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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夯瞪他一眼,往地上吐口唾沫,用脚猛地一跺,硬硬地说:“山难改,性难移,这一辈子我改不了啦!”说罢,扬长而去。
韩天寿望着大夯远去的身影,恶狠狠地自语一句:“你小子甭拧,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小俊见大夯在家成天唉声叹气的,难受极了。她想找个人劝劝他,把村里人想了一圈儿,最后还是找李月萍去了。
月萍见小俊来了,而且脸上挂着泪痕,一时愣住了:“嫂子,出什么事了?”
小俊扑到月萍的怀里哽咽起来:“好妹子,我给你道歉。过去我真的对不起你……”
李月萍感动得嘴角直哆嗦:“嫂子,不要这样说……”说着,也哽咽了。
小俊说:“求你去劝劝大夯。这次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怕他气疯了。”
“嫂子,别担心大夯哥。他不是那种心小的人,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回他恨死我了,这是我罪有应得。他恨我、骂我、打我都不要紧,我就怕他出事。”小俊恳求说,“月萍,你去劝劝他吧,就你的话他能听进去。”
“嫂子,你高看我了。他哪倔脾气一上来,八头骡子拉不回。但他心量宽,过了这气头上就没事了。”月萍说,“他不会记你的仇,别往心里去。”
“这回我伤他太重了,他不会原谅我。”小俊说,“再说,他心性那么高,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下,咋受得了呢!”
李月萍劝慰着小俊:“嫂子,你别担心,生活会慢慢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年,我和平安不是也过来了吗?只要不和自己过不去,前面总会有路的。”
小俊望着李月萍,张张嘴想说啥,没有说出来。
李月萍完全陶醉在个人思维之中。她说:“嫂子,别人咋看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己。心静万事静,不想它也就是了。”
小俊钦佩地看看月萍,“大妹子,你真了不起。我过去真不该那样待你。”
李月萍摇摇头笑笑,“嫂子,事过去了我都不去想,只想今天和明天。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也不管别人对我什么脸色,我只为自己和孩子活着。我不和任何人攀比,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我想老天爷会有眼的,好人终究会有好报。”
小俊叹了口气,“难得你有这份好心境。”
“嫂子放心,我会劝大夯哥。”月萍说,“但关键还是你,懂吗?”
小俊感慨万分地点点头:“我知道。”
月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呢。只要你真心对他好,大夯哥早晚会理解你。”
“月萍,我会对他好的。”
月萍问:“大夯哥现在哪里?”
“刚才向村东去了,这几天他老去大槐树底下呆着。”
“噢,我去找找他。”
小俊走后,月萍也出来了。她径直奔向村东那棵大槐树,见石大夯站在大树下,双目凝望着远方发怔。李月萍走过去,轻声说:“大夯哥,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大夯迟疑了一下,神情萎靡地低着头跟在月萍后面,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走在前头的李月萍停步回身,等大夯走过来说:“大夯哥,你是犯罪了,还是当贼了?
大夯不知她说什么,愕然地问:“我咋了?”
月萍说:“干吗低着头弯着腰?像是没脸见人似的。”
大夯会意,昂首挺胸,紧紧跟上了李月萍。
两人来到月萍家。月萍说:“你先抽袋烟,我给咱炒俩菜喝两盅。”
大夯打量了一下屋里,问:“平安呢?”
“去找晚霞做作业了。”
大夯没吭声,卷支叶子烟坐在桌子边抽起来。
月萍把菜炒好,端来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对面,拿过刚打的散酒斟了两杯。大夯疑惑地说:“怎么倒两杯?你也喝?”
“今天破例陪陪你。”
大夯感慨地说:“你从来不喝酒啊!”
“从来不喝,不等于永远不喝。”月萍说,“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大夯点点头,“倒也是。”
月萍举起酒杯:“来,大夯哥,先喝一杯。”
二人碰杯,月萍一口喝尽。大夯一愣,随之喝光。
月萍斟好酒说:“大夯哥,我问你句话。”
“什么话?”
“解放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变了吗?”
大夯说:“说变也变了,说没变也没变。”
“说说看,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地位变了,但本质没变。”
月萍点点头:“我呢,变了吗?”
大夯摇摇头:“没觉出来。”
“这就对了。没嫁人的李月萍是月萍,成了丁步堂小老婆的李月萍是月萍。后来成了寡妇,也是李月萍。现在虽说老了,我还是李月萍。”
大夯接腔说:“难道我不是吗?当长工的我,当兵的我,回村当支书的我,省劳模的我,以至于现在戴着坏分子帽子的我,不还是我石大夯吗?”
月萍欣慰地说:“大夯哥,明白这些,就什么也不用想了。来,喝酒。”说着,又端起了酒杯。
大夯张口想说什么,月萍伸手示意制止他:“今天咱俩光喝酒不说话,什么都不用说。”
大夯眼一热,泪水涌出来,举杯和月萍碰杯。月萍苦笑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说:“大夯哥,今天随你的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人就骂人,想喝醉你就喝醉!”
大夯啥也没说,只是流泪、喝酒,月萍斟酒,再喝,一杯又一杯。
月萍用关爱的目光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柔情和悲悯。她说:“大夯哥,嫂子也很难受。你就别再难为她了。你俩是患难夫妻,她也不容易呀!再说,那事是她受骗了,别再怪她了。”
大夯敏感地皱起眉反问,“她找过你?”
月萍点点头。
大夯叹口气说:“你放心,我会想开的。”石大夯自从戴上坏分子帽子那天起,这个雇农出身的模范党支部书记,突然变成了无产阶级专政对象。在农村对四类分子的专政,并不关进监狱,实行的是群众专政。所谓群众专政,就是交给群众监督,只许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出门要请假,行动没自由。专政的另一个内容,就是劳动改造。让他们干最脏最累的活,而且没有任何报酬。除此之外,还要天天扫大街。其目的不仅是为了街道整洁,而是让他们本人不要忘记自己是四类分子,让群众知道他们是专政对象。其实这是对人格的一种侮辱。一开始,石大夯不接受、不服从这种改造,既顶过,也抗过。当然不起任何作用,反而吃了不少苦头。许多好心人劝他“大丈夫要能忍胯下之辱”。他想,现在国家到处乱哄哄的,没有一点章法,何况农村!先忍下这口气,就当这是给社员们做好事呢。这样一想,就不觉得冤屈了。不仅天天起得早,而且扫得特别干净。
因为每天早晨扫大街,大夯跟月萍见面的机会就多了。除了下雨,每天早晨都能见到,但很少说话。一来各扫各的地段,顾不上说话;二来避免别人说三道四。两人虽不说话,心是相通的。就在互相瞅的那一眼,两颗心便撞出了火花,传递了许多信息,有问候,有关怀,有思念,此时无声胜有声。过去月萍己总是处处躲着他,避着他,是怕玷污大夯的名声,影响他的工作,更怕耽误他的前程。现在反正都一样黑了,还顾及个啥!她主动找大夯说话,问问身体和家里情况。有时看他脸色不好,就煮几个鸡蛋带出来,让他趁热吃了。大夯就主动帮她干力气活,起圈呀,抹房呀,就这扫街也经常帮她扫。月萍觉得大夯哥都这处境了还处处结记自己,帮助自己,心里热热的。
初冬的一个清晨,天还黑洞洞的。大夯扫完自己分的那段大街,不见月萍来扫,就把她那段也扫了,仍不见月萍来。他心里就有些嘀咕:月萍咋了?莫非病了?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他不想回家,要等月萍来。只有看见月萍的影子他才放心,于是就蹲在一边抽烟。他卷了三支烟抽了,还不见月萍来,便沉不住气了,扛上扫帚就到月萍家去了。
月萍家的大门虚掩着,大夯边往里走边喊:“月萍,月萍!”
月萍依然躺在炕上,她在做一个噩梦。一个大歇晌,她正在高粱地里砍猪草,忽然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她警觉地站起来,只见韩天寿朝她走来,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上来就搂她亲她撕她的裤子。她就拼命地喊:“救命啊,救命!”然而,在这大歇晌,满地都是白花花的太阳,没有一个人影。她拼命地奔跑,韩天寿就在后边紧追。深深的高粱地是那样的恐怖,怎么跑也逃不出这块高粱地……正在这时,大夯进门喊她。她猛地睁开眼,站在面前的却是大夯。
大夯莫名其妙地问:“怎么啦?”
“没做了个噩梦。”
“今早怎么没去?”
“昨天晚上给平安补了个棉袄,睡得太晚了。”
“我以为你病了呢,吓我一跳。”
“没有。”月萍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大门虚掩着。”
“噢,平安可能上早自习去了。”
“都扫完了,你接着睡吧。”大夯说着就往外走。
月萍拦住他,“大夯哥,你别走,我还有事呢。”
“那就赶紧穿上。”大夯见他还在被窝里,就躲到外间去了。
“大夯哥,你过来。”
“干啥?”
“我叫你进来。”
大夯就撩门帘进来了。见月萍还躺在被窝里,就说:“有啥事你就说吧。”
“大夯哥,我好想你。”月萍的话里充满了柔情蜜意,“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原来老怕影响你,处处躲着你。现在咱俩都这样了,我什么也不怕了。你快过来呀!”说着,拉住大夯的手拽到自己跟前。
月萍对男人有过渴念,都被理智强压下去了。她每见一次大夯,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出嫁前在芦苇塘里那次交欢。他那粗狂野性的冲撞,满足了她本能的需要,给她留下了甜美的记忆。每想起来,都能把她那过早枯萎的生命之本又滋养丰润起来。那虽是暂短的偷情,却终生难忘。
月萍的一个“想”字,把大夯压抑的欲火放纵出来。原来他总觉着自己是党员,是支书,总有一种无形的箍在紧紧地约束着自己,怕影响这影响那。现在头上的紧箍咒没有了,再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月萍那纯情如火的话语,把大夯的热血点燃起来。他无法抗拒这种出于真诚的诱惑,手忙脚乱地脱去衣裳,钻进月萍那温暖的被窝。当他触到她那富有弹性的裸体时,又有些手足无措。她梦语般地叫着:“你快来呀,我要!”他那笨拙的双手紧紧抱住她那瘦弱的身躯,借着晨曦的微光,见她仰起那秀美的脸,眼睛里闪着企盼的光,那小巧的嘴向上翘起,微张着,表现出一种期待和渴望。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忙低下头去,两张热辣辣的嘴立即咬在了一起。
月萍紧紧攥着他的手,放在她那剧烈起伏的胸脯上。在夯对女性这特有的器官虽不再神秘,但他摸到月萍那尚有弹性的乳房时,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欢快。接着他那粗笨的手又滑到下面,那里已经湿漉漉的了。月萍在低声呻吟着,大夯知道她想要什么,立马跨了上去。
在他刚刚进入的一刹那,月萍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双手便铁箍似的搂住了他的腰,脑袋也抬了起来,张着嘴迎合着。他觉得自己像只小船开进入了一个美丽的港湾,欢快地搏击着滔天大浪,攀登着一座座高峰。月萍则像一块搁置已久又被重新开垦的土地,掀起一波一波的浪花,享受着重新播种的喜悦,整个身子在颤动着。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膨胀,但这种膨胀所掀起的不是狂风暴雨,而是催动着风帆向大海深处进发。他体验着高潮来临前那种不能自恃的僵硬,她也在期待着高潮的来临,硬挺着迎接着冲击和发泄的快感。他那粗野的折腾差点使她昏厥过去,突然一种无法比拟的爆炸出现了。整个世界凝于瞬间,体内那道堤防忽地决口了,体内那蕴藏已久的东西奔泻而出。他像征服峰顶的胜利者,一下子眩晕了,瘫软在她身上。她像突然中电一样,浑身酥软,舒服极了。这不仅是性交的快感,而是灵魂破碎后又重新组合的陶醉。她想喊叫,但她不敢喊出声来。两个人只是无声地躺着,谁也不说话,生怕破坏了刚才那欲飘欲仙的境界。两人极力回味着刚才的一切,体验着久违的幸福。就这样,困神渐渐侵入大脑,想在黎明前再睡一觉。然而,屋里已经大亮。大夯看看脸色红润的月萍,不情愿地说:“我该走了。”
月萍说:“吃了饭再走吧。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大夯何尝不愿吃了饭再走呢?然而,这里终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