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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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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白皙的手也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他说话时两手像音乐一样地舞动着,似乎有他自己的语言。但他对他却也感到害怕,又因为害怕感到羞耻。为什么他自己的生活竟要由一个陌生人来向他揭露?他已经认识巴西尔?霍华德好几个月,但他们俩之间的友谊并没有改变他。现在他的生活中突然闯进来另一个人,这人倒向他揭露出了他生活中的秘密。不过,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又不是小学生或大姑娘。这害怕大可不必。

  “咱俩到树阴里坐去,”亨利勋爵说,“巴克已经送去了冷饮。你在阳光里再呆上一会儿就会变丑的,巴西尔不会再画你了。你决不能让太阳晒坏了。那对你不好。”

  “那有什么不好?”道林?格雷笑了,叫道,在花园尽头一个坐位上坐了下来。

  “那对你影响可大了,格雷先生。”

  “为什么?”

  “因为你最年轻漂亮,而年轻又是最值得拥有的东西。”“这我可感觉不到,亨利爵士。”

  “不,你现在感觉不到。有一天你老了,满脸皱纹了,丑了,思虑给你的额头烙上了纹路,激情用它阴险的火焰给你的嘴唇打上了烙印,你就会感觉到了,严重地感觉到了。现在你所到之处都令人迷醉,可你能永远如此吗?你有一张美丽得惊人的面孔,格雷先生,不要皱眉头,你确实漂亮。而美是天才的一种形式———实际上比天才还高出一头。这用不着解释。它是世界上的一种伟大的东西,像阳光和春天一样,或者说像我们称之为月亮的那个银色的蚌壳映在阴暗的水里的影子。不容怀疑,它有它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利。它使具有它的人拥有帝王之尊。你笑?啊!等到你失去它之后你就不会笑了。有时人们说美其实很肤浅。那话可能对,可它至少不比思想更肤浅。在我说来,美是奇迹中的奇迹,不从外表下判断的人才是肤浅的人。世界上真正的奇迹都是可见的,而不是虚幻的……是的,格雷先生,神灵们钟情于你,可是他们很快又会把他们给你的东西拿走。你能够真诚、充分、淋漓尽致地生活的岁月并不多。青春一去,美也就随之而去。那时你会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没有留下什么可夸耀的东西。或者只好满足于对往日欢乐的可怜的回忆———而那却比失败还要痛苦。每一个月过去都使你更接近某种可怕的东西。时间会妒忌你,它总摧残着你的百合花和玫瑰花。你会皮肤青黄,面颊凹陷,目光暗淡,会非常痛苦……啊!少年时要明白少年时的好处。那些沉闷的道理别去听,无可挽回的失败别去挽回,别把生命交给无知、平庸和粗俗的人,浪费了你生命中的黄金岁月。那只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病态的追求和虚伪理想。生活吧!痛快淋漓地生活吧!别浪费了你身上的任何东西。永远要寻找新的感受。什么都别怕……一种新的享乐主义,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纪所需要的东西。你可能成为享乐主义的具体象征。有了你的美貌你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世界在一段时间之内就属于你……我一见你就知道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以及以后确实可以成为什么。你身上有太多东西叫我入迷,我感到必须告诉你你的情况。我感到你若是浪费了自己就太悲惨了。因为你的青春为时很短,它瞬息即逝。山间的野花会枯萎,但它们还会繁荣。金链花明年六月还会开得跟今年一样鲜黄。不到一个月铁线莲上会出现紫红色的星星,而它那夜色一般翠绿的叶子上每年都会有紫红的星星出现。可是我们的青春却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二十岁时的欢快的脉搏会迟缓下来,四肢会软弱下来,感官会迟钝下来,我们会变成难看的木偶人。那时我们曾害怕的热情奔放的日子和未敢接受的美妙的诱惑都会在回忆里时时泛起。青春!青春!除了青春世界上绝对一无所有。”

  道林?格雷张大了眼睛,惊讶地听他讲述。手上的一束紫丁香落到了铺路石上。一只毛茸茸的蜜蜂飞来,围着花束嗡嗡地转了一会,随即扑到它那椭圆形的放射状小花球上,在那儿爬来爬去。他用一种对于琐碎事物的奇怪兴趣望着它。那种兴趣是我们面临着重大决策感到害怕时产生的;是我们为某种无法表达的新情绪所激动时产生的;或是某种叫我们害怕的思想突然围攻着我们的脑子,要我们投降时产生的。过了一会儿那蜜蜂飞走了。他看见它爬进了一朵有污迹的紫色旋状花的喇叭里去了。那花似乎颤动了一下,却随即在风里轻轻地摇摆起来。画家突然出现在画室门口,向他们使劲地打着手势,叫他们去。两人对视了一下,笑了。

  “我在等你们,”他叫道,“快进来。现在的光线非常好,你们可以把饮料带进来。”

  两人站起身子,一同沿小道走了回去。两只绿白相间的蝴蝶从他们身边翩翩飞过,花园一角的梨树上画眉唱了起来。

  “你很高兴遇见了我,格雷先生。”哈利勋爵望着他说。“是的,我现在很高兴。可我不知道能不能永远高兴。”“永远!那是个可怕的词,我一听见它就发抖。女人喜欢用它,想永远留住每一个浪漫故事,却把它们全毁了。而且,这字也没有意义。逢场作戏和终身不渝之间的区别只在于逢场作戏稍微长一点。”两人进入画室时,道林?格雷把手放在了亨利的手臂上。“那就让我们的友谊逢场作戏吧!”他喃喃地说,因为自己的大胆羞红了脸,然后踏上模特儿台,重新摆好了姿势。

  亨利勋爵一仰身子坐进了一把大藤椅,看着他。只有画笔在画布上刷刷挥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此外便是霍华德偶然退开身子,打量画幅的脚步声了。阳光从开着的大门斜射进来,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玫瑰花的浓香似乎弥漫于整个世界。

  大约一刻钟之后霍华德停了笔,咬着一枝大号画笔的笔杆,皱紧眉头,久久地凝视着道林?格雷,又久久地凝视着画幅。“全画完了。”他躬下身子,用朱红在画幅的左角签上了名,字母长长的。亨利勋爵走了过来,审视着画。那确实是一幅惊人的艺术杰作,而且酷似模特儿。

  “亲爱的朋友,”他说,“这是当前时代最优秀的肖像画。格雷先生,过来看看你自己吧。”

  那年轻人震动了一下,仿佛从梦中惊醒。“真画完了吗?”他从台上走下来,喃喃地说。“画完了。”画家说,“你今天坐得极好。我非常感谢。”“那可是因为有了我。”勋爵亨利插嘴说,“是吗,格雷先生?”道林没有回答,只在他的肖像前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他看见了画,又倒退回来几步,高兴得满面红晕,眼里闪出快活的光,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自己。他呆呆地站着,一脸的惊讶,模糊地意识到霍华德在跟他说话,却没有听出话里的含义。他感到以前从没有意识到的自己的美在逐渐显露。他本把巴西尔?霍华德的种种赞美看做是一种好听的友谊的夸张,听过之后只付之一笑便忘掉,不曾让那些话影响他的性格。然后又来了亨利?华顿勋爵,他向他用奇怪的说法赞美了青春年少,又对韶华易逝提出了可怕的警告。那话当时已震动了他,而现在,在他站在那儿凝视着自己风神俊秀的形象时,他那话的确凿无疑闪过了他的心里。是的,有一天他的脸会打皱,会衰老,他的眼睛会模糊,会失去光彩。他漂亮的身材会变形,会扭曲。他唇上的朱红会消失,头发上的黄金会偷换。那塑造着他灵魂的生命会破坏他的身体。他会变得可怕、狰狞、粗糙。

  一想到这些,一阵剧痛便像刀子一样传遍了他全身,使他天性中每一根精微的神经都颤栗。雾一样的泪花涌进了他的眼睛,把眼球化作了紫水晶色。他仿佛觉得一只冷冰冰的手压到了他的心上。“你不喜欢吗?”霍华德终于说道。小伙子的沉默使他有点吃惊,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喜欢的。”亨利勋爵说,“谁能不喜欢呢?它可是现代艺术中最伟大的作品之一。我愿意拿任何你喜欢的东西和你交换。我一定要得到手。”

  “这不是我的财产,哈利。”

  “那么是谁的?”

  “当然是道林的。”

  “这家伙真幸运。”

  “真悲惨!”道林?格雷眼睛盯住自己的画像,喃喃地说,“真悲惨!我会老起来,丑起来,可怕起来;但是这幅画却会永远年轻,丝毫不会比它在这个六月的日子里更老……要是能反过来就好了!若是能让我永远年轻,而这画变老就好了。为了这个———为了这个———我什么东西都愿意给!是的,世界上就没有我不愿意给的东西!连灵魂也愿意给!”

  “你怕是不会喜欢这种安排的吧,巴西尔,”亨利勋爵笑了,叫道,“那你的画就得大倒其霉了。”

  “我要提出最强烈的反对,哈利。”霍华德说。

  道林?格雷望着他。“我相信你会反对的。你爱你的艺术甚过爱你的朋友。我在你眼里的价值并不高于一尊青铜雕塑,我敢说。”画家瞪大了眼惊异地望着他。这口气太不像道林了。出了什么事了?他好像很生气,满面通红,面颊在发烧。

  “是的,”他说了下去,“我在你眼里还不如象牙雕塑的赫耳墨斯像或是银铸的牧神像。你会永远喜欢它们,可你能喜欢我多久呢?到我有第一条皱纹为止,是不是?现在我明白了,失去了美的外形,不管是什么样的美,也就失去了一切。是你的画让我懂得了这一点的。亨利?华顿勋爵说得再正确不过,青春是唯一值得拥有的东西。到我发现自己开始衰老时,我就自杀。”

  霍华德的脸刷的一下苍白了,抓住他的手。“道林,道林,”他叫道,“不要那样说。我从来没有过像你这样的朋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物质的东西你是不会嫉妒的,是吗?你比那些东西都要美好!”“我对一切拥有不凋谢的美的东西都嫉妒。我嫉妒你给我画的这幅像。为什么我要失去的东西它偏偏能保持?每一分钟逝去都带走我一些东西,也带给我一些东西。啊!要是能反过来就好了!但愿那画能够变,而我却永远像现在一样。你为什么要画这画?到了某一天它会讪笑我的———可怕地讪笑我!”说到此,他已是热泪盈眶;他抽开手,扑到长沙发上,把头埋进垫子里,好像在祈祷。

  “这可是你干的好事!”画家痛苦地说。

  亨利勋爵耸了耸肩。“这才是真正的道林?格雷———如此而已。”“不是。”

  “即使不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刚才我要你走的时候你就该走的。”他叽咕道。

  “我可是你刚才要我留下时才留下的。”亨利勋爵回答。“哈利,我不能跟我两个最好的朋友同时吵嘴,可你们俩同时叫我恨起了我所画成的这幅最好的作品,我要把它毁掉。这幅画算得什么?画布加颜色而已。我不容许它插进来破坏了我们三个人的生活。”道林?格雷把他金色的头从垫子里抬了起来,脸色苍白,泪痕斑斑地望着他。这时霍华德已向松木画桌走去。画桌摆在挂着长帘的窗户下面。他到那儿去干什么?他的指头在零乱的锡管和干画笔之间乱摸,是的,他要找那把刮画板用的锋利的刀子。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

  楚之后又很可怕。”

  “对,”亨利勋爵朦朦胧胧地说,“十九世纪的服装非常讨厌,一本正经,叫人丧气。在现代生活中唯一带色彩的因素怕就是犯罪了。”“在道林面前你真不该说这种话,哈利。”

  “在哪一个道林面前?是给我们倒茶的道林,还是画里那个道林?”

  “在谁面前都不该说。”

  “我想跟你一起去看戏,亨利勋爵。”小伙子说。

  “那你就去吧。你也去吧,巴西尔?”

  “我的确没有法子去,也不想去。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那么,格雷先生,就我们俩去。”

  “非常乐意。”画家咬了咬嘴唇,捧着杯子来到画前,“我要跟真正的道林在一起。”他伤心地说。

  “那是真正的道林吗?”肖像的模特儿走到他面前,说道,“我真是像画里的人那样吗?”

  “是的,你就像那样。”

  “多么神奇,巴西尔!”

  “至少你表面上很像它,不过,它再也不会变了,”霍华德叹了口气说,“那可是很重要的。”

  “人们把忠贞不渝看成了多么大的事!”亨利勋爵惊呼道,“即使闹恋爱也纯粹是生理问题,与意志无关。年轻人信誓旦旦,可并不忠诚;老年人不想忠诚了,却做不到:对这个问题只能这么说。”“今天晚上别去戏院,道林,”霍华德说,“留下来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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