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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夯觉着再这样议论下去影响不好,抬头看看天不早了,便对老鼠四说:“换地块吧。”老鼠四便站起来向人们招呼:“走,到龙头拐去!”
老鼠四这一吆喝,人们都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抖抖精神,跟着队长挪地块了。
李大昌见太阳升起老高,心想该回家吃饭了,没想到叫挪地块接着割。他掐着酸疼的腰,呲牙咧嘴地直起腰来,嘟嘟囔囔地说:“麦子不叫多吃,活却不能少干。”
在去龙头拐的路上,正好路过李能三的麦地。李能三和大菊也在割麦子。李碾子见他的麦子长得不强,故意大声挖苦说:“李能三,你这麦子长得 不赖啊!”
李能三见碾子讽刺他,不服气地说:“别看我这麦子长得不强,吃到嘴里的比你们多多了。”
杨旭见李能三对农业社公开挑战,脸上有些挂不住。他问大夯:“对他怎么就没办法呢?”
“这个人就这么怪。”
“想法把他弄进来。”
“他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
李能三见一大群社员稀稀拉拉地走过来,讥讽说:“这高级社就是高级,连割麦子都排着队。”
大夯说:“三叔,你多会儿想入社,对我说一声。”
“农业社除了多交公粮,我看不出什么优越性。”李能三摇摇头说,“我还没那么傻!”
“你让他堵我们的嘴了。”大夯低声对杨旭说了这么一句,跟上大队人马去龙头拐了。
东堤下村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三夏”工作,在全县获得了三个第一——平均亩产第一,人均征购第一,夏种完成任务第一。
区委书记鲁子凡对东堤下村的三个“第一”,并不感到光荣,反而觉得 耻辱。因为产量不实,结果造成征购多,口粮少,社员们不够吃,怨声载道。他一贯主张实事求是,反对虚报产量。因这个社是杨旭抓的点。他好大喜功,想显示自己,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杨旭鼓动县里开庆功大会,表扬东堤下村的“三个第一”。大夯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高兴,却烦得厉害。他说:“这简直是糊弄傻小子!俺不要这空名儿,还是想法解决社员的缺粮问题吧!”
石大夯为啥发火,鲁子凡心里清楚。产量评高了,征购任务也就加大了,社员的人均日口粮才八两六,牲口饲料日均不到一斤。对此,社员们骂骂咧咧,到处说风凉话,说什么“互助组的饺子,初级社的面,高级社里喝稀饭”。眼下,地里草苗一起长,棉铃虫闹得厉害,又下了几天连阴雨,草密得简直插不进锄。面对这些挠心事,作为一社之长的石大夯,怎么有脸去县里邀功请赏呢?
下午,他把各队生产队长叫来,打算研究一下当前的工作。人们凑到一起,又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大夯本来就烦,这么一嚷,心里就窜火苗子,没好气地说:“谁也甭念杂儿,这怪我吗?我顶得住吗?他一个劲地逼你,拿党性压你,能不听吗?再说,咱是翻身户,对党能有二心吗?咱少吃一口算什么,不要说三道四了!”
石大夯这么一说,人们才不言语了。他接着说:“遇事要往前看,不能光往后看。发牢骚不解决任何问题。眼下地里活赶疙瘩,一定要好好铺排铺排。”
为了把农活赶上去,大夯在劳动管理上动了脑筋。原来不论干什么活,也不管干多干少,干得怎么样,一律按天记底分。这就等于奖了懒的、滑的和打马虎眼的,很不合理。为这事他琢磨了好几天,最后想实行“三包一奖”,即社里对各生产队实行包工、包产、包成本,超产奖励。各生产队可以对作业组或社员实行定额包工包产,或以产定工、按劳定产。他把自己的想法拿到管委会上去讨论,多数拥护,说这办法科学;也有人嫌麻烦,怕费事。韩天寿极力反对,他拨楞着脑袋说:“这么一包,还是各干各的,跟单干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又退回去了吗?”李碾子打断他的话说:“现在这地是集体的,干活是给农业社干的,将来分东西也是从社里分,怎么跟单干一个样?”大夯说:“这是新办法,究竟怎么样?谁也拿不准。咱还是交给社员们讨论吧。”
散会后,石大夯回家吃饭,碰见平安放学了,就迎上去,关心地问:“平安,最近学习怎么样?”
平安骄傲地说:“在班里净考第一,从来没考过第二名。”
石大夯高兴地竖起大姆指:“好样的,再加油。”
平安不高兴地把嘴一撅,喃喃道:“有几个同学老是欺负我。”
大夯知道为什么,安慰他说:“甭理他们,只有念好书,才会有出息。”他蹲下端详着平安的脸,似乎想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平安不好意思地问:“大舅,干吗这样看我?”
石大夯赶紧回过神来,笑笑说:“没啥,快回家吧。”
平安向大夯摆手告别。大夯望着平安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李月萍收工回来了。大夯说:“我问你个事。”
“啥事?”
“那天你走后,小俊非说平安像我,为这俺俩吵了一架。刚才我认真看了看平安,眉眼还真有点像我……”
李月萍一愣:“嫂子怀疑了?”
大夯点点头,认真地说:“如果平安是我的,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撑着。”
“你胡说什么呀!”李月萍紧张地否认,“怎么会是你的……”
石大夯见她着急了,转身走了。
刚才这一幕恰巧被韩天寿看见了,那黄眼珠子一转悠动起了脑子……
在社员大会上讨论“三包一奖”,结果分歧很大。拥护的说,这办法好就好在不在一块穷鳔了,能发挥各人的特长和积极性。想啥时出工,就啥时出工,想干就干,想歇就歇,活干得好,又能多挣工分,多分红。反对的理由,跟韩天寿说的差不多,既然包给个人干,还办什么社!
大夯仔细分析了这两种意见。支持拥护的,多是年轻、勤谨、干活快、老实巴交的;凡是反对的,多是爱耍奸蹭滑、调皮捣蛋、爱沾小便宜的,打的是自己的小算盘。伙着干能投机取巧,浑水摸鱼,又不少挣工分。这么一包,就不能再磨磨蹭蹭、耍奸蹭滑了。反对最强烈的是李大昌。他嘴里喷着唾沫星子说:“要包,还不如单干哩,我到区里告你们。”
多数人拥护包,韩天寿也没办法。他对大夯说:“这事我吃不准。如果你觉着好,就在一队试吧。”
实行“三包一奖”,关键是定额,定额是一把个尺子。只有把这尺子定准了,才能起到奖勤罚懒的作用。然而,这是一件复杂而艰巨的工作。要一项农活一项农活地定,有多少农活就得有多少标准。这不是三天两早晨能制订出来的。大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爹和春秀。爹是老庄稼把式,懂工眼儿;春秀怀着孩子,下不了地,又有文化。让他俩再挑几个既公道又有农活经验的人,成立了一个定额小组,来完成这项任务。
这几天,李能三心里挺烦。
自从村里成立了高级农业社,地主富农都入社了,成了候补社员。队里钟声一响,社员们成群搭伙地到地里干活,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很是热闹。李能三却感到十分孤单,在地里干活经常是他一个人,像个哑巴牲口半天也不说句话。大菊是个爱说爱笑的脾气,一个人闷在家里,像蹲监狱一样憋得难受。串个门吧,她觉着丢人,再说和人家也没共同语言。心烦了,就冲老头子发脾气,埋怨他不识时务,撞了南墙不回头,弄得自己在村里抬不起头。两口子总是这样吵来吵去,李能三觉得这个家没温暖,就想到他的老情人罗香香家去串门,叙叙旧情,不料她也成天下地干活不在家。就是在家,也讨厌他这个老顽固。甭说干那风流好事,就是想捅捅摸摸也不让,也就不愿再去了,闹得他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日子,他从戏匣子里听说共产党在整风,有人大骂共产党如何如何。晚上睡不着就瞎琢磨:莫非共产党出毛病了?他觉得这里边有事,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想到城里找亲家张盛福聊聊。眼下地里没什么活了,抬腿就进了城。
李能三说进城看闺女,大菊就给他准备了不少小米、绿豆、红枣什么的,让他给亲家捎去。农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土特产倒是挺稀罕。李能三一看那半布袋就怵头。到城里少说也有三十里,又没个车子,用肩背着扛着真够呛。他说:“我又不是牲口,哪拿动这么多东西呀!”大菊说:“既然去一趟,你就辛苦点吧。”
李能三看着这些东西,后悔没买辆自行车。按他的家境买辆车子不成问题,他是怕有人借,没敢买。眼下自行车在村里还很少,你要买了,别人来借怎么办?借吧,心疼;不借吧,得罪人,犯不上生这个气。没车子就得步行,东西就得背着扛着。路远没轻载。把这半布袋东西背到城里,半路歇了五六次,压肿了肩膀,累得两腿发软,上气不接下气。
李能三这次进城,感到与往日气氛不同。大街上到处贴满了大字标语和大字报,内容跟戏匣子里说的差不多,都是给共产党提意见,帮助党整风。他想,共产党内部一定出了大问题。要不,怎么县城也闹起来了?他对村里的一些做法不满意。如果不搞土改、合作化,他早就发了,咋会混到这步田地!他知道有些人跟他一样,对共产党有意见。但只能在背后说,不敢到处乱嚷嚷。现在这些人的胆子怎么突然大了起来?竟敢把这些不满的话贴在大街上,喊在戏匣子里!他猜不透整风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个整法。他所企盼的就是把农业社解散,还像过去那样单干种地。他觉得这次进城一定要跟老亲家好生聊聊。张盛福是城里人,又是副经理,官场上的事肯定比自己知道的多,也就没有在街上细看这些大字报,径直找亲家去了。
青茶见爹来了,满心欢喜,赶紧接了爹背的东西,抱怨他:“这么大老远,背这么多东西干啥?城里什么也不缺。”李能三喘口粗气说:“轻易不来,总不能空着手吧。”青茶打来一盆水让爹洗脸,又沏了一壶茶,还拿来一盒“福”字牌香烟。李能三瞅了一眼那烟卷儿,掏出烟袋说:“这玩意儿我抽不惯,还是自家种的叶子烟劲儿大。”
青茶问娘身体,问家里庄稼,问村里的姐妹们,家长里短地跟爹拉呱着。李能三瞅着闺女胖了,也白了。心想,还是城里好,不受风吹日晒之苦,吃的喝的也比农村强得多。想到这儿,就觉得给闺女找的这个婆家不错。如果由着她的性子嫁给李碾子,别看当着个副社长,也是跟土坷拉打交道。他问青茶文然待她好不好?爷儿俩工作忙不忙?日子过得顺心不顺心?青茶没有直接回答爹的话,轻轻叹口气说:“他们对我都挺好,过日子也不成问题,只是又在搞运动,公公胆小,成天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李能三听了有些纳闷:“人家共产党整风,他又不在党,有他什么事呀?再说,一个做买卖的,虽然当个副经理,还是私方代表,运动关他啥事?”
青茶回答不了爹提出的问题,看看桌子上的座钟十一点多了,便说:“他们快下班了。你先喝水歇会儿,我到街上买菜去。”
自从进了城,李能三就想撒泡尿,可总找不见茅房。现在闺女上街了,赶紧找茅房。他东西南北找了个遍,也没找见茅房,只好憋着。
他刚抽了一袋烟,张文然推着车子回来了。他赶紧迎出来问:“你爹也该下班了吧?”
“现在公司正搞运动,有时候回来挺晚,我去告诉他一声。”文然说着,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李能三感到纳闷,搞运动,就不让回家吃饭呀!他摇摇头叹口气,自语道:“无官一身轻,平民老百姓。庄稼人比谁都自在。”
不一会儿,张文然把他爸叫回来了。老亲家多日不见,显得格外亲热。张盛福对文然说:“出去买点菜,俺老哥俩好好喝几盅。”
文然说:“青茶去了,我去买瓶好酒。”
张盛福让李能三坐下,互相询问了对方家里的情况,李能三就问起大街上的大字报,“老哥,这是闹什么呀?”
“党在整风呀。”
“有啥风可整呢?”
张盛福郑重其事地说:“按传达的文件说,咱们中国已经完成了‘一化三改’的任务,进入了一个新的社会主义阶段。为了使人们能够跟上变革的新形势,所以全党开展整风运动。”
“都整啥呢?”
“这次整风的重点,说是解决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以达到提高马克思主义思想水平,改造自己,改进工作,适应新情况,完成新任务的目的。”张盛福像背书一样,按着文件上讲的对老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