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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什么用场由你自行决定。”
娜农呆呆站着,望了望夏尔,无法相信他的许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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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欧叶妮。 格朗台
“把这件漂亮的宝贝送给我?”她边走边嘀咕,“这位少爷是在说梦话了。 明天再见。”
“明天见,娜农。”
“我来这里究竟干什么?
父亲不是傻子,打发我来肯定有目的。“夏尔睡下后,思忖道,”嘘!正经事,明天想,这是哪个希腊蠢蛋说的话?“
“圣母玛丽亚!我的堂弟多么文雅啊,”欧叶妮祈祷时忽然想道;那天晚上她没有做完祈祷,带着美梦入睡。格朗台太太睡下时,无牵无挂。 她听见壁板中间的门那边,爱钱如命的老头在自己的房内来回踱步。 跟所有胆小的女人一样,她早已熟悉老爷的脾气。就像海鸥能预知雷电,她从蛛丝马迹中也预感到格朗台内心正翻腾着狂风暴雨,用她的话来说,她只能装死。 格朗台望着里面钉上铁皮的工作室的门,想道:“我的老弟怎会有这种怪念头?
把孩子留给我管!
真是一笔好遗产!我可没有一百法郎供他花销。 对于这个放荡的浪子来说,一百法郎顶什么用?他端着夹鼻镜片看我的晴雨表时的那种架势,像是要放火把它烧掉似的。“
想到那份痛苦的遗嘱将会造成什么后果,格朗台此刻心里七上八下,可能比他的弟弟写遗嘱时更加激动。“我真能得到那件金睡衣吗?”娜农入睡时仿佛已披上了祭坛的锦围,她生平头一回梦见了花朵,梦见了绫罗绸缎,就像欧叶妮有生以来第一次梦见爱情。在少女们纯洁而单调的生活中,肯定有一个美妙的时刻,阳光会照耀她们的心田,花朵会向她们诉说种种想法,心的跳动会把热烈的生机传递到她们的脑海,将意念变成一种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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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的欲望;那是忧喜兼备的境界,忧而无邪,甜美快乐!孩子们看到周围的花花世界,就开始微笑;少女在大自然中发现朦胧的感情,也像孩子一样,开始微笑。 倘若说光明是人生初恋的对象,恋爱不就是心灵的光明吗?欧叶妮也总算到了能够看清尘世万物的时候了。 她天刚亮就起床,因为内地姑娘起得早做祷告,梳妆打扮;从今以后打扮具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她先把栗壳色的头发梳平,然后仔细地把粗大的辫子盘在头顶上,不让零星的短发滑出辫子,整个发式力求对称美观,衬托出一脸的娇羞和坦诚,头饰的简朴同面部轮廓的单纯配合协调。 她用清水洗了几遍手,使她的皮肤又粗又红,她望着自己滚圆的胳膊,心里纳闷,不知道堂弟怎样能把手保养得那么白嫩,指甲修剪得那么漂亮。 她穿上新袜和最好看的鞋子。 她把束胸从上到下用带子收紧,每个扣眼都不跳过。 总而言之,她生平首次希望自己显示出优点,第一次知道应该穿上一件剪裁新颖的衣裳,使她更引人注目,该有多好。 打扮完毕,她听到教堂钟响,奇怪怎么只敲了七下。完全是她起身太早只为想有足够的时间梳洗打扮,她竟然起身太早。 她不会把一个发卷弄上十来次,也不懂得研究发卷的效果;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合抱着手臂,坐在窗前,凝视院子、小花园和花园上面的高高的平台。 固然,那里景色凄凉,场地狭窄,但不乏神秘的美,那是偏僻的处所或荒芜的野外所特有的。 厨房附近有口井,围有井栏,滑轮由一根弯弯的铁条支撑着,一脉藤蔓缠绕在铁条上;时已深秋,枝叶已经变红、枯萎、发黄。 藤蔓从那里蜿蜒地攀附到墙上,沿着房屋,一直伸展到柴棚,棚下木柴堆放得很整齐,赛如藏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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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架上的书籍。 院子里铺的石板由于少有人走动,再加上长年累月堆积的青苔和野草,显得发黑。 厚厚的外墙穿着一层绿衣,上面有波纹状的褐色线条。 院子尽头,八级台阶东歪西倒地通到花园的门口,高大的植物遮掩了幽径,像十字军时代寡妇埋葬骑士的古墓,埋没在荒草里。 在一片石砌的台基上有一排腐朽的木栅,一半已经倾圮,但上面仍缠绕着攀缘的藤萝,缠绕在一起。 栅门两旁,各有一株又瘦又小的苹果树,伸出多节的枝桠。 三条平行的小径铺有细沙,它们之间隔着几块花坛,周围种了黄杨,以用来防止泥土流失。 花园的尽头,平台的下面,几株菩提覆盖一片绿荫。 绿荫的一头有几棵杨梅,另一头有一株粗壮的核桃树,树枝一直伸展到箍桶匠藏金的密室的窗前。 秋高气爽,卢瓦河畔秋天常见的艳阳,开始融化夜间降到在院子和花园的树木、墙垣以及一切如画的景物之上的秋霜。 欧叶妮从那些一向平淡无奇的景物中,突然发现了全新的魅力,千百种思想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并随着窗外阳光的扩展而增多,她终于感到有一种朦胧的、无以名状的快感,包围了她的精神世界,像一团云一样,裹住了她的身躯。 她的思绪同这奇特景象的种种细节全都合拍,并且心中的和谐与自然的和谐融汇贯通。 当阳光照到一面墙上时,墙缝里茂密的凤尾草像花鸽胸前的羽毛,色泽变化多端,这在欧叶妮的眼中,简直是天国的光明,照亮了她的未来。 她从此爱看这堵墙,爱看墙上惨淡的野花,蓝色的铃铛花和枯萎的小草,因为那一切都与一件愉快的往事联系在一起,与儿时的回忆密不可分。 在这回声响亮的院子里,每一片落叶发出的声音,都像是给这少女暗自发出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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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作出回答;她能够整天倚在窗前,不觉时光的流逝。 接着心头涌起乱糟糟的骚动。她忽然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像诚实的作者推敲自己的作品,吹毛求疵地挑自己的毛病,不客气地责备自己。“我的相貌配不上他。”欧叶妮就是这么想的,这种自卑的想法,引起无尽的酸楚。 可怜的姑娘对自己太不公平;但是谦虚,或者不如说惧怕,不正是爱情的最初征兆之一吗?
欧叶妮是那种体质强健的孩子,美得有些俗气,同小市民家的孩子一样;但是她的外形虽然像米洛的维纳斯,可是,使女性纯洁清灵的基督徒的高尚情操,自有隽永的味道,赋予欧叶妮一种古希腊雕塑家所认识不到的高雅气质。她的头很大,像菲迪亚斯雕刻的朱庇特的前额,虽有男子气概,但却仍然清秀,灰色的有着炯炯光芒的眼睛里蕴含着她全部贞洁的生活。 圆脸蛋的线条曾清新稚嫩,出天花的那时,被弄得粗糙许多,多亏老天保佑,没有留下瘢痕,只破坏了皮肤表面的一层绒毛,皮肤仍很柔软细腻,母亲纯洁的一吻会在脸上留下片刻即消的红印。 她的鼻子大了点,但同朱红的嘴唇倒也相配,唇上一道道细纹显出无限的深情和善意。 脖子圆润完美。 饱满的胸部遮得严严的,既惹人注目,又引人想入非非;古板的装束,多少削弱了应有的妩媚,然而,在鉴赏家看来,这种苗条身材的刻板挺拔,也应算作一种风韵。 因此,高大结实的欧叶妮不具备一般人所喜欢的那种漂亮;但她是美的,而且这种美不难看出,只有艺术家才会对之领会。 想要在尘世寻找一个像圣处女那样贞洁典型,想从天然的女性身上发现拉斐尔揣摩到的那种不卑不亢的眼神和那些端庄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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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往往出自构思的巧合,但是保持或培养出这样的典型只有基督徒的清心寡欲的生活才能做到。 热衷于寻求这种难以求得的模特儿的画家,会突然在欧叶妮脸上发现连她本人都没有觉察到的内在的高贵气质:安详的额头下,有一个深情的世界;她的眼睛,甚至眨眼的动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的灵气。 她的五官,她的脸部的线条,从来没有因为大喜过望的表情而走形,而松弛,就像平静的湖面在天水相接的远方呈现的线条,柔和清晰。 安详而红润的脸庞,像迎光开放的花朵,周边特别明亮,使心情舒畅,并且让你感到它映照出一股精神的魅力,你不能不凝眸注视。 欧叶妮还只是在人生的岸边,那里幼稚的幻梦像花朵盛开,摘一朵雏菊占卜爱情时,心里特别痛快,这是经历过世故之后不可能再有的心情。 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对着镜子心里想道:“我太丑,他不会看上我的。”
接着,她打开对着楼梯的房门,探出头去听听家里的动静。“他还没起床,”她想道,这时听到娜农在咳嗽,在走来走去不停地打扫客厅,生火,拴狗,还在牲门棚里对牲口说话。 欧叶妮连忙下楼,去找娜农,只见她正在挤牛奶。“娜农,我亲爱的娜农,给我的堂弟调些鲜奶油吧,让他就着喝咖啡。”
“唉,小姐,那得改天调,”娜农直着嗓门笑道。“现在做不成奶油。 你那位堂弟真漂亮,真英俊,地地道道的小白脸儿。 你没见他穿着那件金丝的绸睡衣的模样多俏呢。 我见到了。他的内衣用那么细的布料,就跟神父先生的白祭袍一样。”
“娜农,你做些薄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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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我木柴、面粉和黄油啊?”娜农以格朗台内务大臣的身份说道。 她有的时候在欧叶妮和她母亲的心目中是很了不起的。“总不能去偷他的东西来招待你的堂弟吧?
你去向他要黄油、面粉、木柴,他是你父亲,会给的。 看,他下楼查看早饭来了……“
欧叶妮听到楼梯被她父亲踩得颤颤巍巍,吓得连忙溜进花园。 她已经感到心虚和不安了。 我们遇到高兴的事,常常——也许不无道理——以为自己的心思一定都流露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透。欧叶妮感到的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羞臊,唯恐被人看破。 可怜她终于发觉父亲家里的寒酸,跟堂弟的潇洒实在不般配,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她强烈地感到一种需要,非为堂弟做点什么不可。 做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天真而坦诚,任凭纯洁的天性纵横驰骋,不提防自己的印象和感情有所越规。 一见堂弟,他那外表就早已在她的心中唤醒了女性的天性,何况她毕竟已经二十三岁,正是智力和欲望达到高峰的年龄,而女性的自然倾向一旦冒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出世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就心里发慌,感到自己的命运操纵在他的手里,有些心事瞒着他实在于心有愧。 她急匆匆地往前走着,奇怪空气比往常更新鲜,阳光比往常更明亮,她从中吸取一种精神的温暖,一种新的生气。 正当她挖空心思想用什么计划弄到薄饼时,大高个娜农和格朗台斗起嘴来,这是少有的事,就像冬天听到燕子呢喃一样难得。 老头儿提着一串钥匙来秤出一天消费所需的食物。“昨天的面包还有剩下的吗?”他问娜农。“一点儿都没剩,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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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朗台从一只安茹地方的居民用来做面包的平底篮里,拿出一只撒满干面的大圆面包,正准备动手切,娜农说:“咱们今天有五口人,老爷。”
“知道,”格朗台回答道,“这只面包足有六磅重,准吃不了。况且,巴黎的年轻人,你等着瞧吧,他们压根不吃面包。”
“那就光吃酱吧,”娜农说。在安茹,俗话所说的酱指的是涂面包的东西,从大路货的黄油到最讲究的桃酱,统称“酱”
;凡小时候舔掉面包上的涂料后,把面包剩下不吃的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格朗台说,“他们不吃面包,也不吃酱,他们都像等着出嫁的黄花闺女。”
他斤斤计较地指定好几道家常菜之后,关上伙食库,正要朝水果房走去,娜农拦住说道:“老爷,给我一些面粉、黄油吧。 我给两个孩子摊薄饼。”
“为了我的侄儿,你想让我破产吗?”
“我不光想到您的侄儿,也没有为您的狗少费心,更不见得比您还费心。 看,这不是吗?我要八块糖,您才只给我六块。”
“啊!娜农,你想造反吗?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呢。 你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吧?你是东家吗?糖,我就只给六块。”
“那么,侄少爷喝咖啡放糖吗?”
“放两块,我就不用了。”
“您的年纪太大啦,喝咖啡不放糖!我掏钱给您买几块吧。”
“这事跟你无关,少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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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糖价下跌,在老箍桶匠的心目中,糖始终是最宝贵的殖民地产品,仍要六法郎一磅。 那一去不复返帝政时期节约用糖的义务已经成为他最不可动摇的习惯。 女人都有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连最笨的女人也有可能计上心来。 娜农不管糖的问题,争取做成薄饼。“小姐,”她冲窗外喊道,“你不是要吃薄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