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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春定睛一看,彭于谦突然睁开眼没好气的看着她,她自知自己失礼,于是赶紧将车帘放下。
华管家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少爷不喜热闹,不喜吵的,不要把帘子打开便是了。”
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宝春吐吐舌头,随即点点头。
见彭于谦睁眼了,华管家随即问道:“少爷,不知我们先去哪家坊子呢?”
“宝月楼。”彭于谦和宝春同时出声。
彭于谦知道宝月楼倒不奇怪,毕竟镇里的大户都曾邀请过宝月楼的班子,而且宝月楼的歌姬各具特色,在镇里小有名气,但是宝春第一次来镇里,竟然也知道宝月楼的名气。
“你也知道宝月楼?”华管家看看宝春道。
“是啊,昨日已经打听过镇里几大家独具特色的歌舞坊,这宝月楼在歌艺方面的特色倒是我们需要的,只是不知能否弹出我需要的曲子。”宝春笑道。
“你懂这些?”彭于谦不禁对宝春又多了几分不可思议,单看那图已经觉得不像她这般年纪可以画出的东西,但是转念一想许是从小跟着刘木匠耳濡目染也是有的,可是却没想到一个农村小丫头竟然懂的远远不止那些。
“也不算懂,只是有些特别的曲调罢了。”宝春笑笑,总不能说这特别曲调是流行音乐吧。
彭于谦在宝春的眼里看到了胸有成竹,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相信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真的能让老太爷过一个不一样的大寿,但是他就是信了,信的那么莫名其妙,比如现在,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却也相信的确有一份不一样在等着他。
马车慢悠悠的穿过了四条街道,终于停在了一处别院外。
抬眼看去,门匾上写着“静月居”三个大字。
站在门口迎接的小厮认出了走出来的彭于谦,随即上前道:“彭少爷,小的奉命恭候您多时了。”
宝春用手推推华管家小声道:“不是去宝月楼吗?”
华管家用手半遮着嘴沉声道:“这是宝月楼坊主的别院,所有歌姬都在这里住,许是少爷早就知会了他们,选在这里见面了。”
宝春紧跟着华管家身后,进了静月居,要说这静月居的确风雅,石子铺砌的甬道两旁皆是翠竹,虽是姑娘家住的地方,却也没有太多脂粉气,倒多了几分清幽。
入了两进院落,来到了一处大的院内,院中没有过多的装饰,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板和严肃,路面打扫的干净,纤尘不染。
屋内的主人听到脚步声,立马赶了出来,那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人,没有胡须,生的白嫩,一张瓜子脸更添了几分媚气,修长的身段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一身藏色的长袍显得十分低调。
“彭少爷。”对方深深一拱手,带着几分熟络又带着几分讨好。
彭于谦轻轻抬眉,冷着声音道:“于坊主。”
管理着大小歌姬百十号人的竟然是个男人,这倒不在宝春意料之中。
只见男子微微一笑,并没有因为彭于谦的冷漠而生气,而是伸出右手,手掌一摊道“请。”
宝春拉拉华管家的衣袖道:“这位便是坊主了?”
“是啊,这便是于少群坊主,据说他本为男人,却可以唱得很好的女声,只可惜做了坊主后,便不再唱了。”华管家可惜的摇了摇头。
“男声唱女声?”宝春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冒出个想法。
“快走啊丫头。”华管家见宝春在原地傻傻的站着,只得小声催促道,宝春回了回神,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几人落座后,茶水也便端了上来,是上好的铁观音。
彭于谦轻抿了口茶,随即看向了宝春,道:“于坊主,这位便是这次主持老太爷生辰的人了。”
于少群定睛看去,发现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不禁哑然,要说这彭于谦难伺候也便罢了,宝月楼的歌姬如何出色他都看不上眼,这下又找来个孩子,不是故意刁难是什么?
于少群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满是不屑,他轻瞟了眼宝春,随即冲彭于谦道:“少爷是在开玩笑吧。”
彭于谦挑眉,“于坊主何时见过我开玩笑?”
于少群明显脸上抽搐了下,再看坐着的孩子,脸上的稚嫩未散,看到上来的糕点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心里好笑。
“喂。”彭于谦见吃的正欢的宝春不觉有些懊恼,却又想不起她叫什么,只得用喂来唤她。
华管家冲宝春挤了挤眼,宝春才明白过来,赶紧咽下了口里的糕点,咳道:“咳……在在,宝春在。”
彭于谦轻叹口气道:“你有什么想法便和于坊主说吧,今天我特意让宝月楼的姑娘们都在这里等着你挑。”
宝春拍了拍胸口,从红木椅子上跳下道:“是。”
宝春眨巴着大眼睛,无邪的让人怜爱,她冲于少群微微欠身道:“于坊主。”
于少群面不改色,轻轻嗯了声,继续抿着茶。
“素闻宝月楼人才济济,今日和少爷来有幸一见,也算我的福气了,不过之前我家少爷已经看过了你们的技艺,不甚满意,回去我们仔细商量了后,我想大抵有两个原因,第一:坊子里的曲艺恐怕是许久没有出新,早已是让人乏味了。第二:各位有名气的姑娘也只是按部就班,老套路老形式,一般的百姓也许还会新鲜,但几个大户恐怕早就听过看过了,若是在拿到大寿来演,未免让人索然无味。”
宝春短短几句话,让于少群不得不再次正视起这个丫头,这个丫头说的的确是如今坊子里的难题,也是于少群早就想到的,只是当下红的曲子就那些,想要得到新的曲子却不容易,这也是为何他多年也未再开嗓的原因。
“说的容易,可是新的曲子实在难寻。”于少群仍然带着几分傲气,态度却明显比刚才好多了。
“我这里有个曲子,不知道坊主可还看的上。”宝春说着就掏出了怀里的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于少群疑惑的起身,接过曲谱一看,瞬间被曲子中的欢乐所感染,只是这乐曲和他们一般所唱的曲子着实不一样。
“这……”
“坊主先莫要急,找你坊中最出色琴师,笛师,只要将曲子奏出来大家自然分晓,还有将唱曲最好的姑娘请出四位,我会教他们如何唱。”
“这……”于少群犹豫间,瞥向了默不作声的彭于谦。
“照她说的做。”彭于谦道。
于少群随即点点头,冲一旁伺候的下人道:“去叫她们过来。”
第二十三 才华初现
坊子里大大小小的艺伎几十号人,其中四大台柱子洛梅、兰倾、竹墨、踏菊。
洛梅擅长江南小曲,曲调婉转。
兰倾擅长塞外之音,热情奔放。
竹墨擅长游牧长调,豪迈宽域。
踏菊擅长山中之歌,嘹亮高亢。
四人的嗓音各具特色,在一番演示之后,让宝春的把握更重了几分。
琴师数位,其中的曾一品可以说在乐器方面造诣颇深,对各类乐器都能驾驭。
而竹、箫方面,宝春选了两位平日里便经常在一起合奏的秦氏兄弟。
其余的姑娘,宝春只略微听过嗓音后,选了二十位个头相仿,样貌端正的。
待一切选完后,宝春才面带笑容的对身后困惑的注视了自己许久的彭于谦和于少群道:“就这些吧。”
随即,宝春拿出画好的图递到琴师曾一品面前道:“曾先生,不知这种乐器您可否做的出?”
曾一品注视着眼前这个满眼光华的孩子,犹豫着接过图纸,上面的乐器是他从未见过的,形状有些像葫芦,中间的弦明显是演奏的部分,大体可以分辨得出是乐器无疑。
曾一品还是第一次见如此乐器,不禁哑然,抬起头看向了于少群,他眼神里的不解让于少群心里更是没有底。
曾一品不敢把话说的太死,只得悠悠道:“这乐器我不曾见过,不过想来世间乐器都有相似之处,应该可以做的出。”
“那就有劳曾先生做出这把琴了,您看,这里的面板我希望您用云杉木,背侧和指板用紫檀木,至于琴弦我想不用我多说。”宝春指着图上的几个要点说道。
曾一品不禁对眼前的孩子多了几分好奇,道:“没问题,三日之后我必可做好,只是恕我孤陋寡闻,这特别的乐器我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物?名什么?”
宝春笑笑,道:“此物源自西方,名吉他。”
“原来如此,今日我曾某总算是大开眼界了,从前我自命清高,自认为对世间的乐器早已了解透彻,没想到世间之大,连一个孩子都不及。”
“曾先生何须妄自菲薄,我也只不过是碰巧知道了您所不知道的,不足称道。”
两人彼此笑笑,宝春再次交给曾一品一本册子,道:“里面是此乐器的指法,我想先生看了必定会早早熟悉,他日演奏之时,这乐器有大作用,还望先生练好指法和上面的曲谱。”
“放心吧。”曾一品接过后如获至宝般面露喜色。
宝春走向四位台柱子,她们身上的衣裙分别绣了梅、兰、竹、菊的花样,正如她们的名字一般。
宝春拿出四本曲谱,分别交给了四个人,道:“这是我根据四位姐姐的特色分别谱的曲谱,需要如何的乐器配合,上面也写到了,我相信四位姐姐一定不负重望。”
最后,宝春将一本曲谱递给秦氏兄弟,转而对二十位姑娘道:“其余各位姐姐的责任重大,在当日大寿之日作为开场,这本曲谱很简单,但是贵在要喜庆,坊主大人那里也有一份,还望各位姐姐在坊主大人的监督下,能将这曲子练好,让开场的曲子一炮而红。”
站在一旁的于少群看了看手里的曲谱,从旋律上看,的确很是欢快,作为开场也够喜庆,不禁面露赞赏之色的冲彭于谦点点头,表示会全力配合。
大家各自分了工,也便退了出去,于少群刚想夸夸宝春,却见宝春正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自己。
于少群不禁沉声的咳了两下,眼神飘到了别处。
彭于谦看出宝春有话要说,随即道:“有话就说,别渗着。”
宝春笑着凑到于少群身边,上下打量着他,这张脸若是扮作了女人,可真是绝妙啊。
“于坊主可愿意出山?”宝春突然眨着双眼笑道。
“我已经许久未唱了。”于少群先是一愣,随即道。
“许久未唱并不代表不会唱,听闻于坊主男声唱女声可谓是天下无双,是也不是?”
“当年事,莫再提。”于少群突然面露不爽,眼神里有些闪烁。
回忆像一扇窗,落满了尘埃和不堪,让人不愿意打开。
只是那些记忆里的骄傲和屈辱却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男人演绎女声,本是独到的技艺,却被太多人所不齿,年少随着班子四处漂泊,又因为面像柔和,差点沦为有钱人家的娈童,不仅如此,连他最喜爱的女人也因此离开了他。
师父当年的绝活,独独传与了他,这本是莫大的荣耀,却不想世道变幻,人心难料,经过了岁月的更迭,人们对于男人演绎女声再也接受不了,光唾沫星子便淹死了人。
师父那个时代的光辉已经淡去,带着他心里的痛,永远沉睡在了那个时代。
而他精心的经营着师父留给他的坊子,继续传承着师父留在这个世界的精神。
然而,这些年,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忘记曾经的屈辱,也没再开过嗓,渐渐地,他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坊主,而并非是师傅的得意门徒。
夏天的风粘腻湿润,浸润着人的心,往事历历。
于少群轻声的叹气和眼里的盈动让宝春心里明白了几分,他不是不热爱唱了,而是有什么事横在心里跨不过去。
离开静月居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宝春大体将主要的构思和于少群做了详细的解说,得到于少群不止一次的赞叹。
天边的云层仿佛被火浸染,一层层堆积,又一层层铺开。
华管家还在惋惜着碎碎念着:“若说这于坊主若能出山该多好,当年他的声音也是风靡一时。”
彭于谦不言语,眼神却落在宝春巧笑如花的脸上,道:“喂,你有什么话快说。”
“啊,我能有什么话。”宝春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
“少装蒜,你刚才明明胸有成竹,快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彭于谦冷声道。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少爷啊。”宝春不禁努努嘴,要说自己穿越前也算是阅人无数,可是像彭于谦这般年纪的时候,可还没做到如此会察言观色。
“不是吧丫头,你有好主意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