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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开始我没认出他来——怎么会认得呢?我根本没见过他。
他站了起来,我朝他走过去。他像孩子似的,心无城府地笑着。他长着肉粉色的脸孔,头发花白,眉毛稀疏,椭圆的脸上长着一个大鼻子。湿润的小眼睛眯着。他穿着随便,穿一件粉白色短袖运动衫和一双白袜。对一个将近八十的老人来说,他显得很健壮,不过岁月的痕迹还是在他身上刻着。
“啊,黑勒先生!”他用一种悦耳的斯堪的那维亚口音说:“好久不见了。”
这家伙是谁?我仔细地研究着他,知道我以前在哪儿见过他。坐在他桌边的是个黑发美男子,穿着奶白色西服,系着黑领带。这位老先生看起来很眼熟,但他不是我熟悉的朋友。我们握握手,虽然他年纪不小了,握手还很有力。
我蓦地一下想起来了。我想起了在圆形起居室里的印加面具之间,火炉的上方,那可爱的殷勤微笑着的画像。
“你是阿历克斯·温那·格林。”我说。
“这是我的朋友汉丁顿·哈弗德。”他向年轻的美男子做了个介绍的手势说。
后者笑着看了看我,我们握了握手,他说:“和我们一起坐吧。”
我坐下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我问,“我们素未谋面。”
“我在报纸上常看到你的照片。你卷入这么多有趣的重要案件!你该写本书。”
“退休之后我也许会。”
“你还年轻,谈不上退休。我嘛,我已开始放弃物质追求了。我的朋友汉丁顿正劝我把香格里拉卖给他呢。”
“你还住在那里?”
温那·格林微笑着耸耸肩。他的神态好像他是我的长辈似的,“只在冬天才去。”
他同伴——A&P企业的继承人,大概有五至七亿财产——站起身离开。我怀疑这是预先设计好的。
温那·格林靠在桌上,用那不变的笑容望着我,拍了拍我的手,他的手冷冰冰的,像冰块。他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关注着你,你时常对报纸谈起欧克斯案件,对不对?”
“对。”
“那事儿不会再有人查了,你知道的。去年一些傻瓜们查过了,却没成功。就是现在,这事对巴哈马和英国来说,还是一个难言之隐。”
“我知道。”
“那么我奇怪你为何还纠缠不休?”
“这是为我自己做广告。我也常谈林德伯格的案子,这就是为何我会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支办事机构。在芝加哥,我们管这叫资本主义。”
他对自己笑笑,牙都没露出来,只是一咧嘴,“你真有趣。你的机敏很出名。”
“我的‘及时抽身’、‘急流勇退’也很出名。”
他点了点头,“非常聪明,真是非常明智。你知道……”他又拍了拍我的手。真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谢谢你。”
“谢我?”
他的脸黯淡了,点了点头,“为了你……掩盖了那个问题。”
“哪个问题?”
他舔舔嘴唇,“麦卡夫女士。”
我什么也没说,却有点儿发抖,这个微笑的八十岁的慈善家让我发抖。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他说,“我很高兴,我终于也可以让你知道,她是自作主张。”
我点了点头。
他又笑起来,“你又回来了,黑勒先生。我不占用你的时间了,回到那个可爱的年轻女士身边去吧。是你女儿吗?”
“不”
他吡牙一笑,“真不错。晚安,黑勒先生。”
我没说什么,向他点点头,木然地走回到我的座上去。
“那是谁?”凯丽问。
“魔鬼。”我说。
“啊,黑勒——你真坏!”
“你说什么?”
她奇怪地看了看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噢,没什么,没什么。”
她想留下来看凌波舞比赛,可我想离开。那是我和那个空姐度过的最后一个周末,我觉得索然无味。
一年后,阿历克斯·温那·格林死于癌症。他的财产多达十亿美元。
直到一九七二年,我才又回到巴哈马,这次是和与我年纪相仿的妻子去的,她是我随便娶的一个女人。事实上,那是我们的蜜月旅行,是我妻子——第二任的——想看看巴哈马。
她特别想看看政府大楼,因为她为温莎公爵及夫人的凄美爱情故事深深打动了。
拿骚没有太大变化,尽管凡有的变化都不错。美式快餐连锁店随处可见,在海滨大道上也有了T恤衫专营店,隔几步就能看见为黑人青年提供大麻烟的商店。
但是如果坐上那架叫格里克利夫的时间机器,回到从前,就会看到,我们所下榻的这个古老而金碧辉煌的乔治殖民者之家,在一八四四年不过是一个小旅馆。我们的蜜月套间,是一个小小的独立的房子,处在一片具有异国风情的热带花园之中。旅馆餐厅是五星级的,尽管还有许多地方可去,我们还是非常愿意在那里就餐。
我们在那儿的第一晚,吃了内藏巧克力棒糖的鹅肝,还有像电话本那么厚,却很柔软的荷兰风味的牛排,然后,侍者给我端上了内含热果汁的甜蛋糕杯。
”我以前从没吃过椰子果汁。”我妻子说。
“我吃过,和这里的一样不错,甚至比这里的还好。”
她又吃了一口,说:“你最好尝尝,看看是否和以前一样……”
我撕开棕色包装,用勺挖了一勺桔色蛋糕,品尝着这甜丝丝的味道,噢,有少量椰子条,有香蕉、桔子、还有朗姆酒的味道……
“怎么了?”她靠向前,“太热吗,亲爱的?”
“黄鸟。”钱说。
“什么?”
“没什么。服务员!”
他走过来,这是一个漂亮的黑人,“需要什么,先生?”
“我可不可以同厨师谈几句?”
“先生,厨师……”
“我要夸奖他的甜品,这很重要。”我在他手里放了一个十元硬币。
我妻子像看疯子似地看着我,这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先生,实际上厨师不做甜品,是他夫人做的。”
“带我去见她。”
我妻子迷惑了,挺起上半身,惊讶地看着我。
我在空中挥了挥手,说:“亲爱的,请稍候。”
我到了厨房,等了几秒钟,不过好像是永恒似的。她出来了,穿着像她以前做女仆时的蓝衣,外系着白围裙。
“玛乔丽。”我说。
她的脸——她那可爱的面庞依稀可见岁月的痕迹——开始现出不相信的神色,然后说:“内森?内森·黑勒?”
我拉着她的手,没吻她,只是抓着她。
“我到这几度蜜月。”我说。
我放开她。我们分开站着,可是离得很近。她的头发中有了几丝白发,但体态还和从前一样。
她爽朗地笑了,“你现在才结婚?”
“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至少我这么认为。你和厨师结婚了?”
“已经二十五年了。我们有三个小孩——呃,也不小了,一个男孩还上了大学。”
我的眼睛湿润了,“真好。”
她皱了皱眉,“你怎么……?”
“果汁,吃一口我就知道是你做的。”
“怪不得你点了!味道依旧,是不是?”
“依旧。”
她又拥抱了我一下,说:“我得回去工作了。你住哪儿?”
“就在这儿。蜜月套房。”
“我要见见你的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只一会儿。现在我得先回去……”
“你知道在哪儿找我们吧?”
她已经走了一步,又停下,转过身来看着我,表情悲喜交集。
“告诉我,内森——你是否常常想起你的玛乔丽?”
“不常想。”
“不常想?”
我耸耸肩,“有月亮的时候才想。”
在我和妻子住在那儿的一周里,我们只来往了几次——毕竟我在度蜜月。
但在我和玛乔而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她给我讲了一些往事,就像椰子果汁一样把我带回了从前,不过却不是美好的回忆。
她在谋杀案发生十年后,偶然遇到了失踪的撒木尔……
他告诉她凶案发生的那晚,他在西苑看到了一些令人惊恐的人和事;然后哈罗德·克里斯蒂来了,给他和另一个看门人吉姆一笔钱,让他们“失踪”一段时间。
他告诉玛乔丽和玛乔丽告诉我的,就是很久以前在肥猪岛的暴风雨中,在我与迪开枪互射之前,我对迪安娜·麦卡夫女士所讲述的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