金光煌煌涌出一部金刚经书,杨惟俨眉宇间的怒意渐渐消去,先是变得讶异不解,继而蔑然冷笑道:“只是华而不实的障眼法罢了!”
杨恒凝动心念,一篇“法会因由分”化作金雷当空泄落。杨惟俨形由意生,挥掌拍出一道赤色狂飙,斩向金雷。却见金雷倏然穿透光飙,没入杨惟俨的头顶。杨惟俨身躯猛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杨恒神息耗损严重,也只能点到为止,顺势收了金刚真经微笑道:“你的神息功法中还存在莫大难题未解,最好莫要逞强运用。不然激起变异,只会令你走火入魔泥足深陷,最终殃及自身安危。”
杨惟俨如中魔咒,呆呆站在那里久久不动,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什么。
杨恒又等了许久,说道:“我要走了,你慢慢想吧。”转身往楼下行去。
不料身后一记呼喝,杨惟俨猛然暴起从背后出掌偷袭。杨恒措手不及,本能地施展开万里云天身法趋避,却还是被掌风扫中左肋,顿觉眼前一黑人事不醒。
第四集 舍我其谁 第四章 太行
杨恒昏沉沉地不知睡了有多少时候,依稀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在轻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费力地睁开眼,立时感到左肋一阵剧痛刺骨,脑袋发胀就似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在里头晃动个不停,眼前金煌煌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视觉逐渐恢复过来,看到司徒照一脸忧色地站在床边。
“发生了什么事?”杨恒慵懒地伸手指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一股清冽的真气透过指尖渗入穴道中,脑海为之一醒,渐渐回忆起自己昏睡前的情景。
他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问道:“老宫主呢,我睡了多久?”
司徒照扶住杨恒,回答道:“老宫主两日前已离开东昆仑前往太行山,三位护法、四大堂主和宫中精锐皆有随行,说是要敉平魔教总坛。”
杨恒大吃一惊道:“什么,他要攻打魔教?”
“是啊,”司徒照苦笑道:“六天前老宫主忽然走出凌烟阁,召集众人议事。他说仙林四柱名存实亡已不足畏,当今世上只剩下魔教堪与敝宫一争端长。现在魔教遭受无量天照重创元气大伤,正是一举荡平的天赐良机。于是颁下钧令,要尽起宫中精锐,并会同点苍剑派和排教各部,务须毕其功于一役。”
司徒照看了眼杨恒的脸色,接着道:“大伙儿听了均感惊异,凌护法便向老宫主问起你来。老宫主言道:‘那小子见了老夫刻在石壁上的绝世神功艳羡不已,足足磕了一百个响头,我才勉强答应让他参悟十日。你们谁都不准前往打扰,等他悟出些门道自会出来。’”
杨恒听杨惟俨说自己为了修炼石壁上的图谱,竟向他磕了一百个响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摇头低哼道:“他还真能吹!”
“我们也不信,可谁也不敢违忤了老宫主的旨意。”司徒照叙述道:“直到老宫主率众离山后,我才敢依照凌护法和尤、盛二老私底下的叮嘱,悄悄上了凌烟阁想一探究竟。结果,就发现你躺在三楼的石板上昏迷不醒,肋骨也断了两根。”
说到这里,杨恒已明白了前因后果,问道:“老宫主打算哪天向魔教发动总攻?”
司徒照道:“他没说,咱们也不敢问。不过看老宫主的意思,应该会等魔教和地府恶鬼拼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杨恒点点头,心道:“也不知杨惟俨使了何种诡异功法,居然让我昏睡了六天之久。此刻他多半已兵临魔教总坛,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了。”不由暗暗懊悔自己太过大意,竟没想到杨惟俨尽管神志失常,行事却更加乖张。天晓得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何种疯狂举动,而以常理已不能度之。
他想了想下床穿鞋道:“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