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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之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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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明高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有意无意地为他解围,说,现在办事看三条:一
是权,二是钱,三是朋友。适当打点是免不了的,关键是大家都要想办法找熟人。
人托人,总找得着关系的。
    舒云飞这会儿想起工商局好像有个熟人,就说,工商局那边我可以先联系一下。
    马明高说,税务方面我可以联系一下。我同他们业务上有交道。
    龙子云说,门面我倒有几条信息。大家也留意一下。
    晓晴插嘴说,最难办的只怕还是贷款。
    马明高不以为然,说,讲难也不难,贷款反正靠塞红包。
    就这么说好了,几个人都先活动活动再说。
    舒云飞次日一到办公室,就打开水,拖地板,抹桌子。刚准备去卫生间搓抹布,
小刘来了,忙说对不起,来迟了。说着就伸手问他要抹布。他说,桌子我抹过了,
我去搓搓。小刘说,我去我去,反正我要抹一下皮鞋。他便把抹布给了小刘。小刘
一走,他又觉得手脏,应去洗洗。又不想紧跟了小刘去卫生间,只得扯了卫生纸揩
了揩。
    小刘洗了抹布回来,象征性地弹了弹柜子门,这才晾了抹布,安坐下来。
    舒云飞看了表,已是八点半。他想等到九点钟给工商局的熟人打电话。
    没有等到九点,小刘抓起了电话。像是找一位当老板的同乡,先玩笑一会儿,
再问人家这两天休息怎么安排。原来小刘约了几位朋友明天去郊外钓鱼,请这位老
乡一起凑凑趣。一定是他那位同乡问他是大钓还是小钓,小刘说,大小那就看你的
兴趣了。那边又问几个人,小刘报了过去。那边停了一会儿,回过话来。小刘满意
地笑道,好好,那就大钓吧。
    舒云飞明白了,定是他那位老乡充当冤大头无疑了。如今这钓鱼,也不是随便
什么人都有资本去钓的。大钓小钓是行话。小钓是自备钓杆、饵料及一切应有器具,
请客者负责付鱼钱,请吃一顿饭,客气的还会备一些水果糕点。大钓那就讲究了,
每人钓具一副、休闲装一套、太阳伞一顶、太阳镜一架、水果糕点若干,完了请吃
一顿饭,付鱼钱当然不在话下。够派的还另备礼品或红包相送。这一来,花销就说
不好了。单说钓杆,便宜的二三百、四五百可以拿到手,贵的上万的也是有的。送
什么样的钓杆,自然看客人的来头了。
    这么高的规格,不知小刘请的是什么贵客?
    小刘挂完这个电话,并不罢手,又马上打别的电话。照样先是调侃,再是请人
家明天钓鱼。邀约好了之后,又漫天漫地扯淡。等小刘打完三个电话,已是十点多
了。
    这时,向处长踱了进来,拿起小刘桌上的一本书随便翻翻,放下,说,没有变
吧。舒云飞正懵头懵脑不知何事,小刘答道,没变没变。向处长这就抬起头来朝天
花板上溜了几眼。舒云飞和小刘也跟着他抬头望天花板。天花板上除了电扇懒懒地
转着,什么也没有。等他俩收下目光,向处长早已转身走了。舒云飞心想这姓向的
真他妈的神经病!
    舒云飞坐下来查工商局的电话号码,小刘却哼起了小曲儿。这人今天怎么这样
高兴?简直还有些洋洋得意。舒云飞猛然想起刚才小刘同向处长的神秘对话。原来
如此!他明天是请向处长钓鱼。
    明天还是大钓哩!什么大钓小钓!讲行话大凡有两种情况,一是怕别人听不懂,
便约定俗成了一些行话,比如某些专门行业;一是生怕别人听懂,就造出一些准黑
话当行话,比方黑道、商场和官场。
    不知怎么的,舒云飞眼睛有些发花了,翻来覆去查不到电话号码,只得合上电
话号码簿,拿出一迭文件来做样子。自己今天的心理素质怎么这样差?见了这种事
情不知是愤还是妒?
    老婆说得对,别人耍尽巴结,自己却木头人一般。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
真的清高了。他平时总爱讲这么一句话:投靠是背叛的开始,并戏说这是他的凡人
名言。一个人今天投靠你,一定是为着某种利益,那么,明天利益需要他背叛你,
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倒戈了。现在他想,自己为什么老同人讲这句话?难道不是
想让向处长明白他的心迹吗?若是这样,自己也太天真了,太可怜了。怎么说呢?
自古忠贞之士都是这般,就像痴情的女子,对心爱的男人似乎都是单相思,而男人
却醉心于一群淫妇浪女。就说屈原,对楚怀王简直怀有同性恋情结,作《离骚》、
赋《九歌》,满腹爱恋和怨尤,可楚怀王照样宠信子兰等巧言令色之徒,屈原却被
放逐,落得怀沙自尽。天同此道,地同此理,亘古不变。这忠与奸,正与邪的苍凉
故事只怕要永远这么演义下去了。
    舒云飞满心复杂的想法,什么事儿也做不成,只见手中的文件模模糊糊的一片。

    这几天,向处长带着小刘出差去了。舒云飞无端地感到心情轻松了许多。怎么
会有这种反应,他觉得很奇怪。他早不在乎这个人的脸色怎么样了,可那张胖乎乎
的脸又的确无时无刻不在左右他的喜怒哀乐。同事们出差在外,环境一变,相互间
容易交流些,这是他长期以来感受到的一种经验。不知他们二人在外会交流些什么?
这不是庸人自扰,他知道他们只要论及单位的是是非非,对他都是不利的。
    一个人在办公室,他总考虑着自己的境遇和前程,只觉去路茫茫。他想过干脆
调到一个清闲的文化单位去算了,读读书,写写文章,图个自在。或者干脆做生意
去,赚钱也罢亏本也罢,听凭自己的本事和命运闯去,省得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过
活。可想来想去,就是不甘心,好像在跟谁较劲似的。细想不是跟朱厅长,不是跟
向处长,也不是跟小刘,似乎在跟一个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较劲。一个假想敌?
想来想去也没法跳出这里。好吧,还是在这里挨下去吧,今后也别事事都放在心上。
自己成天的不快也真没意思,几乎都是一些庸人自扰的事。不要管那么多,一切听
凭自然吧。其实这种犹犹豫豫的心思也是常年在他的脑子里打转转的。
    这天一早去上班,他远远地就见朱厅长站在办公楼前同人说话。他想管他什么
猪厅长马厅长,我就是不同你搭话,又怎么样?他便挺着身子,目不斜视朝前走去。
可越是走近朱厅长越是不自然,脸上肌肉有些发紧。就在同朱厅长交臂之际,他忍
不住又叫了一声朱厅长好。可朱厅长只顾同人说话,脸都不偏一下。
    舒云飞额上顿时大汗淋漓。一进办公室,就关了门。反正向处长不在家,他也
就不顾那么多了。好一会儿,感到越来越热,才想起空调没打开。
    室内渐渐凉了下来,他才把门开了一条缝儿。手头没事,又没人管,就索性坐
在那里发呆。等心情稍微平静些了,就给工商局打了电话,那位熟人说,现在正搞
文化市场整顿,书店一律停止注册,也不知什么时候解冻。不管怎样今后会卡紧一
些的,现在小书店太多太乱了。舒云飞同这人仅仅只是熟悉,并没有交情,人家客
气几句就开始打官腔了。见这般光景,他只好说,那到时候再请你帮忙吧。
    他不准备马上把这消息告诉龙马二人。别人心里正热乎乎的,这么快就去泼凉
水,过意不去。再说他也希望听听他们二位的联系的情况,说不定到时候又有办法
了呢?
    过了几天,龙子云有消息说,门面倒是打听了几家,只是租金要价都高。但有
两家门面是公家的,找他们头儿做做手脚,可以谈下来。马明高说,税务登记本来
就不成问题,关键是定税,到时候再活动。
    只是贷款还找不到可靠的人,不然人家谁敢收你的红包?舒云飞见龙马二人果
然劲头十足,只好告诉他们,工商局那边熟人出差去了,估计个把星期回来。他说
了这些,感觉心里歉歉的,好像愚弄了别人。
    一连好几天,他都在犹豫,是否该把工商局的情况告诉他们二位?
    这天,马明高又打电话来,问事怎么样了。舒云飞想也应该同人家讲了,就讲,
我刚准备打电话给你的,那个熟人回来了,我刚才联系过。于是把情况说了一遍。
马明高问怎么办?他说,只有等一段了,相信也不会等太久吧。马明高又说,贷款
的事初步联系过了,人家松了口,但血是要放一点的。通完电话,舒云飞不太好受。

    舒云飞那天同朱厅长打招呼讨了个没趣,只要想起来就不舒服。他想今后谁要
是主动同他打招呼就是和尚的息!他甚至想再次碰上朱厅长,理都不理他就同他擦
肩而过。可是朱厅长是个忙人,他要是不下楼来看望大家,你说不定几个月都见不
到他的影子。听说他这会儿又去美国考察去了。舒云飞想,天知道他去美国能考察
些什么。
    舒云飞的心情不好,却又不便同晓晴讲。这事说起来是摆不到桌面上的。就只
有一个人间在心里烦躁。问了几天,心情也慢慢平和下来。再回头想想这事,就觉
得有些好笑了。可是现在生活就是如此平庸,除了些鸡毛蒜皮的事,还有什么大事
呢?那些领导们,也不是成天同你脸红脖子粗,他们只是把一颦一笑都做得极其含
蓄,又深不可测,总叫你提心吊胆地去捉摸。
    这天上班,舒云飞正在卫生间,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声应酬。他知道是向处长他
们回来了。他本来已完事了,可一想想外面的场景,就索性又蹲一会儿。同事们出
差回来,通常要与在家的同志握手客气一回,似乎一日不见隔三秋。向处长回来,
更是要一一握手。舒云飞不喜欢那双胖乎乎的手。不是他心胸狭隘,他是讨厌这人
握手的讲究。向处长同上司握手总是身体前倾,伸出双手握住人家的手激动地摇晃
五六下。同平级干部握手,他就挺直身子,伸出右手,不紧不松抓住对方的手,摇
二三下。要是下级伸过手来,他就看似平和,实则心不在焉,半伸出手,直着手掌
同别人软绵绵地一带而过。你就感觉摸着了一只泡得发胀的死老鼠。可你还不便表
示不快,还得陪笑。这不光因为他是领导,还因为他的表情倒是过得去的。只是你
觉得让他笑容可掬地藐视了一回。
    舒云飞蹲在厕所里好一会儿,听到外面的热闹劲儿过去了,方才起来,脚都有
些发木了。洗了手,本想扯了卫生纸揩干的,却只抖了抖。走过向处长办公室门口,
见大家站在那里说话。舒云飞便招呼道,向处长回来了?向处长应了声就伸过手来。
舒云飞忙摊摊手说,对不起,手上尽是水,尽是水。就这么搪塞过去了。他不好马
上走开,也只得站在那里。这才知道大家正在欣赏向处长新穿的金利来衬衫。都说
不错不错,向处长层次高。向处长却只满口谦虚,哪里哪里。舒云飞发现平时在这
种场合最活跃的小刘只是微笑,并不开口,他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他看不惯这种气
氛,就猛然抬腕看看表,装着有急事的样子,小跑回到自己办公室。
    这几年男人都有些女人味了,喜欢议论谁的衣如何,谁的鞋如何。最好玩的是
处里这些人,把品评上司的衣着也当作拍马屁的必修课了。去年冬天,舒云飞新买
了一双老人头皮鞋。碰巧向处长也穿了一双新鞋,同舒云飞的一模一样。有天闲聊,
大家说向处长的皮鞋够层次,处长就是处长。一片啧啧声。他们马上发现舒云飞穿
的也是一双新老人头,有人就开玩笑说,只怕是假的吧。舒云飞觉得好笑,故意说,
我不识货,分不了真假。小刘就蹲下来很内行地摸一摸,捏捏,然后拍拍手,断定
是假的。舒云飞有意愚弄一下他们,就说,管他真货假货,反正就百把块钱。在场
的这下乐了。百把块钱也想买老人头?肯定是假的。并要舒云飞同向处长比肩站在
一起看看。你看你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真假老人头,一比就出来了,
区别好明显。是的是的,好明显。买名牌,还是要像向处长一样,到专卖店去,这
是经验。舒云飞感到幽默极了。他怎么也看不出这两双老人头有什么区别。他们断
言舒云飞这双鞋不到半年就会脱绽的。后来却发现并不如他们所料。再提起此事,
他倒不便点破他也是在专卖店里买的了。这样会让同事们脸上不好过,尽管他们是
自取其辱。他只好信口编了一套理论,说冒牌货不一定就是劣质货。有些制冒牌货
的厂家,设备技术都不错,就是缺少驰名品牌,他们的东西,质量也是过硬的。大
家听了,也觉得有理。
    那边大概热乎够了,小刘回到办公桌前来了。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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