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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安望着步履蹒跚丁步堂,心里乱乱的,不由地叹息一声。
丁步堂的到来,搅得月萍和平安都没了睡意。平安问娘:“我跟他怎么相处呀?”
月萍并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生气地说:“要不是他,咱娘儿俩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咱娘俩儿受苦,全是他造成的,甭理他!”
“这也不能全怪他吧。那年月,那,你一个穷苦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说也是,都怪你姥爷。要不,也不至于把我嫁到丁家。”月萍说,“你姥爷从小不正干,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抽,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卖了个一干二净……”说到这里,月萍忽地感到对孩子说这些没用,深深叹了口气,“唉,不说这些了,他早就死了,认命吧。”
平安接着问:“听说当年丁家对你还不错,是吗?”
娘不愿揭历史的伤疤,就说:“都这么多年了,说这个干什么呀!天不早了,睡觉吧。”
平安是个孝子。娘既然不愿说,也就不问了,赶紧脱衣躺下。跑腾了一天确实累了,脑袋一挨枕头就酣然入梦了。
月萍却怎么也睡不着,往事又从她那记忆箱里翻腾出来。这几年不再讲阶级了,头上那顶压死人的帽子也摘了。人一过上平安日子,也就不再责怪过去了,对丁步堂那种不共戴天的恨劲越来越小。平心而论,自她嫁到丁家,丁步堂对自己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吃的穿的用的,不等自己说就预备好了。自己心里有气,使性子不让他凑,他不愠不火,就老实地到大婆屋里去睡。这样的大少爷哪有呢!就是那次强迫她干那事,细想起来也不过分,你总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啊。至于,他说啥也不肯,政府判离了,他也没办法。孩子判给自己抚养,比挖他的心还疼。他把自己娶过去,不就为生儿子吗?他真喜欢这个儿子,经常偷偷摸摸地来看。现在想起自己那冰冷的态度,觉得有些过分。丁步堂今年也快六十了,膝下无儿无女,好可怜。不知为什么,今晚重新想起这些,与往日的感觉大不相同,感觉欠着丁步堂什么。人啊,怎么变化这么快呢!看来随着的变化,人与人的关系也在变。今后丁步堂再来看孩子,让平安认不认这个爹?即便这孩子是大夯的,也没法说呀!她脑子乱极了,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平安帮娘在地里忙活了几天,锄夏播玉米,给棉花打药除虫,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尽管这样,心里也挺痛快,终于能帮娘干些什么了。
报到的期限到了。吃过早饭,李平安要去县城。娘恋恋不舍地把他送到村口,平安说:“娘,回去吧。”
娘的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到了黑龙河大桥上,平安又说:“娘,你回吧。”
娘又没停,仍往前走。过了大桥,到了码头镇汽车站,平安心里热热地说:“娘,别送了,快回吧。”声音哽咽了。
娘看着儿子上了车,嘱咐说:“平安,出门在外,注意照顾自己,有空就回家看看。”儿子向娘摆摆手,热泪滚落下来。
汽车开动了,李月萍仍站在那里向儿子摆手,直到看不见汽车的影子,才擦擦眼泪回家。
李平安到县人事局报到,计调科科长说:“你去找辛局长吧。”
人事局辛局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他见自己的档案在局长的办公桌上,感到奇怪,怎么局长拿着自己的档案呢?
辛局长给他倒杯水,放在面前,“李平安同学,你的档案我看过了,成绩很好。咱县本来有个规定,新毕业的大学生一律到基层工作三年,县直机关一个不留。县委鲁书记却决定对你例外——直接分到县农业局。”
平安一听,分配到县农业局是县委书记提名的,惊喜地问:“局长,你说的鲁书记是不是鲁子凡?”
辛局长点点头,“你认识鲁书记?”
“他经常在我们村下乡,我打小就认识他,他不一定认识我。”
“噢!”辛局长长出了口气,感慨地说,“鲁书记特别重视人才,你好幸运呀,好好工作吧。”
李平安拿着组织介绍信到县农业局报到,负责人事的同志说:“前几天局长看了你的档案,把你安排到多种经营科工作,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去找鲁科长吧。”
当他敲开鲁科长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中等个子,匀称身材,圆圆的脸庞上长着一双丹凤眼,留着齐耳短发,穿着朴素大方。他问:“你是鲁科长吧?李平安前来报到。”
鲁科长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小伙子,笑着说:“你就是李平安呀!听说你四年的考试成绩全是满分,难得呀!我以为你的脑袋比别人大呢,这不也平常嘛。”
好大方泼辣的姑娘!头一次见面竟对他评头论足,不好意思地说:“鲁科长,多多关照。”
“我叫鲁歌今。今后咱们就在一起工作了,不必客气。”科长说完,就去给他安排办公和住的地方。问他:“满意吗?”平安濒濒点头。
在李平安的印象里,鲁子凡的女儿叫鲁歌今,于是试探地问:“你爸是不是咱们县的鲁书记?”
“是啊。”鲁歌今骄傲地说,“我爸从土改就在你们村蹲点。听说咱们县出了你这么个,高兴得到处讲。他可能认识你妈。”
李平安忽地脸红了。娘在鲁书记眼里一定是个黑四类、地主婆,就把话岔开:“她一个普通社员,鲁书记怎么会认识!”
鲁歌今问:“你妈是不是叫什么萍?”
“李月萍。”李平安突然又感到骄傲,随口便说出了娘的名字。
“对,是李月萍。”歌今说:“好伟大的母亲啊,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下,培养出了你这么个好儿子。伟大,真伟大!抽空我一定去拜访拜访她老人家。”
“抽时间我一定去看望鲁书记。”
“欢迎,热烈欢迎。”歌今说,“今后咱们就是同事了。你刚来情况不熟悉,有事尽管找我。”
“谢谢。”李平安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告辞。
傍晚头下班,鲁歌今找到李平安,“我爸今晚想见你。”
李平安非常高兴,欣然答应。歌今说:“跟我到家吃晚饭吧。”
李平安有些犹豫。自己跟这个女科长刚认识,就到她家去吃饭,有点那个。再说,她爸是县委书记,真有点不好意思。他正踌躇,歌今说:“下班后,我在办公室等你。”
歌今说得情真意切,李平安不好拒绝,下班便跟她去了。她要用自行车驮他。平安说:“哪能让你这弱女子驮我这一米八的大男人呢,还是我驮你吧。”
歌今没有推辞,把车子交给他,麻利地跳到后椅架上。
鲁子凡家住在县委家属院最后一排,四间平房一所独院,收拾得干干净净。院里一颗葡萄树长得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枝蔓已经爬出了墙头。葡萄已经熟了,淡紫的绿的,一嘟噜一嘟噜煞是好看。李平安说:“这是提子,原产美国,最近才移到我国,它以个大、肉厚、味甜、质优、耐贮等优点,很受广大消费者的喜爱。”
“真有眼力,一般人是认不出来的。”
歌今夸了一句,领平安进家。一进门就喊:“爸,我把你想的客人领来了。”
张习之急忙从厨房迎出来,“你爸多会儿按时回过家呀!”
歌今介绍说:“妈,这是李平安,刚从燕京农大毕业,分配到我们科了。”接着对平安说,“这是我妈。”
李平安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张习之见女儿这么满脸喜气,便以为这是她领来的对象,于是表现出十二分热情:“快屋里坐。”接着又说,“歌今,快给客人沏茶。”
“妈,什么客人呀,我的同事。”歌今说,“天这么热,别沏茶了,切西瓜吧。”
张习之不错眼珠地打量着平安。这小伙子本来就腼腆,见张习之在认真打量他,脸又红了,低声说:“阿姨,别忙活了。”
歌今从厨房端来一盘切开的西瓜,放在平安跟前:“吃吧,沙瓤的,甜着哩。”
李平安有些拘谨。歌今递给他一块儿西瓜,也就斯文地吃起来。
张习之坐下,打问李平安家是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在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李平安一一回答。习之说:“农家孩子好,勤谨,朴实,厚道。”
正说着话,鲁自凡下班回来了。歌今要考验一下老爸,便跑出去,“爸,我给你领来个客人,看你认识不?”
李平安赶紧起身迎过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鲁书记。”
习之说:“别叫书记,叫伯伯。”
“屋里坐,屋里坐。”鲁子凡放下公文包,上下打量着李平安,“你是……?”看来没有什么印象。
歌今抢嘴说:“这就是你破例留在县农业局的李平安!”
鲁子凡向李平安点点头,“不错,小伙子长得蛮帅气呀!咱们应该早就认识,可那时侯你还哭鼻子呐。”
李平安说:“鲁书记,俺村大部分老人都认识你,对你印象可好啦。”
“从土改我就在你们村蹲点,这些年上面的工作多了,下去的就少了。不过,你们村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来找我。”鲁子凡见李平安还站着,便说:“坐下,快坐下。”
歌今见李平安头上冒了汗,忙把电扇打开。平安说:“鲁书记,挺忙的吧?”
“现在提出搞商品经济,这是新事物。”鲁子凡说,“刚刚开了一个乡镇干部会,我们必须尽快把思想转到这方面来。只有这样,才能使农民尽快富起来。”
“过去我们一直在搞传统农业,人们对商品经济认识不足,今后的农业也得搞商品农业了。”李平安说了这么两句,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班门弄斧之嫌,便转了话题,“鲁书记,我这次能留在县里,听说是你特批提名的。”
鲁子凡点点头说:“我听人事局辛局长说,你在大学四年的成绩全是满堂红,了不起啊!咱们县正缺这类人才,就叫人事局破例把你留下了。我这个人特爱才,不是钱财,而是人才。再说,你在农村干了那么多年,就不必再下去锻炼了。”
“我一定努力工作,用优异的成绩报答领导。”
鲁子凡看看表,问习之:“做的什么饭呀?”
习之说:“大米绿豆稀饭,你最爱吃的,已经做好了。”
“歌今,去炒几个菜,我跟平安喝几杯。”
李平安赶紧阻拦:“鲁书记甭麻烦了,我不会喝酒。”
“现在的大学生哪有不会喝酒的!”歌今白了平安一眼,笑吟吟地到厨房炒菜去了。
借着这个工夫,鲁子凡跟李平安聊起来。从他的大学生活,到他们东堤下村的历史变迁。当问到他娘时,感慨地说:“你妈不易呀,按解放前三年的情况,她根本就不应该定地主,本来家里穷得叮当响嘛!她到丁家才一年多,就背了多半辈子地主分子的黑锅,特别是在那个年代,真受苦啦!”
平安长出了一口气说:“总算熬过来了。”
“她现在身体好吧?”
“挺好,结实着哩。”李平安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听说和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姓杨的,比你官儿大,现在干什么呢?”
“杨旭。我们俩经常在你们村抓点。文革中跟得紧了点儿,犯了错误,受了处分,调到地区农业局当副局长。”老鲁伤感地说,“那是个跟风的人,一降职心情不舒畅,前两年得癌症死了。”
正在这时,歌今炒好菜端上来,大声嚷道:“吃饭喽!”她麻利地摆好碗筷,问:“爸,喝什么酒?”
“让客人说。”
平安见县委书记如此敬重他,有些受宠若惊,红着脸连连摆手:“我不懂酒,在学校很少喝酒。”
鲁子凡说:“那就喝低度老白干吧,这是咱们家乡的酒,挺有名气的。”
李平安呢喃地说:“我喝点啤酒算了。”
“家里没有啤酒,凑合着喝点白酒吧。”歌今说着,顺手打开了一瓶度老白干,给他俩斟上。
喝着酒,李平安和歌今一家拉起了家常。鲁子凡说:“平安,今后你和歌今就是同事了,可要好好帮助她哟。”
李平安不好意思起来:“科长参加工作早,有经验。我才来,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懂,她得帮助我。”
歌今撅起傲气的小嘴,冲爸一努说:“这就对了,按说平安得叫我姐哩。”
“不一定吧?”平安问,“你多大了?”
“本姑娘周岁二十六,比你大吧?”
老鲁说:“平安可能三十了吧?”
“嗯。”平安点点头。
歌今感到纳闷:“你比我毕业晚,怎么倒比我岁数大呢?”
鲁子凡接着女儿的话说:“不是因为他家成分高考大学晚嘛!”
“要不是三中全会,我根本上不了大学!”提起这事,平安有些感慨,“正因为这样,我特别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