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华鉴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也是……我只觉得你好看……”水滴不再流到我的脖子里了,他把我抱得更紧。我只觉得很安静,很舒服,好像在母亲的摇篮里。
满天的星星闪烁着,我和华鉴容相依,我慢慢地睡着了。我最后的意识是,我和他,两个在昭阳殿长大的孩子,至少今夜,不是孤独的。
《菊花台》第四部分
第七章 梦醒语兮(1)
七夕之后,又是秋色浓,往常我总是要伤感一番。今秋天气大多晴朗,沉香亭侧,木槿花怒放,无论谁见了,都要为秋日成熟的风姿所倾倒。我发现自己常会去想那个星空下的夜晚,华鉴容好像也没有放过机会,他进宫频繁。有时候只是喝茶聊天,也要坐上许久。
朝廷的政务还是和往常一样,我的精神却好了许多。每次入梦,都像沉浸到七夕夜的星空幻想中,祥和静谧。第一次的科举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和华鉴容相约同坐于沉香亭,本来是要商量正事的,彼此却都沉醉于那艳丽的花海,长时间默默无语。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诗经提到的舜华,就是此花吧。我多年来都想像不出诗里那个女郎的美丽,到了今夜,忽然就明白了。”华鉴容微笑着打破沉默。他的恭维有些露骨,和他风流倜傥的外表并不相配。我对此一直不解,华鉴容始终在我面前,却和我想得不一样呢?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呢。不错,都说了要“盖棺定论”。但对于和他同时代的人,他的真实远远要有意义得多。
木槿花,亭亭映清池,风动亦绰约,仿佛
芙蓉花,依稀木芍药。我望着,不禁神往,不知不觉中说道:“它是结合了两种世间名花的美态,而毫不自矜,真是好花。”很久很久,我忽然觉得身边毫无声息……又是我一个人了?我猛然回头,华鉴容就坐在我的身边,盯着我的面庞。木槿的花梦,闪烁在他清亮的眸子中。
我心一动,回过了神,才想到把要紧的事情说出来:“放榜时,还是把桂林的那个陈赏录为第一吧。”
华鉴容一笑,摇头道:“我正在赏花,陛下倒把那个'赏'提出来了。”我不知道那夜以后,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定义我们的关系。童年在昭阳殿的亲昵与默契,渐渐复苏。他刚才说到“陛下”两字,竟然也是一种开玩笑的口气。
“你在赏花吗?我倒不晓得太尉公赏花,眼睛是不看着花的。”我阿谀他,脸却有点发烧。我叫他太尉公,也是同样轻松的口吻。这天下两个最高贵的尊称,居然被我们这样蔑视?我该要惭愧自责的,然而,我却笑了。
华鉴容终于正色:“陈赏的文章比起湖南的欧阳显图,还是略显逊色。这是八位考官共同的结论,并不是我有所偏爱。”
我回答:“对。可陈赏从桂林千里迢迢来到首都,很是难得。八桂子弟,从未在朝中任职。我不如你们这些考官学富五车,我以为,可以上到全国头十名的考生,基本上是相差不多了。而且陈赏是商人之子,我们选人,就该不拘一格。欧阳显图本来就是名动两湖的文章魁首。我要想用他,不想他锋芒毕露,给他起点过高。你明白吗?”
华鉴容思索半晌,道:“我明白。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了。”
我点头,继续说道:“明天就是为竹珈读书选定的吉日了。你这个太子少傅,准备第一课讲些什么呢?我记得你少时,最喜欢读韩非子的帝王术,但对竹珈,似乎高深了些。我担心他听不懂,而且,这孩子有些痴性子,将来恐怕他不理解。”
华鉴容垂下头,手指悠闲地划过自己的衣袖,道:“我当然是先教他论语。其实你不用担心的,我自有分寸。我希望竹珈成为一代明君,也不想他给后人留下骂名。”
我望着华鉴容,柔声道:“我相信你。”
我捧过一杯新酿的桂花酒,递给华鉴容。
华鉴容伸手要接过,我却不让。于是华鉴容笑着,把嘴靠近我的双手,品着酒。
等他喝完,我才放下杯子:“竹珈,就交给你了。”
鉴容的手指轻柔覆上我的,温热的感触,他笑着道:“我……该走了,明天我要早起的。”
我看着他离去,心里涌出一种甜蜜的怅惘。一直到看见竹珈,才抛开鉴容的眸子与笑容。
因为明天竹珈就要正式读书,我特令阿松把他抱到我的床上,和我同睡。我洗漱完毕,竹珈就向我招手。我赶紧抱他起来,忍不住说:“宝贝,你怎么那么沉啊?再过几年,我就抱不动你了。”
竹珈凤眼里面总是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搂住我的脖子,说:“那我来抱娘好了。”
我忍俊不禁:“瞎说什么呀,我要你抱?那我还不得七老八十?”
竹珈只是傻乎乎地笑,坐在我的怀里,自己去玩自己白胖胖的脚丫。灯光下,鲜润如玉雕般的娃娃。他回脸,指指翘着的脚丫说:“香的。”
我捧住竹珈的小脸,亲了一下,道:“明天你就要上学了,以后不能再这么淘气。你要听话,少傅教你的,你要学会。”
竹珈点点头,水红的小嘴一咧,笑道:“我想少傅。”
我一愣,道:“少傅是你的老师啊,你不可以在书房叫他抱你了。听到吗?”
竹珈使劲点头。我拍了他一阵,才轻声哄她:“睡了。”他揉揉眼睛,撒娇说:“我要毛妹妹。”我会意地笑,把竹珈口里的“毛妹妹”绒圈绣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第二日四更,我和竹珈就起床了,一同乘坐辇车前往上书房。身边的孩子一点儿不犯困,在车里好奇地左顾右盼。
太子入学,是大事件,三品以上大员都跪在门口迎接。虚岁五岁的竹珈,看他们行了三跪九叩,清楚地说了声:“辛苦了。”虽然年纪尚小,可说话间已经存了一种天然的庄严。我听了不免得意,陡然忆起王览以前,也在这里对大臣们温和肃然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眼睛里涌出了泪花。还好,天没有亮,也没有人发现。
按照规矩,我坐在边上观看。左右陪坐的,是两个老臣王琪与赵逊。华鉴容穿着崭新的官服,给我行了大礼。我点头道:“您费心了,这就开始吧。”第一天上学,即使我是帝王,即使先生与我是熟人,这些客套规矩也是天下的样子,自然不好更改。
竹珈走到了华鉴容面前,向他作揖,按照事先教好的话说:“少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竹珈初学,以后请少傅指点。”
华鉴容赶忙回答:“臣自当为太子殿下尽力。”
竹珈抬起头,对他顽皮地笑了笑。华鉴容本来一本正经的,这时也浮出了一个笑容。
华鉴容牵着竹珈走到书桌旁,先润湿毛笔,在宣纸上挥毫,写了八个字:“天下太平,正大光明。”自从何规去世,华鉴容的书法已经独步天下。这八字,笔力清奇,风华绝代。赵逊在我的耳边赞道:“好字!”连王琪也抚髯点头。
华鉴容叫竹珈跟着他念了一遍,竹珈倒是好记性。只听了一遍,念出来就中气十足。尔后,华鉴容弯下身子,握着竹珈的小手,在红格纸上重写了一遍。竹珈稚气十足,但神态特别认真。
写好了字,华鉴容就开始讲书,他朗声道:“今天臣先给太子讲论语。”
论语,华鉴容挑了这一句开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心共之。”他讲解了一番,要竹珈跟着念。
我看着他们,有些莫名的感动,但还是站起身,道:“华大人,你们继续吧。”
回到东宫,众多皇亲,王氏一族,都在等候。男女老少,打扮得和新年一样。满宫喜气洋洋,全等着太子下学。到了晌午,总管陆凯亲自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下学了,正往这里过来。”
“怎么样啊?”我问陆凯。
“奴才怎么回话呢?怎么都不足以形容太子的天资才智。今天华大人教给的四句书,殿下只听三遍,就会背诵了。华大人很满意,太子殿下也很高兴。”
我笑着点头:“你这张嘴啊……来人,赏上书房值班太监每人五两银子。”
竹珈回来的时候,宗族里、王门里的小女孩们一窝蜂地都跑出去。只听,这个女孩说:“殿下回来啦。”那个小姑娘施礼道:“太子殿下下学了。”竹珈看到那么多小姐姐都亲亲热热地围着他,只好应接不暇地答应,还腼腆地回报微笑。远远看到了我,马上跑过来。眼睛一扫,见了满屋子的人,还是先给我跪下:“儿臣给皇上请安。”
“罢了。你回来,就开席了,大家都等着太子呢。”
“是。”竹珈一溜烟地爬起来,依偎到我边上。我问:“今天,少傅教给的第一句书,还记得吗?”
竹珈不假思索地答道:“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心共之。”
我摸摸竹珈的头,看到那些女眷们羡慕的眼光,真是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秋去冬来,竹珈读书几个月,比过去又文静些。这年全国丰收,总算没有让我多添烦心事。周远薰的病,拖了几个月,才彻底好。病好之后的周远薰比以前活泼多了,不仅满宫转悠,还不时与赵静之,或者侍卫宋彦一起出宫。我鼓励他的变化。毕竟,他是一个男孩,总要成为一个男人,在宫里窝着,可惜。
有一日,周远薰来到东宫,手里捧着一堆图画书。韦娘笑问:“你什么地方得的?”
周远薰道:“在西市得的。”
齐洁问:“你那么大了,还看图画书?”
周远薰回她:“有什么不可以?赵先生说他晚上回来也要看。”
我刚好批好了奏折,在解乏,听见了,便问:“这么大雪天,路不好走,赵静之还要晚上回来,他去哪里了?”
周远薰一边和齐洁整理书,一边抬头,露出白雪般清雅的笑容来:“我看他往太尉府去了。赵先生说,华大人邀他共饮。”
“哦?这样吗?!”我奇怪赵静之怎么会和华鉴容一起,但转念又觉得自己多心。
这天夜里,风雪很大,我睡到半夜就醒了。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只听外面侍女们纷纷轻呼:“殿下……”
我拨开帐帘,见竹珈穿着单衣,站在我的面前,后面跟着他忐忑不安的奶娘。
我笑了:“这是做什么?”竹珈张开手臂,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示意阿松退下。
“你是不是怕了?”我把竹珈冰凉的脸蛋贴到我的胸口,问他。
“不怕,我有松娘陪呢。娘,只有一个人……”竹珈含含糊糊地说。
我心头一热,抱着竹珈亲了又亲:“傻孩子,我有竹珈呢。不管你身在哪个地方,娘的心里都有你的。”
第二日清早,我破例陪着竹珈上学。华鉴容冒着大雪而来,已经在上书房等候多时了。他见了我,笑得很温暖:“皇上,也来了吗?”当竹珈的面,又在上书房,我们也不好互相表示出亲密。然而,我看到他,全身寒意顿消。
大雪天,上书房里阴暗。宦官们提着一盏盏白色的纱灯,进入书房,添墨供茶。华鉴容讲到“仁者爱人”,竹珈忽然说:“少傅,可不可以把这四个字写给我看?”
华鉴容欣然从命,我也走到他们的身边。华鉴容写完了仁者二字,我拉住他的袖子,接过他的毛笔,继续写了两个字:爱人。
“这就是孔子说的,仁者爱人。”我告诉竹珈。
竹珈默读四字一遍,看看我,又看看鉴容,笑得可爱极了。
冬末,
扬州将军庞颢来朝。革新的开头那么轰轰烈烈,到了这个冬天却慢慢地缓和下来。我打击了贪吏的气焰,顺利地推行了科举,在民间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威信。虽然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推行新政,但我并不急于在此时与保守势力争个鱼死网破,实际上我在暂时退让。当然,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退让也要做得有技巧。
华鉴容的手腕仍是相当强硬的,他现在成为了勿庸置疑的宰辅。近半年,华鉴容的关注力主要在于军队,增强军力,改善军备,训练一支协同作战的军队,对他而言是首要的大事。我喜欢听华鉴容对我讲他的梦想,但我也隐约担心,因为鉴容并不是天子,一个臣子的强势,并不一定会给他带来幸福。然而,一年中,即使有时候我和鉴容亲密地谈话散步,也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庞颢到京,首先就去了太尉府。这是不合朝廷规矩的,我夜里从太平书阁的奏报中看到了这点。很奇怪,我并不是对鉴容的势力不快,也不是猜忌庞颢的忠诚,但我以女性的直觉,嗅到了暴风雨之前的气息。除了鉴容,我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倾吐自己对于国家未来的不祥预测。涉及他的一些事情,在每每想到他骄傲明亮的笑和坦白深邃的眼睛后,我也没有说。
第二天夜晚,庞颢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