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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笑言,封建制度在国内根深蒂固,没有个一两百年不能消除,此话或许可以在秦家府上可见一斑。
小梦原来是袁美身边的保姆,刚来的时候才十六岁。袁美见她行事妥帖,细心周全,就派给了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这小梦在秦家大院四年多了,说来也是个死心眼的人,前段时间秦卿还在非洲,她明明可以偷懒,却还每天勤勤恳恳地把秦卿的房间收拾得片尘不染,只等着“二少”回来。
如今秦卿回国了,全家上下,除了袁美,最高兴就是小梦。每天进出秦卿的院子都是笑眯眯的,过年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中了五百万呢。
这一次,尽管秦卿回来,身上已经蒙上了丑闻,就连秦家里的一些下人都开始嚼舌根了。小梦却还是一如既往,喜滋滋地领着秦卿去服侍梳洗睡觉。
等到秦卿睡下后,袁美才再度叫了小梦过来。
“秦卿睡了吧?”
小梦垂眉道:“睡了。”
“他精神怎么样?”
“还好,就是……就是……”
小梦吞吞吐吐地,袁美低头喝茶:“但是什么,直接说,没关系。”
“我觉得,二少他好像很颓唐,比上次从非洲回来更严重。整个人……整个人好像都没有了生气一样。”
上次在非洲,亲眼目睹了同一个营帐的战友被炸死,秦卿狂性大发冲进敌营里,孤身一人手刃二十名游击队员。同时也造成了游击队员对平民开枪扫射的结果。当秦长征千里飞往非洲,亲自押解儿子回来时,秦卿也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而那时候为了堵住侯东那批人的嘴,秦长征亲自把儿子贬到外交部培训中心里去当学生头儿,把秦卿远远地调离漩涡中心,其中既有做给政敌看的意思,也未尝没有让秦卿好好反思的意味在其中。
那时候的秦卿,虽然也消沉,也颓丧,却远远没有现在这次这样,似乎连活下去的欲望都失去了。
袁美面无表情地沉吟不语。
小梦看着袁美,踌躇着,袁美见她显然还有话说,便开口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二少,恋爱了。在外面爱上了一个平民女孩……在冯将军逮捕他的时候,他正在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我想,可能这才是二少爷情绪低落的真正原因。”
“女孩?”袁美长眉一扬,小梦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消息却比自己想象的灵通。
“夫人,二少真的是恋爱了吗?不是我僭越,只是我……我觉得,二少这样被抓回来,未尝不是好事。他不像大少,是脂粉堆里长大的,二少在男女关系上,非常单纯。如果被外面的女人带坏了,现在大少……大少也就那样了,二少再在同一个问题上栽跟斗,外人看起秦家来也未免太不像话呢。”
小梦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袁美只是怔怔不语。
半晌,袁美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看着二少点。晚上拣他喜欢吃的麻婆豆腐和开水白菜做吧。”
小梦答应着,转身自然去安排不提。
她一贯做事勤勤恳恳,秦卿院子里仆人不多,却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各司其职,对小梦也都十分信服。如今小梦先着人到厨房里去交代了袁美的命令,又去把秦卿房间里凌乱的书本收拾好了,忙忙碌碌一个下午,等到两个小时后小梦抬头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却发现秦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乌黑的眼珠子,一霎不霎地盯着罗汉床床顶。
小梦见状,连忙擦擦手,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鬓发,笑着走到床边说:“二少你醒了呀,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
秦卿不吭声。
小梦又道:“你饿了吗?夫人刚才交代,晚上做你爱吃的麻婆豆腐和开水白菜呢。只怕现在也准备好了,要现在开饭吗?”
“……”
“二少。”小梦见秦卿意志消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中不忍,声调,也放软下来。她坐到秦卿床边,双眸如水,“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你可以跟小梦说的。小梦虽然不能为你分忧,这样好歹舒服一点。”
但是秦卿只是翻了个身,背对小梦:“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小梦的手,原本已悄悄地伸到秦卿的被子旁,见秦卿如此情状,不由得一愕。
她低低地答道:“是。”
结果,秦卿这“静一静”,一静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就连一心要给儿子一个教训的秦长征也按捺不住了,在哭哭啼啼的袁美带领下,来到秦卿房门前。
“秦卿!秦卿!你给我出来!你要哭死你妈吗?!”秦长征真是气坏了,他老脸气得铁青,花白的头发也一根一根立了起来。
没想到两个儿子都这么不争气,好不容易摆平了宋清,回家还得侍候这个小祖宗。他三十岁都已经在战场上立了一等功回来了,这两个儿子,三十多岁了,却一个只会花天酒地,一个成了彻底的废柴!
“秦卿!开门!”
秦长征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却因为行伍出身,身体底子极好,把个结实的木门敲得前后咯吱乱晃,门框上的灰土簌簌而落。
“秦卿!你出来啊!别吓妈妈了!”
袁美用手帕擦着眼泪,小梦则在旁边搀扶着她,花容失色。
然而,任凭外面吵翻了天,房间里面却仍然死一样寂静。
秦长征拍了一会门,见没有动静,便要回头找人来撞门。冷不防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爸爸,让开!”
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的,秦卿的哥哥秦爵,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而且第一件事就是奔到这个院子里来。
他面罩寒霜,目如冷电,快步走到秦长征身边,不由分说就一脚飞踹!
嘎啦一声巨响,沉重的木门顿时开了一丝缝隙,秦爵麻利地从门缝里伸手进去,三两下拨开了门锁,一群人全部涌进秦卿房间里。
“秦卿,你这个胆小鬼,犯了事还要爸爸哥哥给你擦屁股,你赶快滚出来,我要杀了你!”秦爵大声嚷嚷着,一马当先地冲在前头,然而当他来到卧室里间,却不由得愣住了。
秦卿的床上,空无一人。
他失踪了。
……
帝都近郊,木村。
这是一条很奇怪的村落,勉强算是城中村。这个在帝都地图上几乎无法找到的小村庄,泥泞的道路,随处可见的垃圾,破落的村舍。
如果不知道这里住着一批来自外地的热血摇滚青年,那么谁都不会对这里多看一眼。然而就是在这里,这些执着的摇滚青年伴着简陋的小屋、恶劣的伙食过着穷困潦倒却又充满梦想的日子。
几十支成型乐队,整天过着吹拉弹唱的音乐。破旧的农民房子里,大叔大妈带着奶娃娃在喂鸡,旁边就传来震耳欲聋的新金属摇滚,二者仿佛完全不搭界,却又和谐共存在一起。
正是这些不搭界的景象,令这条村子,跟帝都里别的许多城中村,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貌。
而且,这里的村民也很有特色,他们就乐意把房子租给这些一文不名,极端穷困的摇滚乐手们,象征性地收一点租金,没有也就拖着。乐手们的相互扶持,村民们的纵容,令这个地方奇迹般地至今没有一个摇滚乐手饿死。
今天是周末,因为部分乐队到村外的酒吧登台表演去了,所以村子比平时要安静一些。村头王大叔才刚刚睡下,就有人敲门。
“谁呀,上厕所的直接后边儿去。”王大叔瞌睡虫被吵跑,老大不愿意地大声嚷着。他的院子里一字排开三个单间,都是租给摇滚乐手,而且都没有厕所,要解决大小问题,得到屋后面去。
而外面那人,则瓮声瓮气地说:“我要租房子。”
王大叔一听,连忙一咕噜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王大叔不由得眼前一亮:“哟呵!石南!你回来啦!”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老脸笑出花来,连忙把石南透往屋内让,“进来进来,你现在可是大明星了呢。”
一边让,一边还伸长脖子往石南透身后看:“有狗仔队跟着没有?”
石南透笑笑说:“大叔你放心,狗仔队嫌这儿脏,在村口就跑了。”
“啧啧,咱这儿脏的是地板,狗仔队脏的可是那颗黑心!”王大叔不以为然地砸吧着嘴,却也放下心来。他笑呵呵地打量着石南透,他今天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和紧身牛仔裤,黑色机车皮靴,脖子上挂了许多挂件,头发一根一根精神奕奕地立着。石南透的肤色很白,却酷爱穿黑色衣服,强烈的对比,加上他那清秀的眉眼和红红的嘴唇,构成一种画面般的特异美感。
“你胖了啊。恐怕衣服都不止一个号了。”
“不是吧,大叔,怪不得前一阵子制作人警告我减肥呢!恐怕真是好日子消受不起啊。”石南透跟王大叔开着玩笑,一边亮出手里一瓶茅台,“正宗五星级茅台,去贵州开演唱会顺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想着来孝敬您老人家了!”
王大叔小眼睛大亮,这一下才真叫乐出花儿来,他一把抢过石南透手里的精美包装盒子,打量着:“哟哟。茅台!哟哟!”
哟了一会,王大叔才说:“还是你小子有孝心,没有忘记你王大叔。”
“大叔,当初我刚从音乐学校出来,差点要饿死,是你收留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石南透,还有潘神,生是木村的人,死了,也要回到木村里来。”石南透笑道,“他们几个今晚也回来了,现在怕是回到原来的屋子里去到处扰民呢。我们拖了一车啤酒来,今晚喝个尽兴的!”
王大叔笑骂:“你爱叫谁叫谁去。”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伸了个懒腰,说:“大叔老了,又不懂摆弄你们那些死亡啊,黑金属啊什么的,不陪你们了!”
大叔跟着这些乐手相处时间长了,对那些死亡摇滚、黑金属摇滚、歌特摇滚什么的,也了解个一二。偶尔还会跟着他们说唱两句。
果然,说话间,木村那边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喧闹声。
这个村子里走出去的乐手,都会把这里看成自己的家。大家不会拒绝外出归家的游子——更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啤酒。
乐手们都不论谁和谁,除了自己的CD、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乐器,别的一切皆可共享。石南透也不客气,走出院子开始挨个敲门。
第一第二间屋子的门老早就开了,还有人缺德地拿出一瓶陈年老啤酒来玩喷瓶塞子,喷了一院子啤酒沫子。而第三间屋子,却大门紧闭。
石南透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
“不用敲了,里面那个,不是乐手。”王大叔在二楼叼着口烟,大声冲石南透喊,“你别扰人清梦!”
石南透愕然:“哦?”
“里面那个,可是怪人。搬来这里之后一口气交了两个月房租,每天就是一打接着一打的喝啤酒。也不跟旁人说话交流,反正我们知道他没死也就是了。”第二个房间里住着的,满头黄毛的乐手说,“搞不好是个现代修真的,在这儿等着飞升呢!”
“得了吧,那里有人飞升会喝啤酒的。出家人要戒酒!”石南透笑笑,加大了拍门力度,“里面的谁也好,出来喝个酒吧!”
黄毛见石南透执意要为难自己,也就摇摇头,从自己屋往外搬扩大器去了。
“喂喂!里面的人死了吗?”
石南透不依不挠地拍门。
终于,他的韧性发挥作用了,薄薄的木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石南透脸上露出笑容:“哥们,来喝酒。”
“……”
开门的男子,身材高大,容貌俊朗。他双眉如鬓,高高的鼻梁下,是两片薄薄的唇。要不是他胡子拉碴满脸落寞的话,算得上是少见的帅男。
面对石南透友善的邀请,男子却毫不领情,他只是伸手一提石南透的衣领,竟然就把一百多斤的石南透离地提了起来:“你敲坏我的门锁了。”
“那不是正好吗,觉也睡不成了。一起喝酒。”
“……”
男人看着已经在院子中间吼开了的乐队,星眸闪烁。
半晌,他才把石南透放回地上,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抄起一杯啤酒,重新返回自己屋子的墙根坐下来。
真是个怪人。
第一百零七章
石南透一时不知说什么,可是眼前这个人总是给他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哪里见过一样。所以要他现在走开,又实在不甘心。他在那个男人跟前站了好一会,那男人自顾自喝酒,完全当他这个当今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创作歌手是透明,那边有人喊他,石南透只得去了。
男人喝完一杯啤酒,又去续第二杯的时候,石南透依旧来了。
“哥们,失恋了?”
木村时不时会出现这样的人,因为失恋听了某些旋律,自以为自己从此爱上了音乐,抛下一切来到这个地方来。他们中的一些人,从此真的走上了地下摇滚的不归路,而另外一些,在失恋的劲头过去之后,忍受不了这里艰苦清贫的生活,而重新走回俗世的正轨。
“失恋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