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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九微笑道:“咱们现在难道不是各行其道?”
伊川怒道:“我不是在跟你耍嘴皮子!快快让开,免得误伤了你。”
宁九微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他是我的宝贝,你杀了我可以,但想伤他,却是不行。”
伊川大喝道:“那我就将你一起杀了!”
霹雳一声,光芒暴涨,妖刀电转星驰,开天辟地一般纵击而下!
宁九微微微仰头,看着如雪片一样的刀光。她的神色安详之极,竟然不避不挡。
伊川心中突然一动,瞬间宁九微那温软的身躯,那仿佛在迎凑、在觅合的唇吻,都兜上心头来。他忍不住略略一偏,刀光如水银匝地,擦着宁九微的身际滑过。
他叹息一声,收刀转身。就在此时,他的手背突然微微一麻,紧接着手腕、手臂、手肘、肩头连接着几麻,仿佛被极细小的蚊虫叮了几下。伊川心头一震,急忙跃开,右臂只觉一片麻木,浑如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宁九微轻笑道:“你明知道我养蛊的,怎么还这么不小心?不过总算你良心好,我给你解药就是了。”说着,托了药丸,送到伊川的面前。
伊川怒道:“我怎知道这是不是毒药?”
宁九微道:“就是毒药,你可敢吃?”
伊川一言不发,抢过来一口吞下,道:“还有没有?”
宁九微吃了一惊,道:“哎呀!这里面真还有一粒毒药,你怎么就吞下去了?”
伊川不去理她。宁九微道:“你不相信?”
她忽然拍了拍手掌,伊川就觉小腹中一道刺痛直直升起,犹如被人从肚脐斜插了一柄尖刀进去一般。这一痛当真钻骨蚀筋,伊川忍不住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宁九微叹道:“为什么我说真话的时候,你都是不肯听呢?”
她一听手,这刺痛立即消失。而且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痛过一般。伊川嘎声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宁九微道:“还能有什么?就是最最常见的九曲问心蛊。若是有一天你背着我做坏事,我只要拍拍掌,它就钻啊钻啊,一直钻到你心里去。”
伊川道:“你为什么要用它来对付我?”
宁九微道:“因为我喜欢你啊。其实我是个很传统的人,只要被人家亲一下,就认为只能嫁给这个人了。”
伊川盯着她,就如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般。
宁九微叹道:“你不用这么难过,很快你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伊川红着眼道:“什么值得?”
宁九微笑道:“比如说,你若再想亲我,就不用那么偷偷摸摸的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伊川就扑了过去。
宁九微微笑着,她已开始迎接。
伊川的手已缠上了她的香颈。但这缠绵却突然变成凌厉的杀意,伊川冷冷道:“我想现在你该给我真正的解药了。”
他掌际银芒闪动,架在宁九微的脖间。银芒晕寒,宁九微的脖子闪出一粒粒爆栗。
第五章 当时凄然一笑中
宁九微笑了。
她的笑容中实在看不到丝毫惊惶之意,就如这双手并不是追魂夺命的妖刀之手,而架在手下面的,也不是她的脖子一般。
她的笑容妩媚有余,凌厉不足,有惑迷之意,无恐惧之态,竟是一点都没将伊川的威胁放在眼里。她的神态越是镇静,伊川便越是惶惑。
宁九微笑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酒后乱性,想要强奸我?”
她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怪我不该拿这么多酒给你喝,所以你要是想强奸我,我绝不反抗,这就叫咎由自取。”
她的眼睛闭上,缓缓向伊川靠了过去。
伊川却如挨上了烙铁一般,一退便是八尺。宁九微也不追赶,望着他笑道:“怎么?你不强奸我了么?难道要我强奸你?”
伊川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手中的妖刀渐渐发出一阵嗡鸣之声。鸣声越来越响,伊川缓缓道:“你这种伎俩也许能骗过李清愁,但对我却绝行不通。你不给我解药,我就斩你一刀,这之中再无商量的余地。”
他双手握刀,缓缓提起。宁九微脸上笑容不减:“我这般花容月貌,你真忍心斩?”
伊川冷笑道:“我不忍心,但是我还是要斩。”
宁九微笑道:“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伊川大叫道:“好!”倏然屋内便是一亮。
一道寒光猛然溅开,碰壁而返,相互交叠在一起,汹涌挤压,增生成无边的怒涛,卷涌而出。
伊川的刀就挑动着、引导着这股光辉,宛如蛰龙苏啸,乳虎振声,似无由而发,而又无远弗届,宛如命运一般,将现世与彼岸一刀打通。
一端是动的伊川,一端是静的宁九微。
她似乎没有想到伊川的武功竟如此之高,也似乎没有想到伊川这一刀真能斩下,又似乎已被这一刀的气势震慑住,在她能有所行动之前,伊川这一刀已经斩在了她的肩上。
刀气盘旋飞舞,奔涌而前,宁九微的护身真气如春雪向阳,被这一刀挥成万只蛱蝶。刀光毫不停留,穿云裳而入!
宁九微的美眸惊骇地张大,然后又闭上。
死亡腾空而起,将巨大的羽翼覆盖在她面上,这无边的黑色已足够令她窒息。寒光也如死亡,已透体深入,攫住她的心灵。
奇怪的是,宁九微并没觉得恐惧,她反而有种极度的解脱感。
她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弱丧而归,谁又能说不是呢?
满室的刀光忽然冰消雪解,伊川缓缓收刀而立,满脸都是落寞。
他的怒火与锐气仿佛在这一刀中已宣泄干净,出刀之后,已不必再要结果。
因为他已经给了自己结果,他自己想要的结果。
伊川昂天吐出一声长气,笑道:“你赢了,我毕竟还是无法杀你。”
他转身向外走去。解药、宁九微,在他眼中已与尘埃无异。
他自己的命又何尝不是尘埃?但他却不顾而去。难道这就是浪子?
宁九微缓缓倚在墙壁上,望着伊川的背影。她的眼中似乎有异样的神光在跳跃。
伊川真的不忍心杀她么?伊川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么?
也许不忍心,只是不屑;不在乎,也只是不再想去面对不愿面对的而已。
这种情形宁九微并不陌生,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对她恭敬逢迎,然而她也知道没有几个人肯真正看得起她。
因为她本就是件货物。
出卖自己,然后换回别的东西。她已习惯了这样,也已在这种情形中麻木了。
但现在,她却忽然有种冲动,有种不想再麻木下去的冲动。
伊川的步子已快跨出房门,宁九微忽然叫住了他。
“你想不想听个故事?”
伊川的脚步定住。宁九微的声音仿佛突然苍老了很多,让他无法不停住。
宁九微索性倚着墙坐在地上,缓缓道:“你知道魔教么?”
伊川点头道:“天下还有不知道的人么?”
宁九微笑道:“现在是乱世,门派林立,纷争不息。武林正道早就式微了。而立世数百年、树大根深的华音阁十年前因为内讧,元气大损。目前阁主易位,人事变动,正是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之时,已经数年不过问江湖之事了。唯有魔教……”
伊川皱眉道:“三十年前,魔教盛极一时,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人人得而诛之。不过后来,一代名侠于长空独挑魔教,一战之下,教中十大长老尽皆战死,魔教自此消声灭迹……”
宁九微点头道:“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然而我十八岁的时候,有一个少年上门提亲,他自称魔教教主之子,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魔教并没有被消灭。而我父亲仿佛与那人的长辈相善,一口应诺了婚事。”
伊川冷笑道:“这样的好事,你何不答允了?”
宁九微没有理会他的讥讽,依旧自言自语道:“因为,在这之前,我遇到了一个人,这人是当世的名侠,人更是生得风度翩翩。我一见之后,忍不住就爱上了他。过不半年,他的结发妻子就病死了,他于是就向我求婚。我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就在那个晚上,失身于他。
此后我对他更是言听计从,而他对我也柔情款款,只是他嫌私通的声名不好,叫我先不要讲给父兄听。我以为他是为我着想,只有更是感激敬重他。
因此,魔教教主之子的婚事,我当然万不能答应,一场大吵之下,赌气与那少年交手。那少年武功极高,本来我绝非对手,只是他旨在显露武功,并不为难我。但我怀中却藏有他送的天下第一暗器定骨针。突然施展出来,将那少年刺成重伤。那少年恨恨而去,扬言定要报复。
我父兄待要挽留,那少年已走远了。我情知闯祸,但以为这样断了那少年纠缠之根,未必就是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哪知过不几天,突然有几位高手来袭。那几人武功都高得出奇,庄中措手不及,被打了个稀里哗啦。多亏他仗义出手,才以反败为胜,而且又伤了其中三人。之后冤仇越结越大,后来我才知道,就因为我一时任性下了毒手,本来相安无事的正邪两道,终于再度大动干戈。
这一场大战下来,我父兄尽死。我得他照顾,得以身免。我将他看作是唯一的亲人,等着他来提亲。哪知偶然之中,我发现自己深深爱着的人,竟然是只豺狼。
原来当日我父兄心怀大志,想要混一正邪两教,因此一直与魔教修好,乃至不惜将女儿下嫁。他却深知正邪统一之后,再无他野心施展之处。于是先勾引我,再劝说魔教教主派儿子来提亲,然后装作无意,将定骨针赠送给我。本来此事也非不可收拾,但是接着他遣人说动魔教来犯,而后又下重手伤了几人,终至于无法收拾。而当初他那病死的妻子,也是他一手杀死的。
我得知之后,羞愤欲死。只是此时已经珠胎暗结,于是只能隐忍着。他知道我已发现了他的秘密,却也并不说破。等我生下女儿之后,便悄悄偷了去,然后要挟我听命于他。他此时已丧心病狂,只知号令天下,就对我说,我若能赚来一万两银子,便给我女儿一碗饭吃,而是赚不来,便只有挨饿。我起初怎么也不肯答应,他便将我锁到一个小屋去,将我的女儿放在隔壁,哭了一夜。我这一夜嗓子都几乎哭喊哑了,却无人应答。第二天我的心已冷到极处,便只有去赚钱。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法子?但只要我想到自己的女儿从此可以不哭了,有饭吃、有衣穿,便怎样的苦,我都可以忍受。”
宁九微的声音空空的,没有任何感情。她的眼神也荒凉如同积雪的大地,声音平平板板,毫无曲折。伊川呆呆地听着,似已与这大地融为一体。
生与死,爱与恨,本就是人类永久的悲哀。
伊川并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尽管他是个浪子。他针芒一样的眼睛盯着宁九微,似乎想看穿这个女人。
宁九微的生命力却仿佛已全从言语中流泻干净,她的人只剩了个空壳。
终于,伊川长叹一声,过去坐在宁九微的身边,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
宁九微嘴角动了动,她似乎已无力再笑:“但江湖中的钱又怎是好赚的?所以我来到这边陲苗疆,想大捞一笔。”
伊川道:“说说你的计划我听。”
宁九微道:“这苗疆中什么都没有,就是金子多。苗人代代居于此,囤积极丰。我已经查看好地方,只等一有机会,便可以将之夺走,那么我的女儿也就有几年饱饭可以吃了。”
伊川皱眉道:“那岂不是对苗人很不公平?”
宁九微道:“苗疆地产颇丰,本就不依赖于金银。苗人没有货币的概念,得了金子,多就与汉人换了丝带鞋帽等花花绿绿的东西。百两黄金,连一两的价钱都得不回来。与其益了那些奸商,何如益了我呢?我也不亏待他们,自然会将其中的十分之一拿出来,买了东西,送回苗疆。”
伊川点头道:“这样说来,倒真是拿了的好。”
宁九微道:“可惜我一个女子,打也打不过别人,拿也拿不走多少,明知有金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伊川道:“我帮你。”
宁九微吃了一惊,道:“你帮我?”
伊川重重地点了点头。宁九微的眼睛中又似有泪光闪动,她笑了,笑得极为辛酸:“你肯帮我去做这些坏事么?”
伊川摇摇头,道:“我不帮你去做坏事。”他盯住宁九微,道:“但这并不是坏事。”
宁九微的头低下,她似已不敢再看伊川。
伊川悠悠道:“不知什么时候机会最好?”
“再过三天,便是苗疆的拜月节,那时十八峒苗人都云集此地,参加一年一度的斗宝大会。那日人最多,也最乱,人越多越乱,我们就越有机会。”
三日很快就到了,拜月节也的确很热闹。
伊川也数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他只觉得已经被吵得受不了了。
这座村落四周群山环抱,中间一带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