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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骂人?再拉!”李碾子一声令下,李能三又升高半尺,两个膀子掀得更加疼痛难忍,脑门子上的汗珠子啪啪直掉,嘴里再也骂不出声来了。
李碾子在屋里踱着步子,阴阳怪气地问:“李能三,你对总路线是拥护呢,还是反对?”
李能三就是这么个驴脾气,到了这份儿上还发犟,硬是咬着牙不吭声。李碾子继续问:“中央号召‘一化三改’,我就要打开你这顽固不化的脑袋。我问你,到底入不入社?”
李能三依然闭口缄言。李碾子凑近他问:“李能三,咋不言语呢?是不是想蒋介石了?蒋介石现在跑到台湾了,吊这么高还看不见吧?”随即把脸一沉,命令民兵:“再拉高一点儿!”
民兵们又把绳子使劲拉了一下,李能三离地二尺多了,脑袋上的汗珠子顺着脖子流。李碾子又问:“李能三,这回看见台湾了吧?我看你是盼着蒋介反攻大陆吧?”
李能三忽地感到膀子被掀掉了,脑袋涨得斗大,两眼乱冒金星儿,天旋地转起来,疼得他嗷嗷叫唤,就这样也不倒嘴。
这叫声,在夜里传得很远,引来了一些人趴在窗外看热闹。不知是谁把石大夯喊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命令碾子:“快把人放下来!”
“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他点儿厉害,不知道锅是铁的!”
石大夯把碾子叫到外面去,严厉地批评说:“不准胡来,入社不能用这种办法。”
“不搬开这块绊脚石,总路线在咱村就贯彻了。”
李能三被放下来了,浑身还像筛糠般哆嗦。李碾子警告他,“跟党唱对台戏,绝没有好下场!”
李能三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一回家就破口大骂起来。
老婆大菊见他如此狼狈,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啦?”
“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儿,我就是不入社!”
大菊是个脾气和善、胆子很小的女人。她从李能三愤愤的骂声中,知道老头子又是为入社的事,责怪他:“随大流,不挨揍,你就是不听。”
“他越逼我,我越不入。”
大菊见老头子还这么犟,便劝:“这是何苦哩?膊拧不过大腿啊!”
“豁上这条命我也不入,看他敢把我怎么样!”
“你呀你,我看你是碰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掉泪,早晚要栽大跟头!”
正当东堤下村宣传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大抓农业社大发展的时候,韩天寿一反常态,对办社积极起来。
去年大夯带头办社,他就直撇嘴。甭听上级说农业社多么优越,秋后一分红就傻眼了。他见有人退社,得意地说:“我早就说会有这一天的。”整社时,他在大街上说:“整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腊。亲兄弟一个锅里抡马勺还七磕八碰呢,何况那么多户,不乱套才怪哩。整也是白整!”没想到,曙光社没有整跨,反而越办越好,不仅买了两辆胶皮大车,还打了两眼土井,把三分之一的旱地变成了水浇地,庄稼明显地比单干户强。杨旭批评他觉悟不高,如果在运动中不积极,入党就没有希望。再说,自从大夯办起了曙光社,该他村长管的一些事,现在都归了社里,自己的位置越来越小,连李碾子也经常对他指手画脚。如果再不办社,恐怕连村长这个位子也保不住。于是,一改往日的观望态度,扯旗放炮地要办社了。
韩天寿想,既然要办社,就要比石大夯强,一定要办出个名堂。这就要有能人。他种地没经验,就想把李能三拉过来帮他干。他认真总结了李碾子碰钉子的教训,不来硬的来软的,不愠不火,不急不躁,光说好话,而且一开口就封他当副社长。然而,好话说了三千六,这个李能三长短不吐这个口儿,急得韩天寿要给他跪下:“好三叔,就当我求你了,就凭咱俩这交情,你也得给我这社扛大梁啊!”
李能三的态度很明朗,说话也痛快:“天寿,在别的事上我都可以帮你,惟独这事不行。李碾子那小子拉了我两绳,我都没答应入社。”
韩天寿以为他有顾虑,便问:“你怕得罪大夯和碾子?”
“不是。”李能三摇摇头说,“我是看不上这做法。自古以来,兄弟都要分家。伙在一起种地,还能弄好?”
韩天寿心里骂他:“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脸硬往裤裆里钻!”
骂归骂,咒归咒。韩天寿找不到好帮手,不敢盲目办社。然而,这事已经在全村喊出去了,放了屁不能再抽回来,硬着头皮也得办。于是,把几个相好不错的叫回家,烫了一壶酒,炒了几个菜,商量起办社的事。这几户都是相好不错的,当然不驳他的面子,还一个劲儿地奉承:“大村长办的社,家底厚实,肯定大夯办得好。”
韩天寿办社,在村里引起不小震动,特别是那些中农和富裕中农,一个个都瞪大了吃惊的眼睛。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处打听。有的便直接找到他,问:“村长,那些穷棒子要求伙起来种地,是因为他们缺这少那的。你要啥有啥,也跟着搀和啥?”他说:“上级叫‘一化三改’哩。这是潮流,随大流,不挨揍。”他凭着自己的一点粗浅知识,给人们讲农村办社的必然性。他说:“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他见人们依然信不过他,拍着胸脯说:“我的为人大伙儿还不清楚吗?信得过我,跟我走;信不过的,我姓韩的决不勉强。”韩天寿为了拉拢那些富裕户,在村里四处嚷嚷:“大夯办社是为穷人着想,故意压低土地分红比例。我办社决不叫富的吃亏。他们土地分红占五成,我这社占六成!”
这一手还真厉害。土地分红占六成,不仅吸引了不少中农和富裕中农入他的社,对曙光社的富裕户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李万福、韩六子找到石大夯,问:“人家韩天寿那社土地占六成,为啥咱占五成哩?”大夯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他们听不进耳朵里,一个个瞪着眼跟石大夯吵:“你不改,俺就转社!”
“这哪是办社呀,简直是有意胡搅,是破坏!”李碾子看不惯,想去找韩天寿算帐。大夯劝他不要去胡闹。
李碾子不服气,“咱就眼瞅着叫李万福、韩六子跳槽呀!”
大夯说:“沉住气,别着急。社能不能办好,不全在土地分红比例上。”
韩天寿很快把社办起来了,起名前进社。他听说李万福和韩六子想跳槽,就想把他俩挖过来。韩六子在大街上对人们说:“韩天寿压根就不是正南八经的庄稼人,他要能把社办好,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他挖不动韩六子,又找李万福。其实,他并不欣赏李万福。这家伙太自私,光打自己的小算盘,一点儿也不憨厚。然而,为了找个管生产的,就以副社长的头衔作诱饵去拉李万福。怕他不过来,又去找大夯,“我这社没管生产的,想让李万福过来当副社长,你这大支书就支持支持吧。”为了农业社的发展,大夯权衡利弊,就好答应了。韩天寿不说大夯憨厚,反而在大街上吹牛说:“老子是不想办社。要真办,谁也不是对手!”
杨旭了解到韩天寿的做法后,批评他不注意政策。韩天寿不以为然地说:“这些富裕户信任我,我能不要吗?我怕他们吃亏,土地分红就高了些。”
杨旭见他为发展合作化运动做了贡献,就让石大夯发展他入党。大夯说他入党动机不纯,想再考验一段时间。他就去求韩大有。韩大有是他本院的一个叔,为人正派,大夯最信得过。韩大有就给他当入党介绍人,对大夯说:“天寿是有些毛病,大节还是好的,看主流就叫他入党吧。”韩天寿就这样入党了。
韩天寿入了党,觉着有了政治资本,在大街上拍着胸脯说:“我一定要超过石大夯,村支书的位子早晚是我的!”
李碾子采用捆绑吊打的办法强迫李能三入社的事,区委不仅叫他做了检查,还让他给李能三赔礼道歉。李碾子只做检查不道歉,还说:“对这种死顽固就得狠狠收拾他。”
经过一段发展,东堤下村两个社超过全村总户数的百分之七十。
一讲发展,条件就不那么严了,不光中农、富裕中农入了不少,富农也有入的。这样一来,农业社的成分就复杂多了,管理也就成了问题。特别是有些妇女是非挺多,挑鼻子捏眼、嚼舌头根子的大有人在。大夯往往被一些狗屁不值的小事耗费好多精力,常常顾了吹笛顾不了捏眼儿,深感力不从心,他想叫何春秀到管委会把妇女工作抓起来。春秀在娘家就是团支部书记、办社骨干,脑袋好使,工作能力强,肯定是个好帮手。
自从何春秀嫁到东堤下村来,乍没了工作,觉得没抓没挠的。开始她想,石大夯总会给她安排个工作干,不料一直没动静。为此,她对大夯有意见:你石大夯心胸也太狭隘了,咱们做不成夫妻,你就把我晒起来呀!再说那又不怪我,何必报复!当然她不会对碾子直接这么说,只是无心发燥地闹脾气。碾子体谅她,就安慰她:“是金子就会发光,大夯会给你安排有。”说是这么说,可总没动静,春秀就一个劲儿闹。碾子说:“要不把我这民兵连长让给你干吧。”春秀把嘴一撅,“不稀罕。”
石大夯何尝不愿给何春秀安排工作呢?之所以没安排,主要是有顾虑。一是她来的时间短,人们还不太了解她,怕接受不了;二是她要当了干部,俩人接触必然会多,怕勾起过去的感情,影响碾子两口子的关系。随着农业社的发展,十分需要有人把半边天的工作抓起来。何春秀表现不错,就想安排她当妇女主任。
对于何春秀任职,李碾子早就求之不得。到会上一讨论,他却说:“女人当什么干部呀,能下地挣工分就不赖了。”大夯批评他轻视妇女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他把嘴一咧说:“她要当了干部,我就倒霉了。”佯装不同意。大伙儿说:“咱村干部都是男的,添个女的不赖,‘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让春秀当妇女主任,一百个赞成。”就顺利通过了。
大夯有意躲避春秀,就让碾子代表管委会给她谈。碾子说:“这是管委会定的事,两口子怎么说?”大夯想想也是,就让碾子通知何春秀,吃过饭来农业社办公室。
吃过晚饭,何春秀让碾子刷锅,就去社部了。大夯正坐在煤油灯下看报纸,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春秀来了,那颗平静的心马上跳起来。他对春秀有愧,不敢正面着她,顺嘴问道:“吃饭了吧?”
春秀一见大夯心里就有气,冷冷地说:“你叫我来干啥?”大夯说:“我对不起你,请你体谅我。”
对于他俩恋爱的夭折,春秀总抱怨自己大意失荆州。现在大夯叫体谅他,反而把责任推到了他身上,“老人不同意你可告诉我呀,可你……”
已经时过境迁,说啥也不可挽救了。大夯不愿再提这事,就说:“咱俩虽然没成一家,还是好同志……”
这并没有平息春秀的情绪,反而把她满肚子的火点起来:“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哩,什么同志?我看你是对我有看法!”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大夯苦笑着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表白,更没有和她争论。春秀说:“大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嫁到你们村吗?”
大夯不想听,赶紧截住说:“碾子这人不错,忠诚老实,待人厚道,工作肯干,在村里人缘很好。”
“我不是为碾子,是为你!”她委屈地说:“我一天不见你,心里就空落落的,就六神无主,恍恍惚惚。可我嫁到你们村这么长时间了,你却不跟我打照面,我就这么讨厌吗?”说着,那眼泪就涌出来。
大夯好威屈,想解释一下,又不知怎么说,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春秀接着说:“我一直放不下你,天天想着你。你可好,至今躲着我,不见我,连工作也不给我安排,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
大夯脑子一片空白,他虽冤枉却不想洗白。疼痛的伤口不需要去抚摸,愈合的伤疤更不应再揭开。他不愿再品尝那杯苦酒,故意把话头岔开:“春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天叫你来,是管委会研究了你的工作,决定让你当妇女主任。”
春秀仍然像刚出笼的包子——满带气,她言不由衷地说:“我工作不工作倒没啥。只要你不忌恨我,别给我小鞋穿,就知足了。”
春秀话里带刺,大夯并不计较。他不愿再跟她谈下去,就说:“你的任务就是把全社的妇女工作抓起来,碾子是民兵连长,李仁杰是团支部书记,你们仨要好好配合。”
春秀有满肚子话要对大夯说,却不知说啥是好,呆呆地愣在那里。
这时窗户上有个人影在晃动。大夯警惕地高声问:“谁?”
那人一闪没了。大夯出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