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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友好地看了我一眼,说:“有一辆四轮敞篷马车正在罗森广场等着我们。”
穿过码头,土著妇女正在叫卖草编的帽子和篮子,她们自己美丽的自编帽子就是她们最好的广告。还有一些妇女在沿街叫卖丝瓜、贝壳和椰子糖。布里斯托尔小姐带我走过了一个像在邮票上所见的风景画一样美丽而宁静的公园,里面种满了棕榈和芙蓉。一群黑人小男孩骑在废置不用的大炮上玩耍,小女孩们坐在用链子拴住的大炮前的长椅上,十分拘谨,他们的母亲正在附近卖草编制品。一个黑人警察背着手,高扬着下巴,在海滨大道的拐角处静止不动地站着。他戴着饰有金色太阳穗儿的白钢盔,穿着熨烫平整、精神抖擞的白夹克,深蓝色的裤子和擦得锃亮的长靴,就像一座雕像。
“那是维多利亚女王。”布里斯托尔小姐指着一座真正的雕像对我说.我正紧跟着她。那座雕像仁立在底座上,已被太阳漂得发白。这是一个坐在王座上,戴着王冠、拄着王杖的小女人,威严有余,却生动不足。在她的脚下,五颜六色的花儿绚烂地绽放着。
我微微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说:“这个古怪的地方埋没了她。”
布里斯托尔小姐目光锐利而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但这种目光只持续了片刻,她很快便又恢复了笑容。“你的心思真古怪。”她说,她没有用疑问语气,看来是下了论断。
“我就是很古怪,”我高兴地笑着说,“很高兴你现在发现了这一点。”
在这个端坐的石头女王身后。一大片粉红色的殖民地公用建筑,从三面环绕着这个严厉的矮小君主。
“那儿是国会广场。”她解释道。
我们没有往那儿走,而是在公园旁边停了下来,那儿有一队高头大马拉的车子正在等待乘客,可似乎什么也没等到。那些土著马车夫消沉地靠在座椅上,压低了草帽檐在睡觉;而拉车的马,则懒洋洋地在空中晃动着尾巴赶苍蝇。
其中一个车夫醒了,他是一个细瘦的黑人,穿着宽松的白上衣,腰间系着一条耀眼的红腰带。他长着一张凹陷的、友好的脸,有着浓密的、紧贴头皮的硬头发,年龄大约在四十和六十岁之间。他的马车看起来比其他出租马车更大、更舒适,有前后两排座,座椅是皮制的,旁边挂着红绸缎的门帘。
“啊,布里斯托尔小姐,你的客人来了!”
他从座位上走下来,把我的帆布旅行包放到马车后面的底座上。
“非常感谢。”我说。
他笑了,露出一颗金牙,说:“先生,我叫撒木尔,为哈利先生工作。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请不要客气。”
“谢谢你,撒木尔。”我说,同时向他伸出了手,我想他是非常愿意跟我握手的。然后,我把马车的红绸门帘掀到后面,并扶着布里斯托尔小姐坐到后面的座椅上(一起乘坐一辆马车使我高兴得昏了头,我的轻佻使我们之间的距离疏远了)。
我在她旁边坐下,把上衣放到腿上,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告诉你,你比所有的花闻起来更芬芳、鲜润,特别是在被这里的恶劣天气打击后,我更确信这一点了。”
她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过却接受了我的赞美。
“这是‘我的罪过’。”她说。
“罪过?”
她转过身来跟我说话,大草帽的边儿触到了我的额头。“‘我的罪过’是一种香水的名字。这是我们本地的一种祝福……名字来源于在香水进口中讨价还价的口头语。”
马车在有节奏的英国式的蹄音中左转弯,到了海滨大道。这条大路与海岸线平行,又与城镇的交通要道和商业区相连。大路两旁树木成行,古玩珍品店沿街叫卖大批的草帽和贝壳(有海螺壳和海龟壳),还有黑人玩偶娃娃。在古老的石头建筑外,遮蔽暴风雨的百叶窗和悬挂的砖瓦阳台为购物者带来了一丝阴凉。那些频繁出现的支撑阳台的柱子让我想起了过去常用的马棚。这些古老的西方风格的建筑被现代化的注册公司装上了镀金的牌匾,它们的办公室都在店铺的后面。这儿有会计师、律师、零售商、保险推销员、不动产代理人和进出口公司等等,街面十分繁华。
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似乎令布里斯托尔小姐感到很好笑,她说:“黑勒先生,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在海滨大道上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海滨大道是拿骚经济的主要来源。”
“哈利先生在这里也有办公室吗?”
“没有。我说的是钱财,不是财富。”
药房的窗户上贴着布里斯托尔小姐所用的那种香水的广告,我们的四轮游览马车路过了布店、饭店、酒吧、乔治王子旅馆、沙威影院,还有一个农产品市场,但只是走马观花式的匆匆而过。
“今天这里太萧条了,”布里斯托尔小姐音乐般的嗓音和马车刺耳的铃声混合在一起,“大多数海滨大道的海盗正在美国度假。”
“海滨大道的海盗?”
“这是对这条街上的批发商和其他商人的通常称谓,或者叫海滨大道男孩或海滨大道男爵。”
这条被美丽的小姐称作“萧条”的大街是什么样的呢?从这辆奇形怪状的旅游马车上放眼望去,大量的贸易正在街上进行着,到处都是美国和英国产的汽车、自行车,偶尔也能看到一辆装满了成捆纱布的马拉大车。
“真有趣。”我说。
“有趣?”
“我在芝加哥听说海滨大道很落后。”她的言谈和海滨大道的繁荣却让我改变了看法。
在宽沿大草帽下,她那双褐色的大眼睛眯在了一起,睫毛忽闪着,像一只蜂雀,“你为什么不说海滨大道比你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落后呢?”
“这里曾被称为醉酒大街吧?”
她平静地笑了一下,说:“是的,这里曾被称为醉酒大街。我不知道你还研究过我们的地方史,黑勒先生。”
“我没研究过,可我知道拿骚离美国很近,这儿的酒很有名,朗姆酒生产是一项大产业,仅仅进口了这里的一点点朗姆酒,便使芝加哥的酒类生产破产了。”
“拿骚的朗姆酒生意是曾交过许多好运。”她神秘地说。
“可都和哈利先生无关。”
“和哈利先生无关?当你拥有所有的黄金时,当然不必去靠朗姆酒发财。”
除了这位小姐不太友好的态度,还有一件让我心里一颤的事是:在禁酒令执行的年代,拿骚朗姆酒生意的好运,意味着当地可能和一些从未被触动过的暴徒组织有关。
这足以让人对那些端坐在古董珍玩店镀金的百叶窗下的店主产生怀疑和好奇,特别是当他们不在美国度假的时候。
“这就是你今晚要住的地方。”布里斯托尔小姐指着一座庞大的、占地很广的建筑对我说。这是一座半殖民地、半摩尔人风格的建筑,好像一块粉红色的婚礼庆典蛋糕,标志着海滨大道的尽头。“这是哈利先生的财产。”
“不要开玩笑。”
她的笑容变得非常淘气,说:“几年前,哈利先生来到这家宾馆的餐厅,参加宴会的人没有认出他……哈利先生的服饰……你知道,他的服饰很夸张,甚至有点不符合传统习俗。”
“真的吗?”我说,依然品味着她那有些法国味儿的、一字一顿的重音和不必要的拖腔。
“真的。哈利先生穿着短裤和凉鞋,一身泥污。你知道,他想坐下,却被拒绝了。第二天,哈利先生用一百万美元买下了这座宾馆。他再次回到那儿,想要一把椅子坐下,又被拒绝了。这回,他解雇了那个宾馆的经理。”
“呃,我将保留我对哈利先生服装的个人看法。”
她又笑了,说:“有些时候还是传统些好。”
这位玛乔丽·布里斯托尔小姐的美丽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呀!但她的口音和方言来自于哪里呢?我想一定是加勒比海一带——我毕竟是个侦探。
我们经过了那座旅馆,继续前进。
“不能停下来,让我看看吗?”我问。
“不,哈利先生希望你直接去见他。他在西苑等着你。”
“西苑?”
我们经过了一片罕有人迹的公共海滩,马蹄声哒哒入耳,在一条开阔的大道上有节奏地响着,带着我们渐渐远离了市区。
“西苑,”她说,“是哈利先生的海滨别墅。”
我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说:“这个名字有点……对一个别墅来说太大了,不是吗?”
她转过脸来对我粲然一笑,帽檐又一次触到了我的额头,说:“这座别墅可是名副其实,是个极不普通的地方……”
第三章 哈利·欧克斯先生
我们沿着海边前行,路过了一片规划极好、面积很大的山坡,坡上的树林似乎是在为海港的西大门站岗。在一片新建的富人居住区的不远处,有一个棒球场,玛乔丽·布里斯托尔称之为“棕色人种俱乐部”。撒木尔驾驶着马车,穿过了一个草色青葱的高尔夫球场,球场给富人居住区提供了一大片绿色园地。
哈利先生的住宅在大路上还看不见,但是,黑色的精铁栅栏、白色的石头墙柱,以及黑色的精铁锻造的大门都告诉我。目的地到了。果然,门上几个洛可可式(装饰过分的)的草体字清楚地标明,西苑到了。
双重大门紧闭着,却没有上锁。撒木尔跳下车子,拉开了一扇门,又跳上马车,重新扬鞭带我们前行。他没有回身去关大门,我们直接沿着一片风景如画的草地继续驾驶。五颜六色、鲜艳生动的花朵给草地披上了一层美丽的外衣,好像一个迷人的女孩发间点缀的花朵。长青的棕榈树懒洋洋地倾斜着,似乎在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和这座庞大而粗俗的房子交谈。
新普罗维登斯是一个狭长的岛屿,有二十一英里长.七英里宽。欧克斯先生的房子形状与之相似,甚至可以说是顺应了这儿的地形,东西向极宽,而南北向却很窄。这个农庄似的建筑是狭长形的,使它的两层楼看起来比实际上矮得多。坦率地说,哈利先生风格荒诞的房子让我想起了汽车旅馆。
西苑是一个难看得令人吃惊的房子,周围环绕着灌木丛,墙上刷着灰白色的水泥,墙壁被四处蔓爬的九重葛(南美所产的一种开小花的热带灌木)分成许多不规则的小格子。一个阳台从房子的这一头延伸到那一头,像是它下面的一楼走廊的屋顶。阳台一直延伸到走廊人口的右侧.在那里,几个车库的门半掩着,露出几辆价值昂贵的车子。楼的两侧,露天的带着栏杆的木制楼梯,通向阳台和二楼的房间。
可以明显地看出.这是一个有钱人生活的小型海滨别墅。这里大约有十五到二十个房间,很宽敞,却不在意他人的品味。布里斯托尔小姐错了:这座建筑的规模足以和它的名宇相称,占地极广,管理良好,但它却明显地流动着一股庸俗的空气。
撒木尔对我笑了一下,我触摸帽檐向他致意。他赶着马车向大门驶回去。
“他真是一个可爱的家伙。”我说着,又把上衣搭在了手上,拖着行李。
“是有点儿可爱。”布里斯托尔小姐说。
她领着我向那个宽阔的走廊走去,指着右侧对我说:“那儿有一个网球场,还有一个游泳池。”
网球场在棕榈树后隐约可见,但在这儿却一点儿也看不到游泳池。
“大海近在咫尺,为什么还需要游泳池呢?”
“我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说。
大门没有上锁,我跟着她一直走了进去。在房间内部,那豪华的暗色木制壁板和石膏装饰的墙壁上,挂满了航海主题的油画和版画。天花板的高度我在房子的外面根本想象不出来。一个敞开的楼梯蜿蜒通向楼上的卧室。我在左边瞥见了一个正式的饭厅,里面摆着豪华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具和一张巨大的东方情调的地毯,地毯大得足以让一个阿拉伯村庄放在上面飞走。饭厅里随处可见装在花瓶里的刚刚采摘的花朵。
布里斯托尔小姐发现我注意到了餐厅,说:“尤妮斯太太非常喜欢百合,即使她不在的时候,我也让她的花瓶插满了鲜花。”
我们的脚步声在镶木地板上回响,我低头凝视时,发现自己的影子也在冲我瞪眼睛。我怀疑这地板的亮光是布里斯托尔小姐的杰作,或是在她的严格管理下产生的杰作。
她带着我经过了一个敞开着门的、擦得锃明瓦亮的现代化厨房,走进了一个刷着灰白色涂料的走廊,里面放着藤制的家具。从后院的斜坡望去,盆栽的棕榈和百合欣欣向荣,那里通向白色的海滩和蓝色的大海。
在大步穿过走廊之后,布里斯托尔小姐像是习惯动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