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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了一份半熟的汉堡包,浸得甜甜的肉.一份口肉煎饼和一杯橘子汁加朗姆酒,那个面带微笑的酒吧招待把这种朗姆酒叫做“巴哈马妈妈”。我走出小屋,来到院子里,发现海滩的太阳伞下有一张圆形木桌,于是,我一边坐在桌前享用午餐,一边欣赏海滩上的漂亮女孩。偶尔还会有人冒险下水。
“你一定是来到了天堂,黑勒。”一个尖锐而又放荡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立刻听出了这声音,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口齿不清,但却很性感,无论怎样变化都会被我准确地辨认出来,这为她的话语又增添了几分欢快。
她顽皮地笑着说:“拿骚盛产漂亮女孩……到处都是孤单的英国皇家空军的家属,你该到城里去。”
“海伦!你在拿骚到底做什么?”
她伸手摘掉了太阳镜,这样我们可以更准确地看清对方。这是一个娇小而又体态匀称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但看起来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小十几岁,她拥有某种超乎寻常的遗传因子、这使她的面容异常高贵。
她戴着一顶宽沿草帽,下巴上系着橘红色的绸带,一件黄白相间的泳衣外面罩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她的皮肤几乎是雪白的,一头金色的秀发被压在了草帽下,有几绺耷拉了下来,在她那线条优美的脖颈上轻轻拂动着,让人看起来心中痒痒的。她没有化妆,她的容貌不需要任何修饰,别致的鼻子,丰满的嘴唇,苹果般的脸蛋。还有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妩媚的蓝眼睛,甚至能让巴哈马人也产生妒忌。
“我刚刚玩过赛艇,正在四处闲逛。”她说,“你在干嘛呢?”
“和你一样。快请坐!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给我来点儿贝肉沙拉吧。”
“让我来吧。”
我去给她买吃的。能够见到海伦·贝克我非常高兴,这里的人知道最多的还是她的艺名:莎莉·兰迪。我们曾共同参加过芝加哥世界博览会,我在那里使小偷很安全,她也给自己又起了一个名字。在巨大而又蓬松的鸵鸟羽毛后面,甚至不时地在一团同样巨大的活泼的泡沫中,她跳起了优美的裸体芭蕾。莎莉——或者说海伦,她宁愿我这样称呼她——真是多才多艺。
我给她买了沙拉和一杯“巴哈马妈妈”。她兴致勃勃地吃着沙拉,对朗姆酒却只是小口地啜饮。沙拉是由酸橙汁和调料浸泡过的切碎的生口肉,另外又加了一些嚼起来嘎吱嘎吱响的切碎的蔬菜。
“德克怎么样了?”我问她。
她扮了个鬼脸,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
德克是她的丈夫,一个竞技骑手。他们在一起表演一部名为《莎莉·兰迪的光秃秃的牧场》的滑稽剧时相识,并在一九四一年结了婚,但那一直是一桩摇摇欲坠的婚姻。我上一次看到她大约是四个月之前在芝加哥,那时他们就已经离婚了。
“我给了他又一次机会,他使我们曾经的美好时光成为泡影。这该死的家伙打我,黑勒!”
“我们不能允许他这样。”
“是的,我不能允许。我要用锉刀挫了这家伙。”她的表情和她的语言一样强硬,“当然,我对他感到抱歉……我的意思是说,他到海外为国效力,我不能保护他,反而使他在感情方面失去了控制,使他被送回了家……其实我愿意支持他,他是个很出色的家伙。”
“的确是。”
她看了看我,脸色缓和了下来,探身向前,拍了拍我的手。“对不起,黑勒……我忘了你经历过同样可怕的事情。”
“没关系,海伦。”
她退回身去,脸色又变得焦虑起来,“他的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我不得不甩掉他。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婚呢?你和我?”
“有时我也会这样问自己。”
“经常这样问自己吗?”
我耸耸肩,“正是。”
这回答使她露出了笑脸,她那轻松的笑容看起来异常美妙。
我们高高兴兴地聊了一个钟头。我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去吸引对方,刚刚几个月前在芝加哥,我们才在一起创造了夏季的浪漫回忆,虽然很多回忆是在被单之间的,但我和海伦已不再是情人,至少不是真正的情人,可我们总还是朋友。
“我真没想到,你会在好季节已经过去的时候来拿骚,海伦。”我说,“要知道,战争时期,这里的夜生活也会受到一点限制,所以我觉得……”
她耸了耸肩,她已经吃完了午餐,正在吸烟,“这是红十字基金筹措工作为我带来的好处。你该知道我有多爱国。”
的确如此,她是红十字基金筹措工作的狂热支持者,就好像自称知识分子的左倾人士。当她宣称支持西班牙内战中的共和党军队时,曾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她还通过在大学演讲来向公众呼吁。当然,她也曾经因在公共场合有下流言行而险些被捕。
“听起来好像,你变得很令人尊敬,在……”
“如果你敢说‘晚年’,黑勒,我就要用贝壳敲你的头。”
“……我的麻烦来了。”
她笑得满脸皱纹,“我的确很有声望。星期六晚上,在乔治工子旅馆,我还和温莎公爵、公爵夫人一起出场了。”
“那儿都是漂亮优雅的观众。”
她扬起下巴,优雅地吐出一口烟,“不仅我是令人尊敬的,我的那些完美无缺的气球也是如此……”
“你的气球向来完美无缺。”
“闭嘴,黑勒。那些在我跳舞时摆在前面的完美无缺的气球,是我自己的公司专为我个人指定生产的,它现在已经被美国政府用来进行射击练习。”
一番话逗得我笑了起来,她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这样看来,”我说,“观看你炫耀你的走私货也是公爵的爱国举动。不知道沃利斯会不会介意?”
当然,我所指的沃利斯就是那个离过婚的美国女人,是戴维·温莎的妻子。而温莎,即国王爱德华八世,也就是巴哈马的现任统治者,他曾经抛弃了王位.去和“他爱的女人”结婚。
“沃利斯自始至终一直在哈哈地傻笑。坦白地说,公爵看起来很不自在,显得局促不安。”
“这位前任国王毫无幽默感。”
“我也正要这么说。那个温莎真正看到我的行为后,便就新闻报道颁布了一条正式禁令。当然,那条禁令并没有使我的新闻代理商后退。”
“肯定不会起作用,”我厚颜无耻地附和着,“那个可怜的高贵的家伙……被放逐到了和这里一样的一个热带岛屿.厄尔巴岛。”
她摆出一脸调皮相,挑起眉毛。“这儿经常有传闻,说公爵是纳粹的支持者,因此丘吉尔不得不把他赶出欧洲。这样一来,希特勒就无法控制爱德华,并扶植他做傀儡国王!”
“如果没有了滑稽女王为我解释世界政局,我该怎么办?”
她挽起我的胳膊,忍不住笑着说:“你就是这种卑鄙的人。”
“这也正是你喜欢我的地方。”
“的确。但我必须说,我真的很钦佩沃利斯……”
“钦佩她?人人都说她是一个泼妇,可怜的公爵完全受她摆布。”
“这简直太荒谬了!你是被那些强壮的女人们吓坏了,黑勒!”
“不好意思。”我羞怯地说。
她假笑着说:“事实上,无论是公爵还是公爵夫人,在刚刚到这儿的不长的时间里,就做了很多好事,为他们赢得了良好的声誉,当地的黑人百姓更是从中获益非浅。”
“我们去那儿吧。”
“好的。你知道吗.公爵已经着手为当地的人民建一种新型农场;公爵夫人还在当地的红十字医院中,和那些黑人妇女肩并肩地工作……要知道,有些事情即使是当地的白人也肯定不会降低他们的身份去做。”
“她果真会去弄脏自己的双手?哼!”
“她的确是亲自动手工作的,我认为他们是一对可爱的夫妇……”
“你不过是一个耽于幻想而又追求时尚的美国少女。这只是那些悲剧中的爱人们制造的苦乐掺半的风流韵事罢了!”我嘲笑道,“我简直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狂热的左派舞蹈迷竟然会被这些皇室的谎话欺骗。”
“黑勒·你变得有点愤世嫉俗了……”
“你看着吧。”
“……这个乱世啊。”
“谢谢。实际上.我一直就是愤世嫉俗的。”
“你只是这样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爱上你的原因:你是我所见到过的最浪漫的大笨蛋。”
“骗你的。”
“你不是说你在这里工作吗?为谁工作?”
“哈利·欧克斯先生。”
她的蓝眼睛立刻闪亮起来,兴奋地眨动着,“别开玩笑了!他可是个十足的怪人!你可以想见他有多怪:用刀子吃豌豆。骂起人来像一个粗俗的水手。但是我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他怎么样?”
“已经死了。”我说。
海伦的眼睛顿时瞪圆了。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看到两个威严的黑人警察站在身后。
“你必须回到西苑去,先生。”那个拍我肩膀的黑人警察说。
在他们的陪伴下,我又回到了西苑。
我被带到了台球室,那里的灯已经被关掉了,只在靠墙的一个怪异的木头牌桌上点了一盏小灯。那气氛有些阴郁,昏暗的灯光让人感觉如同走进了华纳公司的老警匪片。牌桌上隐隐约约地挂着一条大鱼——旗鱼、枪鱼,或者是别的什么鱼,我就好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游泳的城市孩子。
两个穿着软塌塌的西装,戴着软呢帽的人躲在阴影中。一个人个子很高,面容冷峻,大约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像是警察局的侦探。另一个人大约五十岁,矮矮胖胖的,鹰钩鼻子,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完全是电影里侦探的样子。
如果他们在这个昏暗的房间中设计这么一个令人心跳的场面,只是为了给我来个下马威的话,我真是忍不住想笑。从前我曾经是芝加哥警察局历史上最年轻的便衣警察,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小小的渎职,我也可以给这些家伙们上一堂恐吓课。
“有什么好笑的吗?”高个子问道。
“哦,不。”我赶紧止住傻笑.撒了个谎。
“你就是黑勒?”那个矮胖子懒洋洋地问。
“正是。能不能问一下你们是谁?”
“这是爱德华·麦尔岑上尉。”高个子指着他的伙伴说。
“这位是詹姆斯·贝克上尉。”矮个子同样指着高个子说。
也许我该等待掌声消失再说话。
“你们是迈阿密的警察?”我问道。
“不错。”贝克说。和他的同伴不同,他的南方口音几乎听不出来。“请坐。”他指着那张亮着小灯的桌子旁边的椅子说。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你们为什么不打开灯、摘下帽子歇一会儿?”
“我不喜欢这家伙,”麦尔岑说。
“我也不喜欢他。”贝克说。
“谁先来?”我问。
“你什么意思?”贝克恶狠狠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迈阿密的警察会来处理拿骚的谋杀案?”
“这与你毫无关系,”贝克说,“我们是受温莎公爵之邀来这里的,我们很熟。”
这回我真的笑出声了,“你们和温莎公爵很熟?”
麦尔岑向前走了一步.他那张牛头犬一般的脸绷得紧紧的。如果我只有十二岁.我真的会被吓坏了。“他偶尔路过迈阿密的时候,我们会负责保卫他的安全。难道我们到这儿来还得经过你这混蛋的允许吗?”
我耸了耸肩,“当然不必。”
贝克怒吼起来:“坐下。”我坐到那个小桌子上。贝克拿灯照着我的脸,我一把把灯推到一旁;“小伙子们,我是从芝加哥来的.还是把你们的音乐剧收场了吧。”“你不过是个退役警察、”“哼哼。”
麦尔岑看着我.似乎正在努力思索的样子。“大部分私家侦探都是这种人。”
真是观察得很细致。
贝克开口了,从他的语气里可以感到他已经黔驴技穷了,“黑勒先生,何不告诉我们你到底和哈利·欧克斯先生有什么关系?”
“当然可以。”我说道,并且告诉了他们。他们时不时地对望一眼,一个人如果说:“德·玛瑞尼。”另一个人就会点点头,但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当我把一切说完之后,贝克开口说道:“死亡的时间估计是在早晨一点半到三点半。你正好在这个时间跟踪德·玛瑞尼伯爵到死者的门前,太好了。”麦尔岑阴森森地点头笑着。
“是的。”我说道.“就算伯爵是一个嫌疑人,但是谋杀的当天我所观察到的德·玛瑞尼的行为可是与谋杀毫无关系。”
“也许是一时兴起。”麦尔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