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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密欧与朱丽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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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伏里奥
  这种虚文俗套,现在早就不流行了。我们用不着蒙着眼睛的丘匹德,背着一张花漆的木弓,像个稻草人似的去吓那些娘儿们;也用不着跟着提示的人一句一句念那从书上默诵出来的登场白;随他们把我们认做什么人,我们只要跳完一回舞,走了就完啦。
  罗密欧
  给我一个火炬,我不高兴跳舞。我的阴沉的心需要着光明。
  茂丘西奥
  不,好罗密欧,我们一定要你陪着我们跳舞。
  罗密欧
  我实在不能跳。你们都有轻快的舞鞋;我只有一个铅一样重的灵魂,把我的身体紧紧地钉在地上,使我的脚步不能移动。
  茂丘西奥
  你是一个恋人,你就借着丘匹德的翅膀,高高地飞起来吧。
  罗密欧
  他的羽镞已经穿透我的胸膛,我不能借着他的羽翼高翔;他束缚住了我整个的灵魂,爱的重担压得我向下坠沉,跳不出烦恼去。
  茂丘西奥
  爱是一件温柔的东西,要是你拖着它一起沉下去,那未免太难为它了。
  罗密欧
  爱是温柔的吗?它是太粗暴、太专横、太野蛮了;它像荆棘一样刺人。
  茂丘西奥
  要是爱情虐待了你,你也可以虐待爱情;它刺痛了你,你也可以刺痛它;这样你就可以战胜了爱情。给我一个面具,让我把我的尊容藏起来;(戴假面)嗳哟,好难看的鬼脸!再给我拿一个面具来把它罩住吧。也罢,就让人家笑我丑,也有这一张鬼脸替我遮羞。
  班伏里奥
  来,敲门进去;大家一进门,就跳起舞来。
  罗密欧
  拿一个火炬给我。让那些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们去卖弄他们的舞步吧;莫怪我说句老气横秋的话,我对于这种玩意儿实在敬谢不敏,还是作个壁上旁观的人吧。
  茂丘西奥
  胡说!要是你已经没头没脑深陷在恋爱的泥沼里——恕我说这样的话——那么我们一定要拉你出来。来来来,我们别白昼点灯浪费光阴啦!
  罗密欧
  我们并没有白昼点灯。
  茂丘西奥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耽误时光,好比白昼点灯一样。我们没有恶意,我们还有五个官能,可以有五倍的观察能力呢。
  罗密欧
  我们去参加他们的舞会也无恶意,只怕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茂丘西奥
  为什么?请问。
  罗密欧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茂丘西奥
  我也做了一个梦。
  罗密欧
  好,你做了什么梦?
  茂丘西奥
  我梦见做梦的人老是说谎。
  罗密欧
  一个人在睡梦里往往可以见到真实的事情。
  茂丘西奥
  啊!那么一定春梦婆来望过你了。
  班伏里奥
  春梦婆!她是谁?
  茂丘西奥
  她是精灵们的稳婆;她的身体只有郡吏手指上一颗玛瑙那么大;几匹蚂蚁大小的细马替她拖着车子,越过酣睡的人们的鼻梁,她的车辐是用蜘蛛的长脚作成的;车篷是蚱蜢的翅膀;挽索是小蜘蛛丝,颈带如水的月光;马鞭是蟋蟀的骨头;缰绳是天际的游丝。替她驾车的是一只小小的灰色的蚊虫,它的大小还不及从一个贪懒丫头的指尖上挑出来的懒虫的一半。她的车子是野蚕用一个榛子的空壳替她造成,它们从古以来,就是精灵们的车匠。她每夜驱着这样的车子,穿过情人们的脑中,他们就会在梦里谈情说爱;经过官员们的膝上,他们就会在梦里打躬作揖;经过律师们的手指,他们就会在梦里伸手讨讼费;经过娘儿们的嘴唇,她们就会在梦里跟人家接吻,可是因为春梦婆讨厌她们嘴里吐出来的糖果的气息,往往罚她们满嘴长着水泡。有时奔驰过廷臣的鼻子,他就会在梦里寻找好差事;有时她从捐献给教会的猪身上拔下它的尾巴来,撩拨着一个牧师的鼻孔,他就会梦见自己又领到一份俸禄;有时她绕过一个兵士的颈项,他就会梦见杀敌人的头,进攻、埋伏、锐利的剑锋、淋漓的痛饮——忽然被耳边的鼓声惊醒,咒骂了几句,又翻了个身睡去了。就是这一个春梦婆在夜里把马鬣打成了辫子,把懒女人的龌龊的乱发烘成一处处胶粘的硬块,倘然把它们梳通了,就要遭逢祸事;就是这个婆子在人家女孩子们仰面睡觉的时候,压在她们的身上,教会她们怎样养儿子;就是她——
  罗密欧
  得啦,得啦,茂丘西奥,别说啦!你全然在那儿痴人说梦。
  茂丘西奥
  对了,梦本来是痴人脑中的胡思乱想;它的本质像空气一样稀薄;它的变化莫测,就像一阵风,刚才还在向着冰雪的北方求爱,忽然发起恼来,一转身又到雨露的南方来了。
  班伏里奥
  你讲起的这一阵风,不知把我们自己吹到哪儿去了。人家晚饭都用过了,我们进去怕要太晚啦。
  罗密欧
  我怕也许是太早了;我仿佛觉得有一种不可知的命运,将要从我们今天晚上的狂欢开始它的恐怖的统治,我这可憎恨的生命,将要遭遇惨酷的夭折而告一结束。可是让支配我的前途的上帝指导我的行动吧!前进,快活的朋友们!
  班伏里奥
  来,把鼓擂起来。(同下。)
  第五场 同前。凯普莱特家中厅堂
  乐工各持乐器等候;众仆上。
  仆甲
  卜得潘呢?他怎么不来帮忙把这些盘子拿下去?他不愿意搬碟子!他不愿意揩砧板!
  仆乙
  一切事情都交给一两个人管,叫他们连洗手的工夫都没有,这真糟糕!
  仆甲
  把折凳拿进去,把食器架搬开,留心打碎盘子。好兄弟,留一块杏仁酥给我;谢谢你去叫那管门的让苏珊跟耐儿进来。安东尼!卜得潘!
  仆乙
  哦,兄弟,我在这儿。
  仆甲
  里头在找着你,叫着你,问着你,到处寻着你。
  仆丙
  我们可不能一身分两处呀。
  仆乙
  来,孩子们,大家出力!(众仆退后。)
  凯普莱特、朱丽叶及其家族等自一方上;众宾客及假面跳舞者等自另一方上,相遇。
  凯普莱特
  诸位朋友,欢迎欢迎!足趾上不生茧子的小姐太太们要跟你们跳一回舞呢。啊哈!我的小姐们,你们中间现在有什么人不愿意跳舞?我可以发誓,谁要是推三阻四的,一定脚上长着老大的茧子;果然给我猜中了吗?诸位朋友,欢迎欢迎!我从前也曾经戴过假面,在一个标致姑娘的耳朵旁边讲些使得她心花怒放的话儿;这种时代现在是过去了,过去了,过去了。诸位朋友,欢迎欢迎!来,乐工们,奏起音乐来吧。站开些!站开些!让出地方来。姑娘们,跳起来吧。(奏乐;众开始跳舞)混蛋,把灯点亮一点,把桌子一起搬掉,把火炉熄了,这屋子里太热啦。啊,好小子!这才玩得有兴。啊!请坐,请坐,好兄弟,我们两人现在是跳不起来的了;您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戴着假面跳舞是在什么时候?
  凯普莱特族人
  这话说来也有三十年啦。
  凯普莱特
  什么,兄弟!没有这么久,没有这么久;那是在路森修结婚的那年,大概离现在有二十五年模样,我们曾经跳过一次。
  凯普莱特族人
  不止了,不止了;大哥,他的儿子也有三十岁啦。
  凯普莱特
  我难道不知道吗?他的儿子两年以前还没有成年哩。
  罗密欧
  搀着那位骑士的手的那位小姐是谁?
  仆人
  我不知道,先生。
  罗密欧
  啊!火炬远不及她的明亮;
  她皎然悬在暮天的颊上,
  像黑奴耳边璀璨的珠环;
  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间!
  瞧她随着女伴进退周旋,
  像鸦群中一头白鸽蹁跹。
  我要等舞阑后追随左右,
  握一握她那纤纤的素手。
  我从前的恋爱是假非真,
  今晚才遇见绝世的佳人!
  提伯尔特
  听这个人的声音,好像是一个蒙太古家里的人。孩子,拿我的剑来。哼!这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套着一个鬼脸,到这儿来嘲笑我们的盛会吗?为了保持凯普莱特家族的光荣,我把他杀死了也不算罪过。
  凯普莱特
  嗳哟,怎么,侄儿!你怎么动起怒来啦?
  提伯尔特
  姑父,这是我们的仇家蒙太古家里的人;这贼子今天晚上到这儿来,一定不怀好意,存心来捣乱我们的盛会。
  凯普莱特
  他是罗密欧那小子吗?
  提伯尔特
  正是他,正是罗密欧这小杂种。
  凯普莱特
  别生气,好侄儿,让他去吧。瞧他的举动倒也规规矩矩;说句老实话,在维洛那城里,他也算得一个品行很好的青年。我无论如何不愿意在我自己的家里跟他闹事。你还是耐着性子,别理他吧。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要是听我的话,赶快收下了怒容,和和气气的,不要打断大家的兴致。
  提伯尔特
  这样一个贼子也来做我们的宾客,我怎么不生气?我不能容他在这儿放肆。
  凯普莱特
  不容也得容;哼,目无尊长的孩子!我偏要容他。嘿!谁是这里的主人?是你还是我?嘿!你容不得他!什么话!你要当着这些客人的面前吵闹吗?你不服气!你要充好汉!
  提伯尔特
  姑父,咱们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凯普莱特
  得啦,得啦,你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是真的吗?您也许不喜欢这个调调儿。——我知道你一定要跟我闹别扭!——说得很好,我的好人儿!——你是个放肆的孩子;去,别闹!不然的话——把灯再点亮些!把灯再点亮些!——不害臊的!我要叫你闭嘴。——啊!痛痛快快地玩一下,我的好人儿们!
  提伯尔特
  我这满腔怒火偏给他浇下一盆冷水,好教我气得浑身哆嗦。我且退下去;可是今天由他闯进了咱们的屋子,看他不会有一天得意反成后悔。(下。)
  罗密欧
  (向朱丽叶)
  要是我这俗手上的尘污
  亵渎了你的神圣的庙宇,
  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
  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宥恕。
  朱丽叶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
  神明的手本许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
  罗密欧
  生下了嘴唇有什么用处?
  朱丽叶
  信徒的嘴唇要祷告神明。
  罗密欧
  那么我要祷求你的允许,
  让手的工作交给了嘴唇。
  朱丽叶
  你的祷告已蒙神明允准。
  罗密欧
  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吻朱丽叶)
  这一吻涤清了我的罪孽。
  朱丽叶
  你的罪却沾上我的唇间。
  罗密欧
  啊,我的唇间有罪?感谢你精心的指摘!让我收回吧。
  朱丽叶
  你可以亲一下《圣经》。
  乳媪
  小姐,你妈要跟你说话。
  罗密欧
  谁是她的母亲?
  乳媪
  小官人,她的母亲就是这儿府上的太太,她是个好太太,又聪明,又贤德;我替她抚养她的女儿,就是刚才跟您说话的那个;告诉您吧,谁要是娶了她去,才发财咧。
  罗密欧
  她是凯普莱特家里的人吗?嗳哟!我的生死现在操在我的仇人的手里了!
  班伏里奥
  去吧,跳舞快要完啦。
  罗密欧
  是的,我只怕盛筵易散,良会难逢。
  凯普莱特
  不,列位,请慢点儿去;我们还要请你们稍微用一点茶点。真要走吗?那么谢谢你们;各位朋友,谢谢,谢谢,再会!再会!再拿几个火把来!来,我们去睡吧。啊,好小子!天真是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一会儿。(除朱丽叶及乳媪外俱下。)
  朱丽叶
  过来,奶妈。那边的那位绅士是谁?
  乳媪
  提伯里奥那老头儿的儿子。
  朱丽叶
  现在跑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乳媪
  呃,我想他就是那个年轻的彼特鲁乔。
  朱丽叶
  那个跟在人家后面不跳舞的人是谁?
  乳媪
  我不认识。
  朱丽叶
  去问他叫什么名字。——要是他已经结过婚,那么坟墓便是我的婚床。
  乳媪
  他的名字叫罗密欧,是蒙太古家里的人,咱们仇家的独子。
  朱丽叶
  恨灰中燃起了爱火融融,
  要是不该相识,何必相逢!
  昨天的仇敌,今日的情人,
  这场恋爱怕要种下祸根。
  乳媪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朱丽叶
  那是刚才一个陪我跳舞的人教给我的几句诗。(内呼,“朱丽叶!”)
  乳媪
  就来,就来!来,咱们去吧;客人们都已经散了。(同下。)
  开场诗
  致辞者上。
  旧日的温情已尽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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