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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江湖 by: 阿偷 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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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宣睁眼,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看着他,胸前是慕容天握着剑的手。 

  「半夜三更不睡觉,王爷你想干什么。」慕容天语气平静,表情却绝不是妥协。 

  窗外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在夜里分外清晰。 

  然后,万籁俱静。 


相忘江湖(下) 







第十一章 



  「厄,这个……夜长梦多……」李宣发觉自己说错了,应该是『春宵苦短』,他这会居然连调侃的话也忘记了。 



  慕容天冷冷看着他,直到他的情欲和辩解的企图完全消失,一个火星也不留。 



  「王爷如果总这么……轻薄无礼……,那大家就还是分开走吧。」李宣没说话,慕容天皱眉看着他。 



  隔了片刻,李宣起身,推开了门。 



  「你放心,这一路上我不会再碰你。」他扶着门扉,摸着那掉了漆的疤痕,迈出门槛,然后把门扉自身后合上。慕容天看着,半晌没动弹。 



  之后半夜,两人均是不曾合眼。 



  



  行了几日,终于到了慕容山庄山下。 



  慕容山庄,位于洪山半腰,占地两百余亩,是方圆百里内最气派的庄园。从山下也能隐约看到那雕梁画栋,红砖碧瓦,甚是气派。 



  这两人自那夜以来,彼此间都冷淡生疏了许多,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 



  此时慕容天到了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远远看到那飞檐斗拱在树后若隐若现,心中难免激动,一时间反把这事给忘了,转头对着李宣笑了一笑。李宣一怔,居然生平第一次有了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既然到了此地,认识慕容天的人肯定不少,李宣拿出那面具给慕容天,这面具在地牢时被他给收起,本想着只是戏弄慕容天玩玩,此时却又派上了大用场。 



  慕容天睹物思人,心想着也不知道邪神医现在在哪,不知道李宣派人找到他没,他中那毒已经月许,不全力去找人,还跟着自己乱转什么,心中虽然疑惑颇多,却还是不肯开口问。 



  两人找了客栈住下,在慕容天的坚持下,一人开了间房。 



  是夜,换了深色短打衣裳,慕容天要夜探自己的第一剑庄。 



  跳出窗外却是一怔,李宣一身夜行服,正坐在屋脊上等着他,一轮圆月明朗,挂在他身后,也不知道他已呆了多久。 



  见他跳出,李宣站了起来。慕容天微一犹豫,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跟我来。」 



  慕容山庄和一般庄子不同,墙很高,为的就是防止武林人士从此入访。 



  万一跳入,墙内也是两丈深的壕沟在等着。慕容山庄在江湖上名扬百年,树敌无数,防卫一直是做得绝佳的,就是过了这第一关,后面也还有数重陷阱。他离开时,陷阱已经是吴平在负责,现在更不知道增加了多少。 



  慕容天绕道后庄,找到他小时候顽皮在外墙上画的父亲肖像,就在这个位置往内三丈,就有棵大树,他上墙跳到那树上爬下去即可入庄。 



  方法很简单。什么东西都是如此,只要你清楚内部建构,就很容易攻破,无论那外壳有多硬。 



  两人爬下的时候,正巧附近一人也没有,梆子在远处敲响,正是三更。慕容天跳上屋顶,这里本处山腰,一上高处,视野甚好。远远看去房屋一片,黑影重重叠叠,就只一轮玉盘明媚高悬,偶尔与那黑影间的点点灯光呼应生辉。一扫之下,见平日议事的大堂,此刻居然还有灯光,心中一动。 



  入了那圆拱石门,堂前石阶下正有几株高大芭蕉树及其他花草,那堂内灯光照下来,影影绰绰。两人藏身芭蕉叶后,探头去看。 



  屋内三人,一坐两站,坐着那个面目陌生,站着的前是吴平,后是章天奇。吴平神色很是恭敬,正轻声跟那人说着什么,慕容天心中奇怪,多看了几眼,那人身材矮小,面白无须,身着华贵,眼目间隐隐有些煞气,不知是何许人。 



  两人身后,章天奇神色颓废,无精打采,想起之前师傅居然画了图骗自己去跳陷阱,慕容天不禁心下一酸,有些黯然。 



  不知吴平说了些什么,那人猛然拍案而起,屋里屋外都骇了一跳。 



  「章天奇!」 



  那人一开口,慕容天李宣才真正大吃了一惊,这声音尖细,明明是地牢中要置二人于死地的那个太监,两人对视了一眼,慕容天心想,李宣不知道有没去查此人身份,等会倒该问个清楚。 



  那太监停了片刻,轻笑道:「你真派人去找了?」 



  章天奇听那尖利笑声,手微微一抖,垂手道:「回公公,找了。」 



  「没找着?」 



  「……没找着。」 



  「呵呵,好,……好啊,」那太监用手指点了点章天奇低下的头,「当年慕容白藏下的东西,你找不到,这世上还有人能找到吗?」 



  慕容天更是一惊,这些人怎么会提起已故父亲的名讳,藏下的东西却是什么? 



  章天奇腰弯得更低,「……属下真的尽力了……」 



  「尽力?笑话!」那太监怒道,「见了东西才是尽力,你站在这儿叫什么尽力?我看你是苦头没吃够!你女儿可还关着呢。」 



  章天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公请恕罪……,属下再去找……,只求,只求放了小女,不要再为难她,她年纪还小,将来还要嫁人的……」说完居然呜咽着叩首不止。 



  慕容天不禁呆住,章天奇膝下只有一独女,年方十二,名唤小绯,自小长得粉妆玉琢,精灵可爱,家人爱若珍宝。自这太监言语间听来,小绯却似是受了不少苦。得知师傅是被迫,非本意害自己,他心中不由有些高兴却又隐约有些失望。 



  想着师傅一代英雄,如今如此屈辱,更是愤恨又伤心,猛然调头,不忍再看。 



  却听太监在屋内冷笑道:「我等得,上头却是等不得了,他发了脾气,却没我这般好说话,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再说了,你女儿走了,你们两口子来个双双殉情怎么办,莫非还要我临走前,看场好戏,再给你们来个厚葬不成?」 



  章天奇哑然,半晌无声。 



  慕容天心中奇怪,正要回头去看。却是李宣也往前凑了凑。慕容天只觉鼻嘴间一暖,自己的呼吸居然在他脸上顿了一顿,触感温软。那姿势竟似乎是自己要去吻他的脸颊。树影婆娑,这情景居然有些不适时宜的旖旎。 



  这一下两人都是怔了一下,两双眼对望胶着,均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隔了一会儿,慕容天强自镇静,做不在意状,收回视线,看堂中师傅正颓然无力跌坐在地上。心道,我的烦恼比起师傅来却小了很多。他深知师傅为人心软正直,此番为了爱女不得不害了自己,必然也是良心难安,坐卧不宁。人一为父母,便是有了最大的软肋。却不知他们要的是什么?正胡乱思间,却觉李宣悄悄还要来握自己的手,心中大怒,方才那便宜他赚得还嫌不够什么?这种关头,一团乱麻的,他闹什么闹!! 



  手中「嚓」的轻响,剑已出鞘一半,雪白的锋刃压在了李宣脖子上。 



  「谁?!!」 



  却听屋内传来一声厉喝,人影随声跃出,身形奇快,眨眼已至身前。 



  两人均是大惊,李宣飞身跃后,慕容天剑「噌」地出鞘,挺身急刺,那人胸临利刃,不得不停身避让,却原来是那个太监。李宣两人视线一对,双双抢前,慕容天亮剑攻他上盘,李宣横腿扫他下盘,都起了个骇敌脱身之意。 



  那太监武功颇强,一时间也被他俩打了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两人转眼即占上风,正要再攻时,却听身后有人大喝,吴平两人也抢入了战团。 



  掌风呼呼,扑面而来,慕容天心中一惊,这招式路数好不熟悉,正是师傅章天奇。余光一瞥,李宣被吴平和那太监两面夹攻,显然不敌,片刻间就已现出败势,心中大急,手中长剑一转,双手合握,居然将剑尖自上而下,垂直着自己胸前,双眼低阖。 



  两人对阵的紧急关头,他居然拿出这种古怪姿势,章天奇大是吃惊,不禁怔住。 



  这乃是慕容白当年自创剑法,名为「死而后生」,只因启势酷似自残,后着却威力颇大,足以自保,是以起了这个名字。却是慕容白少年时闯荡江湖时,得遇高人指点而悟出,当时凭借这一手古怪剑法加上家传剑招,打败过不少强敌,后年纪大了,无须再以招数取胜,慢慢用得少了,这剑法也渐渐被人遗忘。 



  此时,数十年过去,时过境迁,现在还识得这一着的人的人其实已经不多。即使是吴平,常年在庄中,也未见慕容白用过此招。 



  章天奇却是例外,当年慕容白就在他身旁想出这剑法,他是世上第一个看到这招式的人,当年的激动甚至妒忌还历历在目,如何能不识?只是这青年素不相识,居然是出了好友的密招?章天奇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那身形举止好不眼熟,心中恍然。 



  两人又过了数招,纵身交错间,只听章天奇悄声道:「还龙依凤。」慕容天心中一喜,依言右手剑花一闪,折身横扫,却听「哎呀」一声,章天奇捂住手臂,掌间滴出鲜血,向后退了几步。 



  慕容天知他故意受伤,让出空档,心中感激,转身去撤李宣,正见他已被那太监用鹰爪控住,心知不妙,纵身跃上屋檐。 



  吴平上前把李宣反手缚了,李宣听得风声,抬头看他,眉间紧锁。慕容天心中一热,我怎能扔下他一人,独自逃生,几乎又要再跃下。 



  耳边一声喝,那太监追了上来,慕容天止步,只得掉头。仗着熟悉地形,尽管往那房屋密集处钻,上下飞跃数次,直至身后无声无人才停下。 



  茫然环眼四顾,却是无意中奔到了父亲生前常住的小舍。 



  父亲生性雅致,夏天放着阁楼不睡,常爱住这茅屋之中,说是有山野之趣。此处自从父亲去后一直派人打扫,但无人居住,鲜有人来,一派萧条。信步走进去,见那桌椅书画,茶壶蒲扇都一一搁在原位,似乎父亲随时都会掀帘走出来,倍感悲凉。 



  刚刚那惊心动魄对应此时悄声无息,真是如同忽然间入了个梦境。慕容天只觉得脱力,竟然一步也走不动了。 



  心中突然浮起刚刚自己逃脱时,李宣抬头看自己的那一眼,身体瞬间便凉了个透。这却是我害了他,他思来想去、反反复复便是这一个念头,心中惶恐不已,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抬头见父亲的画像挂着,负剑拈须而笑,不禁喃喃道,「爹爹……」 



  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责骂自己的情景,原因都已经忘记了,心中居然还似是当时一样的慌乱。 



  想了片刻,两个情景交替出现,一会是李宣看自己的眼,一会是父亲板着的脸,慕容天脑中混乱,不觉坐了下来,将头抵在桌上,似睡非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几声蛙鸣,慕容天醒了过来。休息了片刻,心中便清明了不少。 



  他却不能让李宣因为自己的缘故,在此丢了性命。 



  是他害的他,他便要救他出来。 



  重返大堂,那里灯已经熄了,人也早不见了。慕容天悄悄燃起火折子,再堂内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走到阶下,瞥见地上滴滴血迹,微微有些失神。 



  后来省醒,这血未必就是李宣的,师傅也被自己划伤了。 



  呆立了片刻,眼见天边已经有一线白,慕容天不得不按原路出了庄子。跳出时,回眼望一望,那高大的屋舍重叠,如此巨大的黑影,原本那么熟悉的地方,居然显出了几分陌生和恐怖。 



  他已经快不认识这个家了。 



  李宣睁开眼的时候,曹子劲正打开地牢门一步步走下石阶,到铁栅门前站住了。同钦王起身,看着来人,微微笑了笑。「公公居然连间屋子也舍不得给本王住?可够吝啬」 



  曹子劲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他在宫中位置不算低,这位嚣张跋扈的同钦王爷总还是见过的。昨夜一看清这张俊美的脸,便是脸色大变,心知大事不妙,赶紧派人收拾了这间地牢,将这位王爷恭恭敬敬押了进来,这李宣虽然是不大乐意,他也只能使了些小小手段,把这位爷给敲晕了,并立刻飞鸽传书,通知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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