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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想尽方法要击碎链条,最终选择了鉴魂楼。
鉴魂楼素来杀人干净利落,若是失手,也决不会影响到深宫中的他。
真妃却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杀机,立即写密信想通知与我。可能是皇甫朔的突然闯入,真妃只能匆匆写下“小心”二字,就让张德子带出了宫。
上次我侥幸逃过一劫,皇甫朔如意算盘落空,同时也导致了昨夜的伏杀无法再请鉴魂楼。
因为鉴魂楼一个人只允许杀一次,只此一次机会。
所以皇甫朔无奈只能派出大内高手。
这个杀人计划也是细致谨慎的,可惜啊,这群太监做事粗糙,不懂掩饰,心急火燎地赶来,恰好暴露了皇甫朔的焦急、不安、忐忑的心态。
洛谦当权已久,在朝中必有势力,这盘根错节的、暗藏隐晦的联系,岂是一时之间就可以斩断的?
皇甫朔担心忧虑,冒险行事,只为斩草除根!
假借山贼之名除掉洛谦,无疑是最好的计策。一来可以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丞相死于非命,而不是皇上之手,可保他仁名;二来,可以彻底地瓦解洛谦的势力,只要洛谦一死,这明里暗里依附于他的人,自然都散了。
皇甫朔料得洛谦谨慎,当走官道,可洛谦偏一反常态选择小路,致使伏兵设错。其实,若昨夜真走官道,依靠洛文及车夫们的实力,也能闯过,只是怕有几人要受伤了。
纵使伏击失败,皇甫朔也留有后招,就是这道再贬圣旨。上次将洛谦连贬五级,降为朔方太守,已使朝堂震惊。可这仍是不够的,太守虽是地方官员,却握有实权,倘若洛谦利用得当,还可死灰复燃重新掌权。既然杀洛谦不成,也只有再巧设名目,继续削权。
这皇宫斗争太过复杂,也够绝情,更为血腥。我叹出了声,眉也蹩起,昨夜激战恐怕也只是双方试探性的交锋而已,以后才会开始真正的对擂。这一路比我想像的危险,要厉害的多。
“后悔了吗?”洛谦抛下圣旨笑问,一如既往的微笑,温和,柔软。
可是你与上官家可曾为我留下一条回头路吗?没有,事情远没有结束,你我都抽不得身!我笑问:“何为司仓?”
“从七品,看守朔方官仓。”洛谦说得风轻云淡,似司仓与丞相官阶一致。一月之间,从权力巅峰的一品大员到官场底端的从七品司仓,洛谦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接受了。
我偏头,斜望着洛谦的黑瞳,似恒久的幽深,不起一丝涟漪,琢不透喜与怒。
他定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那他日后也必有打算。我扬起唇,清甜笑道:“司仓,是一个悠闲的好差事。”
“嗯,”洛谦的笑意若有若无:“可皇帝却是个日理万机的位子。”
记得,那一日,西北冬日的阳光难得的炙热。
拒明珠
异闷的安静,一路上预料的暴风骤雨并没有发生,或许正如洛谦所说,皇甫朔是皇帝,他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心。
无论是何人造出来的事端,对他的皇位有了危险,就必须立即处理。他亦无暇理我们了。
穿越关山碍,通过玉门关,十二月初,终抵朔方。
办完公文交接,洛谦正式走马上任成为朔方司仓,我们也在朔方官仓旁的粗陋小院住下。小院是前任司仓留下的,虽简朴,但也舒心。院内遍植白杨,直挺挺的,很有精神。可我更倾心于院后的一方池塘,初来那日,朔方下着细雪,水面上结起一层薄冰,透过晶莹,可见塘内碧水漾漾。池塘边尚有几株瘦竹,稀稀疏疏,单薄地紧。雪花洒在凋敝的竹叶上,更衬得叶边那抹藤黄益加通透。水不及江南清澈,竹不必碧波翠色,但就是硬生生地将人拉入了水墨之中。
在这里,日子过的暇逸,转眼年关将至。
我左手支腮,想了许久,才落下白子。棋势双方似乎在伯仲之间,但正因为胶着,错一步,满盘皆落数,所以才格外谨慎,考虑数面,方迟迟下子。
而后抬头,望向对面的洛谦,依旧是淡淡的笑颜,看不出这子我是下对了还是错了。
恰时,洛文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红帖,徐徐走进:“爷,朔方新任太守宋知海送来请帖,请爷与夫人岁守除夕。”
洛谦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略有停顿:“宋知海?何人?”
洛文回道:“宋知海两年前任琼州太守,无意间得罪了黄太师。爷当时为他说了两句话,保住了他的官职。”
洛谦眼露惑色,落子却是精确,取了我棋群中隐蔽的要害之地:“哦,宋知海,倒还真记不起他来了。”
我拨弄起盒子中的白棋来,果真贵人多忘事,他连名字一丝印象都没有,可人家却还把他当作救命恩人巴巴地供奉着,否则谁会来宴请前任的落魄丞相呢?
“扶柳,想去吗?”洛谦突得问我。
一子现杀机,堵了我半面棋,胜负已分,我浅笑道:“既然洛大人赢了,还是大人做决定吧。”
除夕夜,再次登上这高阶石台,恍如隔世。
朔方太守宋知海倒是热情,竟携夫人在门口相迎。
“洛大人肯屈尊到寒舍,使我宋府蓬荜生辉啊。”宋知海一口熟稔的寒暄。他唇上两撇胡须,下巴上还留有一撮精心修饰过的山羊胡子,面有威严,肚子却是微微隆起。
洛谦笑如春风:“宋太守如此缪赞,洛某人可不敢当。”
宋知海身后的夫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才上前道:“这位便是洛夫人吧?果真如传说中一般,天人之姿。”
我吟吟浅笑道:“不及宋夫人富贵。”
热闹的客套后,进了内堂,大家一番推辞,方定了座位。宋知海作为主人,坐了上首,我挨着洛谦而坐。
堂内装修还算雅致,宋知海应是读书人出生,尚有几分品味,没有大宣打染的俗气。
丫鬟们开始上菜,宋知海对身后的服侍丫鬟道:“今日也没有什么外人,叫小姐一同用饭吧。”随后对洛谦笑起:“下官膝下无子,只有这一名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小女素喜热闹,今夜除夕,怕是不肯独自一人度过的。”
洛谦轻啜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慢声道:“宋太守失言了,如今洛谦才是宋大人的下属,该由洛谦自称一声下官啊。”
宋知海脸色随即轻微惊变,然后正色道:“洛大人才华横溢,这潜水岂能困得住蛟龙的?”
门外环佩相碰的脆响之声益盛,这时,门帘子就被轻巧地挑起,一名盛装少女袅袅行来,盈盈一拜,香气袭人:“明珠见过洛人大,洛夫人。”
宋明珠曼声而语,抬起头来瞟了一眼洛谦,双颊便晕上一层润红,急忙依偎着宋夫人坐下,小女儿神态显露无疑。
过了好一会儿,宋明珠才重新抬起头来。这次却将目光锁定于我,眼角余光仍是忍不住地张望洛谦,顾盼之间,女儿娇羞无限。
我饮上一杯软糯米酒,清甜之气在舌尖蔓延,微眯起眼,悠悠浅笑,好酒,但怎及对面女儿红呢?宋明珠粉面凝脂,口含朱丹,气韵端庄,是官家千金的秀雅极品,也是官夫人的好胚子。
原来宋知海是醉翁之意不在朝政,而在乎婚嫁也!
觥筹交错,晚宴渐进尾声。
洛谦举杯笑道:“水酒一杯,洛谦谢过宋太守的盛情款待。”说罢举袖掩面一饮而尽,我亦端起酒杯浅酌,以谢主人酒筵。这时,耳边忽的响起软软的央求声:“扶柳,待会儿帮我挡一下。”洛谦趁着长袖高举之际,对我窃窃私语。
我轻笑,神女已有心,岂是我能挡得住的?
放下酒杯,等着宋知海开口,却不料倒是宋夫人先说了话:“久闻洛夫人德艺双馨,不知能否指点一下小女的绣工?”
宋明珠很是配合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与我。我无奈淡笑,这简单的缝缝补补我倒还可以凑合,可论起绣花,我还是真没有用绣花针绣出过一个花骨朵苞来!
展开丝帕,一只并蒂莲迎风绽放,蕊心纠结,枝叶缠绵,旁边还绣有一行精致小楷,针脚层层分明,彩线丝丝不乱,比起伊水坊最好的绣娘不遑多让。
“宋小姐心灵手巧,端的好绣工。”我微微笑道:“环佩良玉若相逢,一斛明珠还与君。应情应景,才女绝句,特别是明珠二字嵌地巧妙。”我略偏头,思索小许,撇嘴笑起:“不禁让我想起另一句文,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语音尚未完全落地,宋氏母女皆变了脸色。
只因此句诗文断字有玄奥,沧海月明、珠有泪,生生地将原本相连的明珠二字分离。珠散,人两断。
宋知海多年做官,遇此突变,定力倒足,神色依旧问道:“也是一句绝言。只是像是从某首诗中截取而来,单独听起似有些断章取义,不知可否请洛夫人念全此诗呢?”
我浅笑道:“这诗浸透惆怅,现在念出怕是要毁了这喜庆气氛。”
宋明珠这时方缓过劲来:“听闻洛夫人文采非凡,明珠想趁今日一睹夫人风采。”
看来不依不饶啊,我轻佻眉尖:“那就却之不恭了。”
拂过被酒熏地微热额头上的细汗,我浅吟婉转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诗原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名篇《锦瑟》,只是现在历史改变,没了唐朝,亦没了这首诗。
宋明珠若有所思,秀目低睑,片刻后缓缓说道:“听完夫人此诗,明珠良有感慨,想取出锦瑟弹奏一曲。”说完转身忙离去,宋夫人爱女心切也紧随而离。
宋知海也欠身道:“在下略有不便,去去就回。”
看来明珠小丫头被洛谦迷住了,竟不肯轻易放手,这一家三口的另拣地方商量去了。
众人纷纷离去,大厅内再无他人,仅剩我与洛谦二人。
我这才转过头,微瞪眼,心中一丝怒意:“宋太守想招你为东床快婿,宋明珠大家闺秀,确也相配。可倘若你不愿意,一句明珠暗投也就回了他。干嘛非要拉我趟这淌浑水,想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妒妇之名吗?”
洛谦饮了不少酒,面色透有醉红,几络发丝松动,浸有汗水垂在眼前。他显有醉态,但眸子却比之前更为清亮,湛湛地闪有柔光,纯粹的让我无处可藏。洛谦定定地瞧着我,唇角上扬,笑容渐渐荡开:“吃醋了?”
我立即横了一眼,撇过头直望门口,不再见他:“没影的事,我去吃哪门子的飞醋?何况拜倒在本姑娘石榴裙的,犹如过江之鲫……”
身后响起轻快的细小畅笑。
旋即闭了口,我哑然呆住,心底若不起丝毫褶皱,又怎会脱口而出这番气话呢?
微醺的香甜酒气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其中夹杂的清水墨香越来越浓,浅绵的呼吸开始划过我的脖子,很快,热气摩擦过耳垂,醇厚的嗓音在叹气,直颤得我心里涟漪层层:“扶柳,我给不了你要的安宁。”
恍如梦呓,扶柳,我给不了你要的安宁!
顿时,我如遭雷击,震得全身麻痛,没了心跳,石僵般怔住,一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侧头回望时,方发觉洛谦的脸早已靠在我的肩头,双目暇闭,鼻息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带着满足淡笑。
琴音骤响,却是杂乱无章,毫无声律。
宋明珠站在门口,怀抱一方镶珠锦瑟,面色惨金,双目惊圆,樱唇泛白,手指哆嗦不止,指甲不经意间拨动琴弦,乱了瑟音。
宋知海与其夫人在门后,亦是掩不住的惊讶与遗憾。
我知现在我与洛谦的姿态太过于亲密,难免打碎了少女的一颗芳心,不由歉笑道:“我家爷喝醉了,竟然睡着了。如此就不讨饶宋太守,我们先行告辞,日后再请太守一聚。”唤来门外的洛文,扶着洛谦进了马车。
车内我掀起一角车帘,回望夜空,小城朔方正喧喜无比,大朵大朵的烟花在燃烧,映的暗夜五彩缤纷。
烟花绚烂,转瞬即逝,我心有所想,黯然幽叹:“瞬间辉煌,飞灰湮灭,人生短暂,又何必苦苦追求呢?百年后不都是一捧土。”
长吁一声,放落车帘,静归黑暗,回首,猛然见亮起一双清凉的眼,耀比流星。
“醒了?”
“吹了冷风,酒便散去。”
无声,无言,对望良久,也思索良久,我最终开口:“为什么要拒绝宋知海?今夜前来不就是为了他吗?”
“朔方太守不过一地方小吏。”
“虽说官阶不高,却掌控一方实权,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