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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推上晋王之位,至此以后与夫人再无牵连。日后,夫人助洛相镇压吾儿,亦无需留情。”
哥亦长叹,怅然道:“三年之后,也不必夹在上官与洛谦之中,随你选择,上官家不再阻挠。”
三年,三年,不与洛谦为敌,只需保留住上官家的火苗?
不行的,三年太长,世事难料,我无法预计可能的后果,是洛谦的追杀成功?还是皇甫朔的希望之火燎遍中原?
还债(六)
不可测!我无奈闭眼,摇头,轻声道:“扶柳不堪重任。”
周围的情绪瞬即降为冰点,我知道是我在无情地浇倒冷水。
“扶柳,”柔若春风的唤声,我睁开双眼,是真妃:“真姐姐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和你单独说。”
真妃拉起我的手,带我进入她的淑房。
暗香扑鼻而来,飘渺清香,却偏有混着丝丝冷气。
真妃轻轻将门锁紧,转身面对我,涩涩苦笑:“你我同身为女子,只是我不争气,担不起这种大任。我若有你的心思,也不必为难与你。千般险阻万般难都冲我一个人来,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怕。可……”
真妃已经泣不成声,扑通一响,跪倒在我面前:“扶柳,我求求你了……”
我咬牙不语,亦随之跪倒在地。
可当我碰触到真妃的目光时,我知道我心里的一角在轰然倒塌,眼角湿润。
泪如线断,真妃声音嘶哑:“扶柳,我不求别的,只求我的孩子平安。只要他们平安,什么王爷,什么皇帝都可以不做,天下可以舍,我的性命也可以舍。”
“扶柳,答应真姐姐的最后一件事,好吗?让轩儿辕儿活下来!”
真妃的眼睛像极了娘,蒙着江南水乡的潮冷雾气,彻骨的哀愁自脚底缭绕而起。上官真她不是高高站在皇宫的贵妃,也不是深爱着某个男人的痴心女子,只是单纯地,在做一个走投无路苦苦护犊的母亲。世上最伟大的一种人,母亲,我能回绝她深切的母爱吗?
感觉我像是被吸进一池碧水,在不断地下沉,呼吸在急促,周围荡漾着髓绿波浪。溺在真妃的泪水中,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瞬间倒塌。
我知道有一滴泪水正划过我的腮:“真姐姐,扶柳在此可以立誓,保证不让洛谦损伤两位皇子!”
真妃轻轻摇头:“你能保证洛谦,他能保证苏婉吗?苏婉连你都想杀,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两个儿子的。”
原来温柔似水的真妃的目光也能磨成刀刃,脆薄而锋利。我现在匍匐在地的身影,在这种细小的刀锋中肢解,片片碎屑。
惊醒,我拿什么来保证苏婉?一旦事成,她决不会斩草留根。
而洛谦,这般心思算尽的人,会为皇甫轩与皇甫辕,与苏婉决裂吗?
洛谦……苏婉……
还债(七)
一丝腥涩咽入喉,我知道自己咬破了嘴唇。抬袖,先抹掉眼泪,再擦拭嘴角血丝。殷红的血融进眼泪,晕染在月白的锦缎上,似血溅雪地,花开般狰狞。
心里告诉自己,扶柳,不靠天,不靠地,亦不靠洛谦,你一个人可以保护真妃的孩子,必须保护他们,仅仅为了绝望的母亲,保护三年。
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锁紧的暗朱红门,长乐宫的阴郁冷香就此消散。
我将背挺得极直,那是我给自己的信心。步伐沉稳,姿态却如平常娉婷,我径直走向皇甫朔,取过他身旁棋盘上的乌木圆筒,缓缓浅笑,举手托圆筒过头顶,清声道:“扶柳,谢主隆恩。”
七重纱满幔被突然而至的狂风吹起,层层飞舞。
殿上静谧窒息,皇甫朔笑起,极其缓慢,却又极其欣慰。
同时,我听到了上官去疾的长长舒气声。
“扶柳既已领旨,便要做该做之事。”随后,转身,背对皇甫朔,面对突起的狂风。风大,吹起我的垂地湘裙,一褶一褶恣意张扬。乌木圆筒却重若千斤,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手臂间。
“扶柳,朕只能为你挡住追兵一月。”皇甫朔说得轻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郑重许诺。
我开始一步一步地离开这个幽暗的长乐宫内殿。
哥跟在我的后面,蜿蜒曲折行在雕凤柱间。
“哥,你都已从边关撤回,那爹呢?”我的手指抚过光滑的乌木,木紧有致,散发沉沉凉意。
明显的,上官去疾脚步一顿:“爹随洛相,去了城外太庙。”
“放心,爹会尽力拖住洛谦,为我们争取时间。”上官去疾并不坚定的声音,在通往正殿的偏门处被切断。
正殿上,青铜香炉依旧冒着绵绵不断的香气。
流苏盯着我怀中的乌木圆筒,眉拧成了结,但瞧见随后步出的哥,硬是生生地将整个下唇抿进嘴里。
一向冷淡的皇甫轩亦看见了乌木圆筒,竟然笑起。笑容不大,但因为他常年不笑,这陡然一笑,像是有人强扯起他的嘴角,勉强之极。
我不禁噗哧一笑:“还不如不笑呢!比板着一张老成的脸更难看。”
皇甫轩脸上一臊,轻哼一声,便转身背对我们。
“亏你还有心情说笑。”上官去疾轻拍我的头:“事态紧急,轩儿,都准备好没?”
皇甫轩答道:“一切备好,鞋帽衣服全部放在里屋。”
上官去疾随即命令道:“扶柳与流苏进去换衣物,轩儿去将辕儿带来。一刻钟后,准备出发。”
还债(八)
不多时,我们都已换上太监服饰,只有皇甫辕仍旧睡得香熟,躺在皇甫轩的怀中。
“没想到扶柳比哥能干,要担起国家重任了。”哥轻拍着我的肩膀,笑容苦涩,倒像是将要送儿上战场的老父亲。我温柔笑起,如同小时候一般。哥低头,在我耳畔轻声道:“出宫后,换马走北门,一直向北,到长白山下吉安镇。”
这时,张德子急急闯入,慌忙道:“将军,不好了。洛相已经单骑闯过第一道宫门了。”
“怕什么。”哥怒道:“他敢单骑闯宫,我就敢单骑会他。”说罢,便要冲出殿外。
我急拉住哥的衣袖:“小心一些。”
“不用担心,我不会伤他的。”哥轻柔地拂掉我的手:“你们趁着混乱赶快出宫。”
我不禁失笑,哥,我要你小心啊,他洛谦不是文弱书生。
“哥,你自己小心一些。”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在朝中都要小心。说完,便不留片刻,带着流苏他们直接奔向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速度不快,像平常太监出宫一样,悠悠地驶向宫门。
离宫门很近了,却遥遥看见,哥与洛谦骑马对峙在偌大的宫门广场上。
天空飘起细碎的雪,渐出宫门,风中洛谦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
出宫后,马车一路狂奔,停在了一个僻静地方。随后我们便换做普通百姓打扮,骑上马,直向长安北门。
出城,跑了一两里地,周围都是小土坡,前面恰有一个歇脚的茶馆。皇甫辕早已被折腾至醒,见到有东西可吃,自是嚷嚷着要去。
三人拗他不过,只得催马向前。
刚至茶馆门口,突得从茶馆内冲出一群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流苏快速抽出软剑,便要驾马杀出。
“流苏姑娘慢着,全是自己人。”洛文骑着马,领着一队骑兵,从茶馆后徐徐踱出。随即勒马向前,对我低首道:“相爷要小人在此等候夫人,并请夫人回府。”
雪开始逐渐下大,皇甫轩抓着马缰的手已经泛白,指骨间隐隐冒着青筋。
我悠然笑道:“文总管请回,我还想赏一会儿的雪景。”
洛文波澜不惊,继续道:“一个时辰前,相爷吩咐小人道,无论随同夫人的是何人,倘若出城一定走北门。”若按常理推断的确不错。向西,可投奔哥驻扎在边关的军营;向南,可藏身在西柳山庄的七十二座别院中;再不济向东,人口密集,也好安身。但决不会是向北,北方人烟稀少,不易躲藏,而我最怕便是寒冷,故不会选择北方。但是又要迷惑行踪,所以出北门,误让人认为我们将要北上,而后改行它方,是为最佳。
“相爷说,若夫人是被迫的,可以强攻;若夫人是自愿的,也要强留。”洛文抬头,恭敬道:“夫人见谅,小人无礼了。”说罢挥手,但见骑兵已成扇形,渐渐将我们包围。
皇甫辕年幼,在宫中娇生惯养,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吓得趴在皇甫轩的怀里,哭声啼啼。
还债(九)
环望四周形势,突围太困难。
骑兵就要缩小成圆形之时,一支银箭破空而来,呼啸风引,直插入洛文坐骑前蹄的泥土中,入土三寸,箭尾白羽犹自颤抖,如雪花浮动。洛文坐骑惊吓过度,嘶声长啸,前蹄踏空,身躯剧烈扭摆。洛文脸色剧变,惊慌不已,但身体却是随着常年经验,急忙勒紧缰绳,双腿夹住马肚,稳住了受惊的马匹。
众人皆张望银箭来处。
小土坡上,凋敝树林中,有一男子墨衣白马,挽弓若满月,重箭横贯,箭尖银光闪闪,寒气逼人。身后数百名弓箭手,皆是全副武装,居高临下,箭头齐齐指向洛文。
无声无息的对抗持续中。
半晌,洛文忽地重重叹气,一使眼色,将我们包围的骑兵迅速撤离。洛文又道:“相爷言:若遇强敌,因你重伤未遇,可以撤退,不必以死相搏。但临走之前转告夫人一句,一步错,难回头。”
是吗?难回头?我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冥想之中。
“夫人。”洛文轻轻叫唤着:“小人跟随相爷二十年,相爷从未料错过一件事。所以夫人还是听相爷的一句劝吧。”
望着洛文忠厚方正脸上的诚恳,我淡笑,声音清澈无比:“麻烦文总管告诉他,我绝不会走错一步,一旦债务还清,我立即回家。”
洛文惋惜之色尽显脸上,勒缰调头,奔驰离去。
雪茫茫在下,很快覆盖了来时的路。
三年(一)
元宵将至,北陲小镇也难得热闹起来。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有些拥挤。
我哈了一口热气,搓搓冻得僵硬的手,脸上泛起愉悦的浅笑。刚才打听到,只要再穿过一个山头,便可抵达吉安镇。虽然不知哥为何一定要我去吉安镇,但可以肯定吉安镇必有哥的人接应。
“三姨,快看。”皇甫辕拉住我的衣角,“好多的人啊,他们挤在一起看什么?嗯,奉天什么运,皇帝……”
“辕儿,三姨带你去买糖葫芦啊。”我及时打断皇甫辕的话,将他的注意力转向糖葫芦。
皇甫辕立即拍手叫道:“好啊,吃糖拉,吃糖拉。”
回望一眼身后还盯着布告的墨衣男子,心中无奈一叹,他已经华发早生了。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是冷的,还是心事烦的,我一直睡不着。挨了半夜,终究是披衣下床了。捧起有些沉的乌木圆筒,心里稍稍安定。
瞟一眼窗外,院子里竟有火光闪动。
一路走来,我们一切都很小心,怕被官府发觉,早已是遣散了众多的弓箭手,甚至每次不敢投宿客栈。运气好时,编上一两个借口,投宿在农家院子,运气差些,便只能找个破庙荒宅度过一夜。今夜运气不错,尚有农家收留。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不如一探究竟,我打开了门,走到院子,一时有些惊怔。
火堆旁的墨衣男子回首一笑,从容自然,就像是这样温暖地笑了十几年:“扶柳,我试着笑了三年,你看我现在还如同从前一样严肃吗?”
我一愣,随后亦浅笑,抱着乌木圆筒,坐在了火堆旁。
墨衣男子如自言自语般,幽幽说道:“也睡不着吗?这些年我也经常无法入睡,每当这时,我就在空旷的地方升起一堆篝火,然后卧着看星星,闪乱了眼,慢慢地入梦了。”
火堆在噼啪地燃烧,火舌乱窜,映出他鬓边的银发。
我也慢慢地在回想,再一次见面时,我们俩会怎样呢?曾以为,当我满头银发时,或许会在洛谦的身后对他微微一笑。只是,再见面,我红颜未老,他却霜染两鬓。
那一日,长安北门山坡上,他身姿矫健,银箭破空,救我出围。可我驱马走到他面前时,才发现原来最耀眼的不是纯精箭头,而是他鬓边的那缕白发。
发如雪,在漫天雪花中,我嗫嗫道:“大表哥,何时银丝盘上发?”
柳风衣如墨,银丝柔软,如同唇角的笑:“医邪说,心结染白发。所以我现在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每时每刻的想念,三年下来,我也就每天只想念一个时辰了。”
面对改变如此彻底的柳风,我措手不及,只能顺着说:“等到病完全好了,再出岛也不迟,毕竟健康重要。”
“没有了心,哪来的健康?”柳风望着我,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我接到姨夫的急信,说你在京城有危险,我便赶了过来。”
我垂头,不敢直视他有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