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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重新站在讲台上说:“同学们,我还想说的话是——我也是从你们这种年龄经历过来的。在这种时刻,我也曾和你们一样,心中对别人很不服气,甚至暗怀嫉妒。这是我们大多数人,常常拿自己不知怎么办才好的事情。但是我想说,同学们,我们谁也不要嫉妒郝梅,行不行?我们更应该替她感到高兴,分享她的喜悦。自从我们这个辅导班开课以来,五个多月里谁风雨无阻、一次也没旷过课呢?郝梅。她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回到家里是女儿,父母会替你们做好饭,等着你们回去吃。而她回到家里,是母亲,她如果回去晚了,腿有毛病的女儿就会挨饿。你们坐在这里,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而她来上课时,经常是将女儿反锁在家里的。人在这儿,心却系在女儿身上。你们有些人已有工作,而她至今还被叫做‘待业青年’,尽管她的年龄足以做你们的老大姐。生活对她来说,目前依然是一件很难的事。”
老师说得有些动情了。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如果大家认为我的话说得不错,那么,我希望,你们大家和我一起,真诚地、发自内心地,而不是虚伪地、逢场作戏地,为郝梅鼓掌庆贺吧!”
老师在讲台上带头鼓掌。
开头只有几声稀落的掌声,不久,掌声终于响成一片。越响越热烈,经久不息。
下课了,老师将教材收入手提包,最后几个学生也离开了教室。郝梅走到讲台前,将一个白纸包往讲台上一放,转身便走。
老师奇怪地拿起纸包,打开一看,里边包的是钱。纸上写着这样几行字:老师,您减免了我两个月的学费。您教课很辛苦,现在我应该补上。没有您,没有那些热心的评选活动举办者,便没有我今天获得的这一份儿喜悦和激动。所以,我从酬金中拿出三百元,请您替我转给他们。他们做的事,对我很重要。我希望这样的活动,能继续举办下去。
老师看完,立刻追了出去。他叫着:“郝梅!郝梅!”
他追上郝梅,还她钱,郝梅自然执意拒收,结果还是被他夺过布袋,将钱又还给郝梅。
郝梅表情很急,很真挚,她因自己不能及时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真挚而连连顿足,最后不得不从兜里掏出小本儿和笔,要写什么给老师看。
老师说:“收起来收起来,在这件事上,就算我对你实行一次专制吧!”他看看手表,“你陪我到一个地方去吧。不会耽误你回家给女儿做饭的。路上我们还可以说说话儿。我说,你听,行吗?”
郝梅点头。
他们走到公共汽车站,等待公共汽车。
老师继续说:“我们这座城市,有三百多万人口,也就是说,每一百多个女人中,将有一个人穿上你设计的服装。如果你恰巧看见了她们中的一个,你肯定会这么想,瞧。她穿的服装是我设计的。那是多么特别的一种愉快啊!是不是?”
郝梅极受感染地望着他点头。
老师:“如果我恰巧看见了她们中的一个呢,我会这么想,瞧,这个女人穿的服装,是我教过的学生设计的。我刚从中央美院毕业时,立志要成为徐悲鸿、齐白石、潘天寿、吴作人那样的大师。后来呢,这一种志气成了泡影。我知道我在绘画方面,已经注定没什么出息了。我苦恼过,颓唐过,自暴自弃过。在我老伴的诱导之下,我开始研究服装设计。并不是想借此出名,也不太去认识它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寻找一种适合自己干的事,寻找一种精神寄托而已。可是今天,从你们几个学生身上,更准确地说,是从你身上,我忽然认识到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许真是有某种意义呢!所以,我也从内心里感激你啊!”
郝梅注视着老师,认真地听。
公共汽车开来,他们上了车。
在公共汽车上,老师继续说:“尽管你目前还没有工作,可是,你已经是一个纳税者了。你应该明白,这是很值得自豪的事。在我们的国家,靠个人的创造性劳动纳税的人,目前还不到几百分之一啊!其中还包括那些画家和作家什么的。你想想,在这一点上,你已经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了。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所以你一定要对将来的生活乐观起来。”
郝梅有些羞涩地笑了,但笑得很由衷。
到站了,下车后,他们走入了一家商场,上了二楼,来到一列服装柜旁;那里,许多中年妇女在购买服装,她们将一件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试着。
老师耳语地:“瞧,都在买你设计的服装。”
郝梅内心里真的激动起来了,她感慨万端地望着。
郝梅回到她住的院子里,见家门前停着一辆自行车改装成的三轮车,进家门后,返身插上了门。只见芸芸在床上抱着一个旧布娃娃睡着了。
她轻轻将女儿推醒,芸芸揉着眼睛嘟囔:“妈妈,我早就饿了。”
郝梅匆匆在“对话”小本上写了行字给女儿看——“妈妈已经是一个纳税者了!”
芸芸困惑地看着这一行字。
郝梅在那一行后面又加了两个惊叹号。
芸芸依然困惑。
郝梅从布袋里取出了钱给女儿看,芸芸惊喜地:“哇!这么多钱呀!都是我们的钱么?”郝梅笑着点点头。
芸芸数起来:“五元、十元、十五元……”母女二人喜笑颜开地对望着。
当晚,郝梅蹬着三轮车,载着女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驶在市街上。她很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芸芸不时左右扭头望街景,仿佛是一个小小的旅游者。遇到红灯时,郝梅回头向女儿指点某些建筑和霓虹灯,似乎唯恐女儿忽略了观望什么。
她们来到一家饭店,母女二人坐在临窗僻静的一隅。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单,郝梅将菜单递给女儿;芸芸看了一会儿,又递还给郝梅:“妈妈,我一样菜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还是你来点吧!”
郝梅笑了,点了几样菜。
服务员离去后,郝梅示意女儿,应该将餐巾铺在膝上。
芸芸展开餐巾纸,见上面印着花儿,又折了起来,不舍得用,悄悄揣进了兜里。
几样菜上齐后,芸芸拿起一瓶饮料,研究着,不能断定该如何打开。
郝梅打开一瓶啤酒示意给女儿看,芸芸打开饮料,斟入杯中,向郝梅郑重地举起了杯:“妈妈,我祝贺您成了一位纳税者。”
一六一
郝梅微笑着与女儿轻轻碰杯,母女相互注视着啜饮。
芸芸说:“妈妈,我这会儿感到真幸福。”
郝梅以母亲特有的那一种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女儿,拉起女儿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两手中间,并用自己的脸颊亲偎女儿的手。
她往女儿的小盘里夹各样菜,用手势告诉女儿,先不要说话,先吃。
芸芸津津有味地吃着,郝梅缓缓饮酒,仍在注视着女儿。芸芸吃罢一小碗饭,郝梅正好饮完一杯酒,开始吃饭。芸芸以女孩儿特有的崇敬的目光望着母亲。“阿姨,”服务员经过她们的餐桌旁,被芸芸有礼貌地轻声叫住,“再给我妈妈来瓶啤酒。”
服务员笑了,点头离去。
芸芸问:“妈妈,你还能喝吧?”
郝梅也笑了,点头。
服务员走来,替郝梅开了酒斟入杯中说:“您女儿真可爱!”
郝梅对服务员还以微笑。
服务员离去时,抚摸了一下芸芸的头。
芸芸又问:“妈妈,纳税者每个月都能挣很多钱么?”
郝梅怔了一下,为使女儿听了高兴,点了点头。
“那,我和妈妈以后可以经常到这里来吃饭?”
郝梅又点点头。
“我长大了,也要做纳税者!”
郝梅赞赏地微笑。
“妈妈,你今天很高兴是不是?”
郝梅点头。
“那么,芸芸问你什么,你都不会生气的是不是?”
郝梅犹豫了一下,点头。
“那,芸芸现在就想问……”
郝梅更加犹豫,但最终还是从衣兜里掏出了小本儿和笔,翻开来放在桌上。
芸芸从兜里摸出了王小嵩照片:“我们在医院里碰到的人,是这位叔叔么?”
郝梅脸上的表情渐变,但没有显出生气的样子,她准备如实回答女儿提出的一切问题,她庄重地点头。
“他和你是小学同学?”
郝梅点头。
“也是中学同学?”
郝梅点头。
“还是兵团战友?”
郝梅点头。
芸芸却不再问了,盯着照片沉思。
郝梅又写下一行字:难道你不相信妈妈?
芸芸以大人般的口吻说:“我不想再问了。”
郝梅写给女儿看:为什么?
芸芸说:“我明白了。”
郝梅写给女儿看:你明白了什么了?
芸芸说:“我什么都明白了。”
芸芸的表情,仿佛至少成熟了十岁似的。
母女二人彼此注视着,郝梅的表情中对女儿有许多惊讶和困惑;芸芸的表情中对母亲有许多理解和同情。
郝梅又想在本儿上写什么。
不料芸芸轻声说:“妈妈,把小本儿收起来吧。”
郝梅显得违心地将小本儿揣入兜里。
芸芸问:“妈妈,我们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吗?”
郝梅点头。
芸芸将身体侧转,不再望母亲,而望向外面,似乎在居高临下欣赏街景。
郝梅若有所思地饮着杯中剩下的酒,呆望着女儿。
芸芸一动不动。
郝梅饮罢酒,招来服务员,结账。
芸芸仍然一动不动。
郝梅走到女儿身后,轻拍女儿的肩。
芸芸缓缓转过头,她满脸是泪……
她轻声说:“妈妈,我心里又感到不像刚才那么幸福了……”
郝梅忧伤地将女儿抱起,走下楼。
在楼梯上,芸芸叫道:“妈妈。”
一六二
郝梅站住了。
芸芸捧着郝梅的脸轻轻地说:“妈妈,会有一个最好最好的男人爱上你的……”
郝梅的脸情不自禁地与女儿的脸偎在了一起。
郝梅蹬车进入了她家住的那条街口,老潘迎了上来。
芸芸说:“妈妈,停一下,是潘叔叔。”
郝梅将车停住。
老潘说:“你们哪儿去了?”
芸芸说:“妈妈请我到高级饭店吃饭去了!”
“高级饭店?……”
“啊哈,迎宾楼!”
老潘说:“那里也谈不上是什么高级饭店嘛!等叔叔这个月发了工资,请你们娘俩到真正高级的饭店撮一顿!”
芸芸说:“高级!就是高级!”
“好,好,芸芸说高级就高级!”老潘对郝梅说,“我在这儿等你们娘俩好久,越等越不放心,怕你第一次骑这种车,不习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郝梅感激地从挂在车把上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条“三五”烟给了老潘。
老潘嗔怪地说:“这是干什么!邻里邻居的,还用得着买这么贵的一条烟给我?”
芸芸说:“叔叔,你就收下吧!我妈妈已经成为纳税者了,以后每个月都能挣很多钱了!”
老潘看看芸芸,又看看郝梅,半信半疑:“找到工作了?”
郝梅暗示他,不要相信女儿的话。
老潘说:“既然已经给我买了,我也就不客气了。芸芸,先给叔叔拿着。纳税者是不在乎花这几个钱买烟给别人吸的,是不是芸芸?”
芸芸接了烟说:“那当然!”
老潘试探地问郝梅:“既然你们娘俩已经吃过饭了,我蹬车带你们到江边儿去消闲一会儿怎么样?芸芸还一次没见过咱们的防洪纪念塔,没见过江桥,没见过咱们的松花江呢!”
郝梅心中似有所忌,犹豫。
芸芸高兴地央求道:“去!去!妈妈,我要去嘛!”
老潘也说:“你别想那么复杂,我这个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从来不跟女人耍什么心眼儿。”
郝梅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老潘蹬着三轮,郝梅坐在车后座,搂抱着女儿,一同到了马路。老潘浑身是劲儿,轻车熟路地蹬着,他们走在一条寂静无人的马路上。
老潘说:“芸芸,和你妈坐稳喽,叔叔可要快蹬了!”
“叔叔,放心快蹬吧,越快越好!”
老潘猫下腰,飞快地蹬起车来。
芸芸喊道:“好风凉噢!好风凉噢!”
马路上撒下芸芸的一串笑声。
他们来到松花江畔,老潘抱着芸芸,和郝梅并排坐着。
芸芸问:“妈妈,你从前经常来江畔么?”
郝梅点头。
芸芸又问:“返城以后,今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