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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她的猜测,想象力太过丰富。
孟柏衡匆匆而去,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周若琦原是高兴的,可时间久了,也便有些挂念。她发觉自己在想着孟柏衡,念叨他最近怎么没有来,赶紧敲了敲自己的头,骂自己脑子有病。
要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想听他的奚落?她觉得自己是闲了太久,因此闲出了毛病。
想着要做些什么,正好接到了韩丹的电话。
“喂。”周若琦握着电话,笑道,“韩老板有何事吩咐?”
“今晚渡边先生请你吃饭。”韩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就在他的宅子里。”
☆、第三十三章
渡边介住在虹口,一幢带花园的西式洋房。晚餐安排在自己家中,也算是把韩丹和周若琦当做是自己人。只是周若琦心里疑惑,为何渡边介要请她吃饭。
来到渡边介所住的洋房外,暮色已经降临,整座房子笼罩在暗灰的气氛中。有狗叫的声音,低沉的,仿佛隐忍已久的愤慨。周若琦下了车,恰见韩丹坐车而来。韩丹小跑着来到阿锋的车窗外,朝阿锋挥了挥手,讨好似地笑着。然而,阿锋则依旧冷着脸,对韩丹不理不睬。
几个日本人过来,开了门,迎她们入内。周若琦走在韩丹的身边,小声问道:“为什么要请我们来这里吃饭?”韩丹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周若琦不语,但在心里道:你可以问渡边介呀。
渡边介已经在饭厅里等待。他穿着和服,笑吟吟地站起身,朝她们鞠了一躬。周若琦随着韩丹一起,朝渡边介鞠躬,且当是还礼。韩丹朝渡边介伸出手,渡边介扶着韩丹的手,带她来到餐桌旁,替她搬开座位,请她坐下。韩丹报以一笑,抛了一个媚眼,道:“多谢渡边先生。”渡边介回头,想要搀周若琦。周若琦赶紧上前,自己搬开椅子,坐了下来。
渡边介走到周若琦的身后,俯□,用手撑着椅子的靠背,把脸贴近她,笑道:“听说周小姐的电影拍不下去了,我真为周小姐感到可惜。像周小姐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理应红遍上海滩,成为大明星。”周若琦笑了笑,道:“渡边先生过奖了。”渡边介正色道:“不,我不是为了讨好你,我说的是实话。在我的心里,周小姐是最美丽的女子。当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孟先生的银行里,我就觉得周小姐与众不同。只是可惜,周小姐心有所属,我也只能成人之美。”
周若琦听得“心有所属”这四个字,心里颤了颤,惊异渡边介也得知了她与傅子谦之间的事。转念一想,才明白,原来他以为她是孟柏衡的女人。她抿嘴一笑,低头道:“我好久都未见孟先生,想必是他忘了我。”渡边介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孟柏衡,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若是换了我,必定是不会忘了周小姐的。”
这个渡边介,为何会对她如此殷勤?周若琦不信渡边介是喜欢上了她,但凡是日本人,都不是好东西,她存了一个心眼,从夹缝中窥探日本人的用心,也觉得他们个个都是别有动机。
菜端上来,一小碟一小碟的,都是日本菜。西式的饭厅,却配上日式的酒菜,显得格格不入。周若琦吃不惯,只觉得淡而无味。可是碍着渡边介的面子,不得不装出爱吃的样子。偌大的饭厅,只有他们三个人,偶尔进来几个仆人,端上菜,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渡边介
与韩丹相谈甚欢,从他们的话语中,周若琦隐约猜出了渡边介的工作性质。他专门负责查找反日分子,对他们严刑拷打,逼供信息。渡边介说起自己那些残忍的事迹,仿佛是儿戏一般,且当做好玩,笑声朗朗。韩丹应和着,称赞他的计谋,夸他是大日本最聪慧的男子。周若琦如坐针毡,吃着嚼而无味的日本菜,听着令人反感的话,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
她心里暗暗地想,兴许渡边介刻意向她示好,是为了接近她,套取某些人的信息。可她身边并没有反日人士,也不曾听说有地下党。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去学校找傅子谦的时候,曾见他与学生一起谈论爱国诗社的事,难道渡边介的目标是傅子谦?兴许……兴许渡边介真的仅仅只是喜欢她而已,并没有别的用意……
“周小姐。”渡边介的声音把周若琦带回了现实,他指着一大盘冰镇生鱼片,对她笑道,“周小姐尝尝这个,非常好吃。”周若琦不得不夹起一块,放入口中,顿时觉得一股怪味弥漫,她脑中首先想到的,便是汽车轮胎的味道,只觉得难吃。其实只是吃不惯,又不合她的口味,然而不得不装出爱吃的样子,朝渡边介笑道:“果然是好吃极了。”
渡边介笑道:“周小姐既然爱吃,那就多吃几块。”周若琦在心里苦笑,又夹了一筷,嚼了嚼,乘渡边介与韩丹说话之际,赶紧转过头,把嘴里的生鱼片吐在手帕里。她抬起头的时候,见窗外有一个黑影闪过,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酒,忽然想起,是阿锋。
阿锋为何会在窗外出现?他应该待在车里,而不是闯入日本特务的家中。她心里焦急,因为担心阿锋的缘故,再加上面对渡边介和韩丹二人,实在是插不下话,也不想插话,便谎称去厕所,偷偷溜了出去。
月凉如水,大理石台阶映出一片清冷的光。周若琦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溜出门,她觉得奇怪,方才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那么多日本侍从,怎么现在一个都不见了。走到院子里,见一旁的草地上躺着几只狼狗,她吓了一跳,怕惊动了这几只狗,可走近了才发现,这些狼狗都已经死了。血迹未干,应该是才死不久。她的心提了起来,隐隐约约的,有不祥的预感。
铁门开着,没有人守门,空空的,似是童话中暗黑的陷阱,引诱着人掉入。周若琦小跑着,出了铁门,跑进茫茫的夜色之中。她看见自己的那辆车,里面空无一人,不见阿锋的身影。再看一旁的杂草,凹陷下一大块,她忐忑不安,想要去看,又不敢去看,生怕看到可怕的场景。
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到草丛边,往里面一看,见一个人仰面躺着,早已断了气
。周若琦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阿锋,但同时也蹙眉,因为死人穿着和服,应该是渡边介的侍从之一。她听见前面的林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壮胆走过去,冷不防一棵树的背后摔下一个人。这人原是靠着树立着,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她一看,亦是一个日本人,也已经是死了多时。
接连看见两具日本人的尸体,她开始心慌,想要往回走,却看见前面林子里有人影晃动。好奇心和对阿锋的担心,促使她继续往前走。风穿过林子,吹拂起她的衣角,她觉得冷,手心里却冒着汗。脚底不知踩到什么,似乎是枯断的树枝,咔嚓一声,吓了她一大跳。再往前几步,便看见阿锋与三个个日本人扭打在一起。
月光之下,阿锋的脸色如同鬼魅一般冷酷,目光含着杀气,出手极恨,不给对方留生路。他挥着匕首,寒光一闪,便抹断了一个日本人的喉咙,那人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便瘫倒在地。阿锋顺势一转,躲过另一个日本人的军刀,可要躲第三个人的刀,却慢了一步,胳膊上划出一道血口。他略一皱眉,却未停歇,一个翻滚,跳起来,扑倒了一个日本人,夺过他手中的军刀,手起刀落,这日本人顿时没了生息。
仅剩的那一个日本人乘着阿锋未起身,举起军刀,朝着阿锋的背,直直地扎了下去。阿锋不妨,右肩被军刀刺入,倒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却无能为力。日本人走过去,捡起阿锋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想要再扎下去。只听一声闷响,他晃了晃,头顶流下血,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若琦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沾了血,是砸日本人的时候染上的。她不放心,将石头砸了下去,一下又一下。阿锋坐起来,冷冷道:“够了。他已经死了。”周若琦方才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脚软,瘫坐在地上。
月黑风高,看不清阿锋的脸,可依旧能够感觉到,他受了重伤,甚为虚弱。周若琦走到阿锋身边,二话不说,把他肩头的那把军刀给拔了出来。血飞溅出来,染了周若琦满脸。阿锋咬着牙,死命撑着,才未喊出声来。周若琦发觉情况不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替阿锋按着伤口。阿锋从牙缝里透出几个字:“谁让你拔刀的?”周若琦急道:“我看你背上插着刀,怕你失血过多,所以才替你拔的……”阿锋咬牙道:“蠢货。”
周若琦想要驳,要不是她救了他,他如今早就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敢在渡边介家的大门口杀了这么多日本人。可她手中的帕子一下子被血印透,使得她的手也湿嗒嗒的,她才发觉阿锋实在是出了太多的血。
“走。”阿锋用手扶着右肩,艰难地站起来。周若琦跟在他的身后,看他跌跌
撞撞的样子,觉得他随时都会晕厥。好在他最终还是撑到了汽车旁,两人上了车,在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见渡边介和韩丹从洋房里走出来。
“糟糕。”周若琦蹙眉道,“渡边介来了。”她催促阿锋:“快开车,快离开这里。”可是阿锋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瘫坐在驾驶座上,全然没了开车的气力。
☆、第三十四章
眼看着渡边介走出来,周若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盘算着该如何应对。韩丹朝他们看来,似乎看见了什么,却立即转过头,指着另一个方向,惊道:“渡边先生,那里有可疑的人。”就在渡边介顺着韩丹所指方向看过去时,阿锋急踩油门,汽车疾驶而去。
周若琦一时未反应过来,惯性使得她差点撞上了玻璃。她扶住车壁,让自己坐稳,瞪了阿锋一眼。阿锋右肩受伤,血不断地冒出来,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汗珠,用左手抓着方向盘,艰难地开着车。他咬牙道:“替我把伤口按着。”周若琦手中的帕子,早已被阿锋的血浸湿,她哆哆嗦嗦地按住了阿锋的右肩,阿锋痛苦地皱了皱眉。
她赶紧缩手,不敢再用力。阿锋冷冷道:“按住。”周若琦道:“可是……你会痛。”阿锋冷笑道:“蠢货。痛,总比失血过多而死的好。”周若琦哼了一声,用手狠狠地按住阿锋的右肩,阿锋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左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不让汽车失控。
周若琦凑近他,眼前便是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夜幕之中,灯光点点,时明时暗,她觉得他长得实在是好看。她的手,触碰到他的伤口,血带着温度,她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点点滴滴地流逝。
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死了,实在可惜。
阿锋把方向盘一转,汽车开进一条小路。透过车窗,见几株夹竹桃,探出围墙,在夜色中,静静地开放。周若琦不认得这是哪里,她见阿锋打开车门出去,便也匆匆下了车。阿锋捂着肩膀,跌跌撞撞地走上台阶,敲了敲门,然后靠在墙上,隐忍疼痛。周若琦看不过,走上前,想要搀扶他,但他把她推开。
门开了,逆着灯光,探出一个男子的脸。周若琦“呀”了一声,唤道:“沈医生。”
沈晨亮见阿锋和周若琦站在门外,愣了愣,立即打开门,让他们进屋。阿锋才走进去,还没等沈晨亮关上门,便瘫倒在地。周若琦赶紧蹲□,想要扶他,但沈晨亮关了门,制止了她。他看了看阿锋的伤口,皱眉道:“怎么伤得这样重?”周若琦急道:“伤得很严重?那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
“不……”阿锋微微睁开眼睛,喃喃道,“不去医院……替我包扎……然后……去……去孟先生那里……”
究竟谁才是蠢货?周若琦冷笑一声,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才能让阿锋不顾自己的性命,非要暂时止了血,一心念着去见孟柏衡。
然而,沈晨亮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取出家里存放的医疗器具,替阿锋处理伤口。阿锋紧锁眉头,一脸痛苦,但至始至终,都未曾叫喊出一声。周若琦不敢看他的伤,只是站在一旁,打量着沈晨亮的家。
似乎是一个单身寓所,不
大,但该有的,全都齐备。屋子里最多的,就是书。书架上摆满了书,桌上堆满了书,就连沙发上、床上,都零零散散地放着书。周若琦随手拿起几本书,翻了翻,有英文的,亦有德文的。她识别这些洋文,略显吃力,然而沈晨亮却是能看懂的。都是医学类的书籍,可见他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简单地处理了伤口,阿锋便挣扎着站起来,一定要去见孟柏衡。周若琦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局外人,无端被搅进这不明的漩涡,只觉得恼火。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