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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  梓涵-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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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枉为一朝之君。”许久后他才道,眼圈有些微红:“连你周全也回护不了……”

“算了。”晏青衫垂首,唇齿仍是止不住的颤抖,便连两个字说来也甚是艰难。

萧骋立身上前拥住了他,双手摩挲他四肢关节,每一下都恰巧揉在痛处。

“你睡吧。”他在他耳侧低语:“若是痛了便叫,不必强忍,更不要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晏青衫应了声是,紧接着头脑昏沉只得躺下。萧骋脱了衣衫在他身旁拥住他,双手下探紧紧握住了他冰凉双足。

晏青衫心间想的是他并不需要倚靠任何人怀抱,可那胸膛是如此温暖赤诚,入梦后他身子不由自主贴了过去,隔着层薄薄衣衫,他骨里的寒意渐渐被热怀捂散,旧创处的疼痛也减了,那一梦是睡的从未有过的香甜。

到黎明时分他张开左臂,下意识里拥住了萧骋颈项。

他终于肯放下执妄和倔强,稍稍软弱片刻,可惜的却只是在梦里。

“喂喂喂,你可别死呀!”

大清早院里便响起锦瑟的阔嗓门,中气十足把萧骋的好梦扰了。

正好素心在门外请早,萧骋干脆宣她进来,问她门外到底是怎么了。

她进了门,端着炭盆奏禀:“那梁思昨起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说是要圣上饶他满门族人性命,这会子体力不支晕了。”

“荒唐!”萧骋起身拂袖:“他还敢来说情,真正是活腻了吗?”

“他敢来说情,倒说明他还有些情义。”床间晏青衫不疾不徐发了话:“他武艺在梁宇之上,昨夜要制服梁宇本不在话下,可他成心相让,这才被梁宇击伤。如今这等重情重义的痴人倒也不多了,除却圣上,我还真只见过他这一个。”

“是吗?”萧骋闻言有些动容,怒意一刻间就去了大半。

“记着添炭时不要过猛。”他转身吩咐素心:“我去去就回,你好生服侍晏公子。”

言毕他推门而出,素心开始蹲在盆前吹火添炭,神态专注并不瞧晏青衫一眼。

“你都知道是不是?昨夜出门时就知道这是个套,对不对?”

炭火开始旺盛时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头不抬却显然是说于晏青衫听的。

“你多心了。”

晏青衫应,将左手伸出在盆前烤火。

“冷肚冷肠的素心怎么会劝公子前去祭祖,这不合逻辑,所以当下你就明白了。你那眼色我看的很分明。”

素心继续拨着炭火,却终于是抬了头紧盯晏青衫神色。

“一贯城府深沉的静王怎么会贪欢犯险,而他身边又怎么会恰恰有个自己人。”她一口气越说越快:“这个局破绽太多,主子以为能骗过公子,那未免是把公子低看了。”

“他不曾低看我。”晏青衫怔了怔,伸手扶住额头:“他只是吃准我不会说破。梁宇性情容易反复,把他除了扶可靠之人上马,这没有错。”

“可你不恨他使这种法子吗?”素心急急追了一句。

“只要快而稳当,使什么法子有什么要紧?”晏青衫神色淡淡,从床间掏出随身酒壶来:“狠辣决断,这本是乱世之君该有的气度。七爷所缺的正是这点,他这人太重情义,我看梁思这出戏唱完,事也就该成了。”

果然,不过是两口酒的功夫,门外就传来萧骋舒朗声音:“你的确和你义父不同。好,我就饶了你满门性命。你这就代替你义父前去兖州,准备负责城关建造吧。”

是个大好消息,可门内晏青衫却毫无喜色,只是对着壶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公子。”床下素心立起身来,从怀内又掏出只瓷瓶:“酒多伤身,先前那药您若是服尽了,奴婢这里还有。”

晏青衫将那冰凉瓶儿接过,仔细打量了片刻,咬开瓶塞,一个反手将药粉悉数倒入了跟前火盆。

“夜芙蓉,来自西胡,服一次即可成瘾。”他缓缓道,幽幽看着那粉末在盆间燃起橘色火焰:“服后产生幻象,仿若眼前遍开芙蓉。这东西我认识,先前那瓶我不曾服,以后你也不必给我了。”

“是。”素心躬身,神态终究有些不能自若。

“七岁时我就曾对天地神明发誓,会一生一世忠于他、扶持他。”晏青衫拢紧衣衫道:“你告诉你主子,青衫再污贱却也是男儿,也懂得千金一诺,要约束我,不需要这些个瘾药。”

那言语仍是一贯冷淡,可素心却听出了其间不同。

怨忖,字句里有了怨忖。

被伤了太多次,热怀终于开始转凉。

千山阻(上)一

三天后梁思伤愈,急急去往兖州赴任。晏青衫病情却总是反复,一行人只好滞留在了赤隍。

开始时别院倒还清静,萧骋还有时间陪晏青衫温酒赏花,后来公文一件件追了来,庭院里脚步纷杂,渐渐的便将每一分闲暇都榨干挤光了。

“回去吧。”一日晏青衫终于在萧骋背后发话:“回宫或去兖州,七爷莫忘了自己是赤国君王。”

“等你好些再走。”萧骋放下羊皮手卷,抬眼望他:“兖州就不去了,那里快进梅雨,对你身子不利,咱们直接回洪都。”

那目光轻柔,晏青衫有些消受不起,干脆低了头看手卷上细笔描绘的图画。

手卷铺开占满半个几案,上面沟渠纵横,城墙高耸,正是城关工事图。

“这便是兖州城关吗?”晏青衫勾头打量:“画图的人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是城关图,可不是兖州的。”萧骋将那手卷收起,又展开副奏折:“这座城关比兖州的略小些,建在固邺,如今已经完工大半了。”

“哦。”晏青衫闲闲回应,在房内走动片刻,不久觉得寒意难耐,只得辞别回房,上床紧紧拥住了暖炉。

很快日头西沉,锦瑟端来晚膳,晏青衫强喝了几口,很快却又胃肠翻涌,兜底吐了干净。

“还是油头太大。”他倚住床角喘气:“不如你把我酒壶还我,我喝了酒胃口便好些。”

“酒鬼!”锦瑟跺脚,拿帕子抹他额角虚汗,抹着抹着却突然坠下泪来。

“你会不会死?”她一把抱住晏青衫,开始号啕大哭:“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本来不会死,可现下被你这么咒着,那就难说了。”晏青衫苦笑,伸手一下下拍她肩头:“好了好了,锦儿乖,莫要哭了。”

“七爷呢?”他轻声试探:“如果七爷不测,你会不会也不想活了?”

“七爷?”锦瑟闻言怔了怔:“他好好的,干吗会不测?他怎么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她脸孔已经煞白,尾音高吊,里面落满了惊惧。

“没什么。”过很久后晏青衫才发声,轻轻拍她脸颊:“我说说而已。”

“我很困,想睡。”他拉过被褥平躺:“你把门带上,如果七爷来别院,就说我睡了。”

×××××××××

×××××××××

至夜时天心升起了满月,院落里晚梅盛开,淡淡萼绿,的确是一等美景。

晏青衫在桌前握笔,借着月光回想那羊皮上图画,起先运笔如飞,到后来却越来越是生涩,每一个勾画都觉着重如千斤。

他搁了笔,头枕在桌角,想向沉香檀木借一点清明。

身后衣角簌簌,有人挤了帕子搁在他额头,接着又立在桌前磨墨。

他看见片银色衣角,上面隐绣着祥云,衣角下是双鹿皮软靴,尺码偏大。

来的是他,他一向偏爱素色,自小如此。

“什么也别说。”来人蒙着面纱,缓缓开口:“你专心回想,这图很重要。”

“图在七爷书房。”晏青衫抬头:“我已叫素心去拿了,我这里只是防她失手。”

“她已经失手。”来人继续磨墨:“所幸身份不曾暴露,现下就只有靠你了。”

他说这话时夜风恰巧转向,清凌凌一阵寒意透窗而来,吹的晏青衫鬓发飞扬。

黑发下是双琉璃色眼眸,并不璀璨夺目,却能一眼照彻你魂灵。

“什么都变了,你这双眼却没变,还和当年一样。”

来人伸手,指尖映着淡淡月色,想抚住晏青衫额角。

“变了,它也变了,再没什么能和当年一样。”晏青衫侧头,躲过那温热五指,拿起笔画了根直线。

“是吗?”来人收手,来回在砚台间磨墨。

墨色越来越深,狼毫吸足了汁液,笔下渐渐也开始顺滑,工事图很快成形。

“我还要些时日才能掌控那边兵力,不过不会超过一年。”

“好。”

“你所受的苦楚,将来我会加倍偿还。”

“好。”

“有些事不得不如此,你别怨恨我。”

“好。”

……

“锦儿你找个机会许配给梁思,她照看梁思三日,梁思已经对她动了心。”

“好。”

两人在月下对话,本来是一派祥和,晏青衫一路说了十数个好字,到最后一个脱口而出时笔尖却突然轻颤,在纸间污了小小一块墨渍。

“这一切和她无关。”他拿手支住额头:“我早说过,这一切和她无关。”

“你保不得她一生一世。”来人俯首,与他四目相对:“我也疼爱她,可是有些责任,她早晚要担当。”

晏青衫缓缓起身,肩比肩并不矮对方半分。

“不,这一切和她无关。”他重复,肩头单削却从容无惧:“记住我这并不是在求你。”

来人有些错愕,为了晏青衫平生第一次对他说的这个‘不’字。

“好。”最终他挑眉笑了,将笔拾起搁在晏青衫掌心:“你说不便不,我差点忘了,现下是我在求你,晏大公子。”

言语间满含讥诮,晏青衫握住了笔,却如何也落不下去,只觉通体冰凉,连信仰坚持也都在和身体一起颤抖。

“对不起。”他低了头伏在案角,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对方跟前让步。

容让,不管胜负对错,退后一步的总归是他。

这点来人也记起了,也有些神伤,所以两人都不曾留意有条人影推开门扉,静悄悄站在了他们身后。

来的是锦瑟,入夜后她做了个恶梦,所以悄悄来看晏青衫是否安好。

她是那种根本不知道冷静两字咋写的人,见到晏青衫身后立着条人影,第一个反应便是拔高嗓子尖叫。

“你是谁?要干什么!来人呀!”

这一通尖叫顿时将整个院落的灯都唤亮了,门外脚步纷呈,侍卫们蜂拥而至。

“你再怎么逼问我也没用,我断不会告诉你圣上住处!”

案前晏青衫起身,朗朗朝窗外发话,单手一拂,将那羊皮卷扫至来人手边。

来人会意将卷纳了入袖,腰间长剑出鞘,雪亮的一枚寒刃,斜斜搁在晏青衫颈项。

“退后。”他厉声发话,起步朝门外迈去。

侍卫们投鼠忌器,谁也不敢拦阻他,只得依言步步后退。

快到门口时萧骋现了身,衣带散乱双目赤红,手中并无兵刃。

“你不过是要杀我。”他步步走近前来:“那么你这枚剑该对准的是我,而不是他。”

“是吗?”

来人冷笑,改左手持剑对准萧骋,右手则作勾仍是捏住了晏青衫颈项。

剑去势甚缓,他右手则是越捏越紧,似在试探萧骋心意。

剑尖离胸膛一寸时,萧骋还不曾移动分毫,月下长刃森寒,剑气甚至已隔空拂动了他衣衫。

那一刻晏青衫抬头,如被鬼魅催引般将手握上了剑刃,掌紧紧收拢,感觉利刃一分分划过血肉,渐渐止住了去势。

血顺着剑上血槽滑落,一朵朵蔓延在三人脚边。只要握剑的人再使半分力,他这只唯一的左手便也要废了。

“我突然改了主义。”来人眯眼冷笑:“既然圣上对此人如此情重,咱们就做个交易。我带他离开,你若能放我条生路,我也保证不害他性命。”

言毕就捏住晏青衫颈项出门,拐进院落后衣襟生风,施展轻功带晏青衫一起越过了院墙。

“谁也不许追!”身后遥遥传来萧骋声响,所有追逐的脚步顿止。

耳后夜风急掠,晏青衫想起了掌间的伤口,于是将手紧紧按在了怀里,防止血迹败露了来人行踪。



在急风里穿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晏青衫最终发现他们不过是在兜圈子,天初初亮起时那人拍开了家客栈的大门,客栈金字招牌高挂,离萧骋住处不过就是半条街的距离。

房间开好后那人扯了布条,将晏青衫掌间伤口细细包扎妥当。

“为什么要救他?”他侧头,望进晏青衫眼底深处去。

“他不能死。”晏青衫冷冷回应:“他死了,即位的就是豫亲王,这人狠辣深沉,即位后对你很是不利。”

“是。”那人点头:“所以你也知道我根本不会杀他,那么你那一握,到底是为了什么?”

晏青衫一凛,许久后才发声回答。

“做戏而已。”他捉住个理由:“既然是唱了开场,那就干脆演的逼真些。”

那人不发话了,挑眉看他掌上纱布,眼间笑意明灭不定。

晏青衫不明的有些懊燥,垂头摊开了手掌道:“图拿来,剩下不多了。”

那人寻来笔墨,晏青衫执笔,伤口处血迹渐渐漫过了纱布。

“痛吗?”那人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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