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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固定去的日子吗?”
“说是周末晚上。因为阿姨在厨房工作,星期六放假。”
每个星期六的晚上,只要知道淑子去喝酒的地点,就近等待即可。然后留心喝醉的淑子何时从多川出来,从背后用力一推——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对想杀死关根淑子的人来说,要完成这项杀人计划,首先必须先观察一阵子她的生活,掌握她的行动模式。如此一来,才知道她有到多川喝酒的习惯。听起来很费工夫。
如果是他杀,凶手是女性——假彰子,应该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吧?她可以假装成推销员到家里行凶,因为同是女性,不会有戒心。
还是说“彰子”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淑子有到多川喝酒的习惯,所以一到宇都宫便打算利用这一点来杀人,这样,就可能用到危险的楼梯了。可是,她是如何获得这一信息的呢?
“我想我们与其在这里说,不如直接去多川看看吧。”阿保提议。
“你可以带路吗?”
“当然。”
“我也去。”郁美说。
“可是身体会受凉。”
“没关系,我穿得很厚。”郁美扬起了下巴。
她的话似乎隐藏着本间听不出来的关键语,阿保听了立刻放下玻璃杯重新坐好。
“本间先生,我想帮你的忙。”
“嗯?”
“我想帮忙,帮忙找出小彰。拜托你让我帮忙。”
这种事情应该先征得怀孕中的太太的同意吧。本间看着郁美的脸。她有点逞强地紧闭着嘴唇,点了一下头说:“请试着用他吧。”
“可是修车厂呢?”
“请假,这点自由我还有。”
“可是……”
“没关系的,已经说好了。郁美也答应了。”快速说完这句,阿保逃跑般站了起来,“我有点冷,想去小便。”
“干吗一一报告。”郁美边笑边敲了一下阿保的胭窝。
等到只剩两人时,郁美并拢双膝,对着本间露出空洞的微笑。
“阿保真是个好人。”
“嗯。”本间点头说,“把你们也拖进这件怪事,真是不好意思。
但是刚才说的——”
郁美用力摇头,回答:“没关系的。”
“不太好吧?”
“没关系的。”
郁美开始折叠起放在腿上的手帕。
“听说你是东京的刑警?”
“现在停职了。”
“我听说了。别看阿保人那样,他可不笨。下午本间先生从修车厂回去后,他就先打电话给境兄,确认警视厅里有没有本间这个人。”
“哦。”
“所以他才想帮忙。能跟真的刑警一起去找人,多棒呀。”
“你真的答应吗?他修车厂可以不去,但有时候甚至会连家都回不了。”
“我是说真的,请让阿保帮忙吧。”
停了两秒钟,本间才说:“还是不行。”
郁美吃惊地抬起头,问:“为什么?”
“我不认为你是真心答应,也不能让你们之间发生风波。我会报告调查的状况,请说服阿保留在家里吧。”
“那不行,你还是让他帮忙吧。”
“你不觉得讨厌吗?”
郁美的声音变大了:“讨厌。我当然觉得很讨厌。”
本间沉默地看着她,郁美丰满的脸颊有些颤动。
“我虽然觉得讨厌,更受不了他在家里整天担心彰子的事。”
“不会的,那是你想得太多。”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警察先生你又不清楚阿保的为人。”
本间有点被郁美的气势吓到了。
“可是,就算与彰子青梅竹马,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是你和太郎更重要。至少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是呀,我们很重要,他很看重我们。可是不一样,意义不一样呀。”
“有什么不一样?”
郁美无力地说:“本间先生有过青梅竹马的人吗?”
“有,但现在不怎么熟了。”
“那你就不会懂。”
“阿保与彰子又不是长大后依然很亲密。”
“可是阿保很在意彰子,一直都很关心她。她去东京、跟地下钱庄借钱、当陪酒小姐……阿保都很关心。他其实很喜欢彰子。”
“我先说清楚,那种‘喜欢’跟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因为不一样,我才答应,答应阿保为那个人拼命做这些,但只有现在。我希望能作个了断,不希望再继续牵扯下去。”
郁美低着头,一颗泪水直直掉落在她放在腿上的手背上。
“太兴奋对小孩不太好。”
本间试着开个玩笑,但郁美没有接受,也没有打算离开之前的话题。她挺起肩膀说:“阿保对我直呼名字,叫她却始终用小名,‘小彰’。”她幽幽低语,“我其实很在意,一直都很在意。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儿时记忆,我是赢不了的。”
本间看着郁美,突然想起了碇贞夫的脸,想起他在千鹤子牌位前叫她“千千”的声音。
“既然那么喜欢,阿保不就早跟彰子结婚了吗?”
郁美笑了一下说:“彰子好像没把阿保当对象看待。就算不是那样,也因为彼此太亲近而无法接受吧。”
彼此太亲近而无法接受——跟碇贞夫的说法很像。
“青梅竹马跟谈恋爱、结婚毕竟不一样,我想应该是这样吧。而且——”
“而且?”
郁美像个孩子般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他因自己有亏干彰子而很懊恼。刚才不是说他怀疑彰子杀了她妈妈吗?所以才想帮忙。”
“想这样来补偿吗?”
“是的,补偿是好听的说法。是因为做错了事,想用行动来改正吧。”
阿保老实的脸孔和郁美说话的声音重叠于本间的脑海中。
“还有,因为关根淑子那种死法,才让我和阿保认识了。换句话说,这件事跟我们夫妻有些渊源,难怪我们会很执著。所以请让阿保做到满意吧。我们可以请假,因为我们没有去度蜜月,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郁美笑的时候,鼻间会聚集皱纹。
“今天六点就下班了,我们花了三个小时在吵这件事。阿保在本间先生离去的一瞬间,好像就决定要帮忙了。他人很好很认真,所以拜托你,让他做到满意为止吧。”
郁美虽然没有泪眼模糊,但眼神是哭泣的,她心中一定很不甘心。但是这个聪明的女子知道除非阿保觉醒,否则自己便无法赢过他们的回忆。
真坚强呀,本间想,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坚强本性吧。
叹了一口气,本间说:“等这件事结束后,一定要他花大钱买东西送你。”
郁美笑了。
“我要他盖栋我们的家。我们有自己的地,我想住那种天井很高的房子。”
“不错嘛。”
终于,纸门开了,阿保回到座位。大概在外面站了一阵子吧,他头低低的。
“走吧,阿保。”郁美催促着站了起来。她哈着腰,回头看着本间说:“对了,如果这件事阿保帮得上忙的话,能不能请警方颁张奖状给他?”
阿保紧张地制止:“笨蛋,你胡说些什么?”
“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奖状呢?我公公最喜欢在墙上挂奖状了。可是阿保从来都没有拿过,除了小学二年级的全勤奖以外。”
难得地恢复了温暖的气氛,本间笑着说:“我会努力去争取。”
第十七章
坐出租车来到大楼前,阿保说“以你的腿大概爬不上去”,奉间只好从下面看着那道出事的楼梯,但这足够让他感受到那种气氛了。
坡度陡得令人有雪块会从水泥阶梯上崩落的错觉,而脚下的灯光却不够明亮。尽管有扶手,但因坡度陡、台阶小,就算没喝醉酒,一不小心失去平衡,也会失足跌落到地面。
“感觉楼梯本身就像是个凶器吧?”郁美很怕冷地缩着脖子低语。
“发生这种事之前,每次经过这楼梯时,我都想说真像是‘大法师’。”
“什么大法师?”
郁美一副吃惊的表情问:“你都不看电影吗?”
三人搭上大楼角落那部聊胜于无的破烂电梯。一、二楼的银行大概不会用它。电梯里铺着廉价的红色地毯,墙上到处有涂鸦。
电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往三楼移动。本间想,如果腿没事,自己走路上楼更快。
多川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他们。看见阿保,一个上了年纪、坐在窗边包厢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是宇都宫警局那个姓境的刑警。阿保的动 作还真快。
以前因公出差时,本间常碰到有些地方刑警很在意他警视厅刑警的身份,从而故意表现出谦卑的态度或是显得盛气凌人。还好境刑警不是那种类型的人,但与其说这是出于他的人品,不如说是出于他本人说的“还有两个月就退休”的理由而产生的宽容,这其实是某种程度的“看开”吧。
“奉多先生已经大致跟我说了你的事。该怎么说呢?好像很复杂。”
刑警可以分成两种,一种在小酒馆之类的地方绝对不会公开自己的身份;一种会选择某种场合,逐渐公开。境刑警属于后者,大概是因为多川是他的“势力范围”。手边摆着温热的地方酒,他悠闲轻松地坐着,说话的语气也不让人感觉有距离。
“首先,关根淑子的死亡事故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你很在意这一点,是吗?”
“是。有没有他杀的可能性呢?”本间问道。
境刑警笑了。他大概是以这种笑脸作为武器,不让嫌疑人感觉到威胁,拍拍肩膀就让嫌疑人吐露真相的那种刑警。
“我想没有可能,我可以确定。”境刑警说。
“可是……”
境刑警对探出身子的阿保以开导的语气说:“我之前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淑子女土不是被人从那里推下去的。那不可能。”
“不可能?”本间问,“你是说办不到吗?还是说没有听到尖叫声,所以不可能?”
“是的,没错。不如我们出去一下吧,这样说明比较快。”
外面危险又很寒冷,所以郁美留在座位上,三个男人一起来到大楼的走廊。
那是一条宽约一米的水泥走廊,饱经风吹日晒,上面突出的水泥遮檐其实是大楼屋顶的内侧。
假如背后是多川的门口,右手边就是电梯,左手边是那道楼梯。
多川是这三楼上三间店面中间的那一间——右手边是另外一间小酒馆的门,左手边则是阿保之前提过的舞曲声音很吵的酒吧的门。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门,连储藏室、厕所什么的都没有。
“这样你明白了吧?”境刑警一脸得意地往楼梯方向慢慢走去,继续说,“没有可以逃跑躲避的地方。如果真有人推倒关根淑子,那犯案后只有两条路可跑:一个是下楼梯,不然就是搭电梯逃跑。只有两条路。然后跑到附近的什么店,故意装作没什么事发生的样子。”
“不管哪一种,都需要相当强的腿力和演技。”
听到本间喃喃自语,境刑警笑了起来。
“没错,一般人是办不到的。”
三个人站在楼梯的最上方,境刑警站在最前面,阿保站在最后面。
二楼楼梯休息的地方不到一叠大小,仅起一个缓冲的作用,接下来又是细长的水泥阶梯,最下面则是坚硬的灰色柏油路面。往下俯瞰,会有种想丢点什么东西下去的感觉,又好像置身于引发错觉的图画当中,一不小心身体向前倾,连灵魂都会有出窍的危险。
“淑子女士摔下来之后,并没有其他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阿保,这是你太太提供的证词吧?楼梯上没有任何人。”境刑警随和地对阿保说话,“但是下楼梯到二楼的缓冲区时,也有可能从已经下班的银行里面逃跑。当然脚步必须很快。这一点我们也调查过了,因为二楼毕竟是银行,除了相关人士外,一般人无法轻易进入。”
阿保沉默地搔着脖子。
“如果搭电梯呢?”本间嘴角不禁泛起了苦笑。一看境刑警的脸,他也笑了起来。
“你是说那部老爷电梯吗?”
“是……”
“淑子女土摔下来,郁美发现后大叫,引来人群聚集。要在这之前利用电梯下楼,不被任何人看见地逃跑,简直就跟变魔术一样。况且路上还有其他行人。”
“那就是跑到店里面假装成客人了。”阿保的气势降低了,但还在坚持。
境刑警慢慢地摇摇头,说:“那也不可能。不管是多川、离电梯最近的小酒馆,还是离楼梯最近的这家店,”他轻轻敲了一下酒吧的门,“都表示,在淑子女士摔下去时,没有出门后又立刻回来的客人,也没有从外面进来的客人。而且这三家店都有厕所和电话,客人只有在进店和回家时才会进出大门。”
阿保对着外观平常但看起来颇具分量的酒吧大门挥手。
“这么吵的店,怎么可能清楚掌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